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一年磨一歌
第三百五十四章一年磨一歌
国庆节前夕,杨长勇再度来到了文华公司,将一张唱片交给了陆衍,然后,陆衍又交给了忙碌在动画片工作室的毕文谦。
然后毕文谦把其他人撵出了录音室,一个人关在里面,听了很久。
接连几天,毕文谦除了和动画片工作室那边必要的沟通,剩余的时间,都把自己关进了录音室。
直到国庆那天,毕文谦叫刘三剑把郭淑贞请到了四合院来。
傍晚时候,毕文谦出了那水泥灰斑驳的会议室,穿行过胡同,回到四合院,问了问陆衍,独自进了录音室。
里面,只有郭淑贞一人。
蓬松的波浪发,一脸富态,一身黑底花纹的布衣,搭着同样黑底的丝质小坎肩儿,坐在也不知是谁把正房位上的太师椅搬了一个进来
她正双手合在腹上,仰靠着椅背,静静聆听着环绕在录音室里的歌声,那眼镜的镜片上微微反着光。
“多想某一天,往日又重现”
这是黎华的声音
婉转惆怅中,却又带了一丝期待。
待毕文谦关了门,朝郭淑贞走过去,郭淑贞已经从音乐中走出来,笑呵呵地朝他招着手:“小炮手,一年了”
没错。
毕文谦回忆着百灵杯比赛散场之后,自己小跑着找到郭淑贞的场景。她打头一句话,叫的也是“小炮手”。
然而现在,虽然仍感觉哭笑不得,毕文谦却没有去纠正的欲望了。
“一年了郭奶奶,您好吗”
“很累。如果再过十年,也许我就做不了这事情了。”郭淑贞的话仿佛在诉苦,脸上却依旧是和蔼的笑容,“这一年跟着我的那几个小伙子,废寝忘食练乐器,宝剑锋从磨砺出啊”
“杨长勇他们”毕文谦又回想了几秒,“郭奶奶,你们录的唱片,我听过了。”
“我们回国之后,一起录的。”郭淑贞点头称赞道,“中唱的录音设备,更好了听说,是你们黎副经理从rb引进的。”
“技术是艺术的基础,我劳费了您一年宝贵的时间,自然应该把基础建得更好。”
“哟你也有这么会说话的时候”郭淑贞讶然,旋即呵呵地笑,“果然是成年了啊”
毕文谦总觉得有些尴尬,但郭淑贞的笑容里约莫有一点儿慈爱的味道,他也便没有反驳什么。
“郭奶奶,我先问一下,唱片里的版本,是你们最满意的吗”
“我和那些小伙子们讨论过无数次,也排练过无数次。我听说你一直很忙,我也就没有打扰你。这是我一年时间,尽力而为的结果。”
郭淑贞的口吻坦然,既没有不满,也没有骄傲。
“说实话,和我脑海里的版本,有一些不同。”毕文谦不可能也拿不出他记忆中上辈子听过的原版,他转身拣出了郭淑贞录的唱片,开始播放,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我们先一起听一遍。”
很快,键盘和架子鼓的声音骤然而来,迅速勾勒起了明快而急促的节奏,这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充分调动着情绪。
然后,是高亢而如金属般冰冷的歌声。
“tkeheed,derhert,neprt,henthnrnry。dreedne,lfllbetryl。”
声如天上来,而且,两次尾音都比毕文谦记忆中的长。
“ledtrythegzer,therzrnyredngkn。inthedfnflthght,everyflerperfet。”
郭淑贞果真唱出了金属质感,然而
“tprdethplerehntedbyfer。”
即使在紧密的节奏下,也唱出了微微的咏叹的感觉。
“nfrhderethn,brnngvelfrthebrdetderfrhnfrhderethn,fllnlvethyrdeepdrkn。”
一段唱完,鼓点的节奏始终让人屏气凝神,很快,郭淑贞的歌声进入了第二段。毕文谦静静聆听着,就向他刚进门时郭淑贞聆听黎华的歌声那样。一直听到接近结尾的时候,激烈的鼓声终于消失,留白般地给予了人声清唱的余地,虽然只有短短两句,却让人仿佛在被追撵许久,压力终于消去,一直泵跳的心脏终于被轻柔地抚摸,而这只抚摸的手,却仿佛来自魔鬼。
之后,扬鞭驱赶般的节奏重返,伴着居高临下的歌声直到结束。
如同第一次听这张唱片那样,毕文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郭淑贞始终注视着他,平静的目光下,是淡淡的表情,就像一个交了卷等待成绩的学生哦不,是学神既没有学渣那样的忐忑不安,也没有学霸那样的傲然自得,有的,只是验证答案的期待。
毕文谦和她对视了许久。
“郭奶奶,您这个版本的shen,比我料想的更加”毕文谦不断斟酌着词汇,“魔性。”
“魔性”
郭淑贞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仿佛逐渐品过味儿来:“你这形容,有点儿意思。”
“郭奶奶,说说您这么唱的原因吧毕竟,一年磨一歌,自然有您的道理。”
虽然说是自己这个穿越者带来的变数,但毕文谦怎么也无法想像,他上辈子如雷贯耳的郭淑贞,一个中国歌唱家,会在一年之后,唱出这么魔性的感觉
“一年的历程,哪儿可能一下子说清啊”郭淑贞摇摇头,脸上却是知音的笑,“一开始,我在学习歌词,背歌词,熟悉旋律,努力做到按照歌谱唱完整。但这只是基础中的基础。当初你在京城饭店里说,唱歌创造唱法,可以类似演戏的表现派和体验派去思考。所以,我在那几个小伙子苦练乐器的时候,找了很多书看。”
“书”
“是啊”郭淑贞微笑地点点头,“你这首歌,如果单看歌词的直译,算是肤浅,又有点儿靡靡。但我既不觉得你会拿这种水平的作品,还那么郑重的找我来唱,而且,你写的旋律,以及配器,不仅有新意,还有我说不清的感觉。所以,我觉得,这歌词,也许有着隐喻,也可能需要具体结合到和中国不同的文化背景。”
“所以,您看了很多书”毕文谦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一个心血来潮的脑洞,竟被郭淑贞琢磨了那么多。
“不仅我看,我也叫小伙子们看,不懂的,请教英语老师,英语老师讲不明白的,就请研究欧洲文化的教授。你说的,这是一首有针对的歌。”郭淑贞停顿着回忆了几秒,“我原以为一首英语歌,是针对的英国国家,但真学习下去,却发现,针对的,应该是欧洲。确切说来,在粗浅了解了一通欧洲文明的神话、宗教史之后,你这首歌词,我是更加不明白了,但我已经确定,并不是我第一次看感觉的那样莫名其妙。”
“所以,在这首歌的技术层面的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我就申请去欧洲了。”郭淑贞说着又摇头笑了起来,“央音不同意,你就出钱。我又不能告诉别人原因,不少人既不理解我,又悄悄埋怨你财大气粗。”
毕文谦囧然。
“无论别人怎么猜,我带着那几个小伙子去了欧洲,从伊斯坦布尔开始,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穿行,每到一个地方,就去参观当地的神话、宗教名胜,打听当地的文化故事。也幸好,我在国际上还算有点儿名,没被怀疑什么。最后,到了北欧,和当地人谈起他们的北欧神话,倾听他们普遍的想法,我逐渐确定了,你这首歌,该怎么去唱。”
“这个时候,我们早已经没有技术上的问题,排练也越来越默契。”郭淑贞突然又停顿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回国了,我本来想和你聊聊感想,但听说你非常忙,我就退而求其次,看看你这一年发表过的言论,结果,我在小参考上看到了别人代你发的文章,里面有段话”
纳尼
“我什么时候发过什么文章”
毕文谦的问话一句转了三次口气,听得郭淑贞大笑。
“据说是代发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段话说的是谁愿意做拣选的石子就让他去谁愿意做俯伏的羔羊也让他去谁愿意跪天子跪权臣就让他去谁想不问苍生问鬼神也让他去斧头劈开的天地之间,到处都是不愿做奴隶的人。这就是中华民族不可亵渎的精神内核据称,那篇文章是你成年那天的感言”
毕文谦残念着脸,憋不出话来。
“当时看了这段话,我就明白了,你话里说的,是谁愿意做拣选的石子,是谁愿意做俯伏的羔羊。当时,我就更加明确了,这首歌,我应该站在什么角度,唱出什么效果。”
“所以您唱得如此魔性。”毕文谦终于大致明白了。
郭淑贞知音地点着头:“一年的约定,我已经完成了。我觉得这就是这首歌我该唱的样子,不会改变了。在中唱录歌之前,我看了很长时间在欧洲的游记。无论我还能不能再唱出这样的效果,我都不想再唱了我既不想处于歌声里的角度,更不想处于听着歌声的角度,就像你说的,这不是我们中国人的精神。这是一首有针对性的英语歌。”
毕文谦简直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他听过的原版,还是他把这首歌交给郭淑贞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深远的思考的迹象。而经过她的解释,毕文谦才终于明白,这魔性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了那是原版所不具备的隐藏在重金属节奏下的浓郁的宗教味儿,不,那不能说是宗教味儿,和欧洲古典音乐里的宗教音乐不同,这个版本的精神内核是站在魔鬼的立场。那短暂的清唱,仿佛诸神的黄昏之后,那重生的世界树旁遗立着的魔女,好整以暇,奔向激烈依旧的未来。
终于,毕文谦将这首歌又播放了一遍。在郭淑贞的歌声中,他蓦然落泪。
这是原本世界不曾有的歌声我,不愧于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