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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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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俊英满心喜欢,嘴里喊着为照顾革命功臣——残废军人,嫁给了江仲亭,来到了山河村。她来后不久,这村的妇救会长安贞姑娘嫁到外村去了,就补选了孙俊英。孙俊英的腰杆子更硬了,讲话更是理直气壮,盛气凌人,俨然以荣誉军人家属自居。她张口批评这个自私,闭嘴指责那个自利。

俗话说,硬汉难避枕旁风。江仲亭二十四五岁说上这末个有本领的媳妇,本来就感动得不知怎么好,一开始就让她三分,逐渐就百依百顺,唯命是听。江仲亭那功臣自居的思想一天天滋长、发展,到土改时分得足够的土地和耕牛,两口子一心为个人的安稳日子打算,把什么革命呀解放呀忘得一干二净了……

昨天夜晚,孙俊英回家,不见江仲亭。一打听,被江水山叫去了,她顿时有些心慌,眼前油然出现那张号召复员军人重返前线的标语。看标语时,她就有些不安。听春玲讲是江水山叫写的,她才放了心,想道:“江水山是个愣头青,想着自己是复员军人,应该号召号召,其实他要不是少只胳膊,知道去也不要,哪会显这个能呢?”有话道,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心术不正的人,总是以自己的心思去判断别人的心,做出他们自以为千真万确、实际上是大错特错的结论。这时,孙俊英又担起心来,江水山会动员江仲亭去参军吗?可能会。仲亭能答应吗?她放心不下,欲去水山家看看,但她很快宽慰地笑了:“我这两年的心血能白花了,他不早绑在我身上了吗?谁的话,仲亭也不会听,他只听我的、宝贝媳妇的……”

恰恰相反,江仲亭回来告诉她,他准备参军走了。而且,他完全不象原先的江仲亭,她那服服帖帖的丈夫,一点不理睬她的枕旁风——不管这风是热的冷的,软的硬的,都失去灵验了。

孙俊英扑到丈夫怀里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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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仲亭左说她是哭,右说她还是哭,怎么开导她还是哭,最后他生气地喝道:“你他妈的还是共产党员、党支委!这些理你不懂?你要我老这样呆下去,有什么好处?叫我离开党,脱离革命?!”

孙俊英不哭了,爬起来,愤怒地说:“你别教训人,我知道的比你多!不知什么迷了你的心,江水山是你的太上皇,他说什么你做什么!他不让你要老婆,你也拿刀杀了我?”江仲亭忍着火气反驳道,“你别瞎说!参军是我自己想通啦。就是水山指点的,这有什么不好?我水山兄弟看着咱们掉下泥坑,把咱拉出来,你说这有什么不对的!”

孙俊英见他这样刚硬,暗吃一惊。硬的不行,她再来软的,哭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果然,仲亭见她哭得伤心,心软了下来,扳着她的肩膀说:“这倒何苦?我又不是去干别的,当解放军打老蒋是件光荣事,值得这末难过吗?”

孙俊英的嘴象瓢似的咧开,哭声更大了,又一头栽进仲亭怀里,把身子一扭两个弯,哭着道:“我的亲人,我不为别的,我是想,你走啦,留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日子怎么过啊!”

“这有啥关系!军属有政府照顾,你还愁吃穿?”她用力贴紧他,柔情地说:“这我不怕,为革命我饿死冻死也甘心。我是舍不得你,我的亲人。”

“咱们成亲好几年啦,人家有的刚结婚就分开。”“再说,咱还没有个孩子。你要不走,我保险转过年给你养个大儿子!”她明明知道,数年前在牟平城的放荡生活使她失去了生育能力。

“为养个孩子,把革命放在一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俊英亲着他的脖子撒娇地说,“我的话你一句也不听啦,你心里就有个江水山!你不知道至爱莫过于夫妻吗?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哪!我的亲人,你听我的,别听江水山的……”

江仲亭怒火冲心,把头躲开她,毅然地说:“这叫什么话!谁对听谁的,我要听党的话。这两年就因为听你的,害得我不象人了!不要说啦,再胡说我揍你!”

在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孙俊英在被窝里哭出两滴泪,身子在他怀里翻几个滚,他就投降了。现在她使出全身本事,一概失灵了。孙俊英把一切怨恨都集中在江水山身上。是他——这个缺胳膊的家伙,把她丈夫激励起来,要他从她身边走开。

“江水山,江水山!我平常待你不错,你可这末无情面,这末狠心!你……”孙俊英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着,忽然她脑子一亮,接着强硬地说:“好吧,你走,走得远远的!把媳妇留在家里,给人家欺负……”

“你尽瞎扯,现在谁敢欺负人!”

“我看你才睁着眼睛不见贼!”孙俊英愤怒地叫道,“人家谁象你,给你棒槌当针认,一点心眼没有。你说江水山是好人吗?”

“你说什么,水山是我兄弟……”

“屁兄弟!”孙俊英厌恶地骂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叫你走?”

“为革命,为打反动派!”

“嘿嘿……”她冷笑一声,把被子一掀,坐起来,手拍着乳房:“他为这个!”

“什么?你说什么!”江仲亭身靠着墙,从窗棂透进的月光中,惊讶地瞅着她的举动。

“什么?”她发狠地说,“你知道江水山怀的啥鬼胎?告诉你吧,他早对我眼红啦!”

“你胡说!”江仲亭暴怒起来。

“你先别忙叫。”孙俊英飞速地说道,“这不是一天半天的事,这家伙老在我身上打转转,好几次动手动脚的,都叫我喝住啦!有次趁你不在家,把我按在炕上,幸亏我力气大,把他撵走了。他老想把你推出去,好来占着我……你,你以为我就这末落后,不放你参军吗?我的心我知道,我为护着你弟兄的面子,看他那老妈可怜,才忍气吞声不声张……可你,你这傻子……”她又抽泣开了。

江仲亭惊呆了!他昏昏蒙蒙地想,这有可能吗?江水山看他叔伯嫂子俊,就想……他是这末个坏心的东西?不、不、不!这不可能!仲亭面前清晰地站着江水山那高大的形象。江水山是那样坚定不移,脸上是严厉的神态,眼睛射出磊落的光芒。他面前又出现当排长的江水山,领着队伍同敌人厮杀,他流了血倒下去,又爬起来……最后,失去胳膊,可是腰里还插着手枪,身上还穿着军装……孙俊英见仲亭无力地依在墙上,实以为打动了他的心,就上去拉着他的手,同情地劝道:“你明白了就行啦,我没叫他沾着,可别为这伤了你弟兄的和气。年轻人有点不检点也是常理,等我给他说房俊一点的媳妇,他的邪心也就收……”“啪!”江仲亭狠狠地第一次打了妻子一耳光,恼怒地骂道:“你这臊娘们,心好狠!我知道水山兄弟比你清楚。你血口喷人!我打死你!”

孙俊英身子全凉了,手捂着脸说:“好!你还不信……”“你他妈的再说一句,非拿刀宰了你不可!”仲亭怒不可遏,穿上衣服跳下炕。

“你上哪去?”孙俊英慌了手脚。

“上哪去?我把你的丑事告诉支部书记!”

孙俊英滚下炕,双膝跪下,抱着丈夫的腿,哭着哀求道:“不行啊,我的亲人!千错万错我的错,你可不能说出去,叫人家知道啦,我哪还有脸见人啊……”

“本来你就没有脸!”

“我最后求你这一遭,”她紧抱着他的腿不放,“你千万别说去!我的亲人,我这是为不放你走,一时心急,胡诌八扯说出口,我可没有别的心啊!你看在夫妻脸上,饶我这回吧,饶了我吧!”

江仲亭见她有悔改之心,想到夫妻的恩爱,同时说出去也惹人家笑话,于是厉声喝道:“起来吧!以后可得好好改改!你身上还有点人味吗?哪够个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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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俊英爬起来,连忙说:“我改,我改!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收拾。你走后我在家好好过日子……”

想起昨夜的事,孙俊英现在还寒心,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倒没有悔改之意,反而越发恨起江水山来。不是他,哪会有这等事发生!不过这时她倒希望丈夫快点走了,她怕他把自己的丑事告诉党支部。晚上,仲亭下地迟迟未归,孙俊英心惊肉跳,担心他去找曹振德。那样,她的名声就臭了。脚步声。江仲亭回来了。她以紧张担心的目光看着他,探询地问:“干活到这时候?”

“回来时振德叔和我说会话。”仲亭说着坐在饭桌前。“有什么事吗?”她有点心跳。

仲亭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事,拿饭吃吧。”其实是有事——

江仲亭扛着犁走到村西头时,碰到在那里等他的曹振德。

“仲亭,有个事和你对证一下。”曹振德严肃地说。“什么事?”

“昨晚上,水山打过你吗?”

“这是谁说的?”仲亭有些吃惊,心里奇怪:谁告诉他的?急忙否定:“没有,没有的事。”

振德追一句:“真没有吗?”

“没有就是没有!”仲亭矢口否认,“指导员,我自己挨了打,还不知道痛吗?”

“那末没打人的人,会说自己打了人吗?”振德含着笑,又认真地说,“仲亭,你这种态度对组织不对头。水山打人犯了错误,应当处理。你不能为私人情面不向组织说实话。”仲亭低下头,喃喃地说:“可是,指导员,水山打得对,是我该打呀!”

“这里面的细情我也了解啦。不论为什么,打自己人总是不对的。”

“你要处分水山?”仲亭担心地问。

“要处分。”

仲亭急忙分辩:“不行,党支书!他自己很难过。我俩也和好啦,大叔,我们是弟兄,弟兄之间打架是家常便饭。再说,我也愿挨。不该处分他!”

振德的声音很轻,可很有分量:“弟兄间为私事打架,两人和好就算啦。可是你俩是为参军的事,党支部委员、民兵队长打了你,打一个荣誉军人,非受处分不可!”

仲亭不知怎的,心里一热,泪水立时满上眼眶。他激动地说:“支书!我要求别太难为水山。”

振德安慰他道:“你放心吧,水山主动检讨了错误,我们准备要他在党小组会上做检查,支部提出批评就行啦!”

看着振德转身过去,仲亭嘴张了两下才叫出声:“指导员!”

“你还有事?”振德回过身。

“我家里的……”仲亭口吃了一下,本想说出老婆诬蔑水山的事,可又顾到面子,想着老婆以后在村里的处境,尤其是和水山的关系,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家里的很落后,不够格当支委。”

振德听说过孙俊英为丈夫参军哭闹过的事,联系到她以往的表现,感到是个严重问题;但她已经转变了态度,说明她还是能改过的。他安慰仲亭说:“人免不了犯错误。俊英是有些地方不大好,我们要她联系到这次的事情做检查。你放心上前线吧,我们会帮助她进步!”……孙俊英坐在一旁,看着吃饭的江仲亭,想找出他是否揭发了自己的答案。可是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仲亭瞪她一眼,说:“我看你还是把支委让给别人当吧,自己去要求。”

“好吧。”她顺从地答道,“我什么也不够格,干部、党员也让出去好啦。”

“照你那德行就该这样!”仲亭生气地说,“可是你要有出息,不是为当干部,是为革命多出力。党员这称呼比自己的生命还贵重,你自知不够,该加劲补上才对!”孙俊英心灰意懒地答道:“好吧,再干……”

江水山大步迈进来。孙俊英忙亲热地起身招呼:“大兄弟,快坐下吃饭吧!”

江水山脸上流露着喜悦的光彩,兴奋地对她说:“我刚吃过饭。嫂子,你思想通啦!好,这就好!应该!”孙俊英自愧得脸发烧,苦笑了一下。

水山又激动地说:“我来告诉你,妇救会长!明天准备欢送参军的。嘿!报名的人有五六十,超过任务好几倍。到底是咱们老解放区!叫反动派看看吧,天下的穷人有的是,不把他们连根拔,就不叫革命啦!”

孙俊英垂着眼皮答道:“我的身子不大好,叫青妇队长去办吧。”

“对啦,我还没告诉你们!”水山眉飞色舞,扬了一下右臂,“青妇队长,嘿,春玲!这才称得起共产党员!她到底把咱村有名的顽固堡垒攻破啦!老东山的家门口,也要挂军属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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