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事故之后
王安惠的车抵达医院大门,先看到围在外面、扛着□□短炮的记者们。
事故发生的时候,酒店外面就有上百家媒体,不到五分钟消息就传了出去,现在各路人马都找到了医院。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藏在哪栋楼里,记者们却不约而同地选择在此蹲守,指望着能挖到第一手消息,那就是明天的头条了!
王安惠吩咐道:“走南边的门进去,别被他们发现了。”
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等她终于赶到楼下,夏心童已经快急死了。她戴着墨镜和帽子站在大堂,王安惠一路健步如飞,经过她旁边甚至没有停一下,而夏心童也极其配合,连招呼都没打就自觉在前面领路。
“情况怎么样?”
夏心童说:“小熙晕过去了,我出来时还没醒,身上的伤也……”
王安惠眉头紧皱,步伐也随之更快。等坐着电梯到了目的楼层,一出去就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层楼已经被包下了,现在等在走廊的大都是今晚在现场的人。
王安惠看到了姜炳棋导演,他神情疲惫,坐在休息室里,身边是助理和几位别的明星。张冰说:“安惠姐,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小熙她……”
王安惠说:“姜导,您没事吧?”
姜炳棋摆摆手,“我没事,出事的是成朗和宜熙。你来得正好,快过去看看吧。”
王安惠眉头紧蹙。今晚的庆功会她有私事没参加,接到电话才往这边赶,所有情况都是听别人说的,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实在让她烦躁。
而当她看到病床上的宜熙时,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她安静地躺在被子里,脸sè如纸般苍白。脖子和手臂缠着纱布就算了,可怕的是侧脸也进行了包扎,王安惠立刻问:“她脸怎么了?”
夏心童说:“没事没事,你放心,就是划了几道小口子。我们专门找了美容医生给她治疗,一点疤都不会留的。”
王安惠轻舒口气,夏心童说:“不过手臂的伤口就严重多了,吊灯的碎片扎了进去,流了好多血……还有脖子,幸好没有伤到颈动脉,不然就完了!”
王安惠道:“灯怎么会砸下来?酒店没有提前检查吗?在搞些什么!”
“主办方已经去和酒店交涉了,这事儿肯定要讨个说法,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话音刚落,就听到病床上传来一声闷哼,宜熙费力地睁开眼睛,有点搞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我……怎么了?”
夏心童立刻凑过去,“小熙你觉得怎么样?头痛吗?想不想吐?我马上去叫医生!”
宜熙去抓她的手,结果牵动伤口痛得浑身一抖。夏心童不敢再动,轻轻抚了抚她的纱布,道:“别担心,医生检查过了,你的伤都不要紧。慢慢休养,不会留疤,更不会影响你之后拍戏。”
宜熙皱了皱眉头,“医生……我在医院里?这些伤……”
夏心童迟疑道:“你忘记了吗?今晚的宴会上,你和……被吊灯砸中了,所以……”
是了,吊灯。
宜熙眼前闪过那一幕,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华丽璀璨的水晶灯朝她砸来,那样庞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黎成朗推倒了她……
黎成朗!
她一把抓住夏心童的手,“他在哪里?黎成朗现在在哪里?”
“小熙,黎老师他……”
宜熙没等她说完就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床,谁知脚刚落地就往前摔去。夏心童连忙从后面抱住她,“你的脚扭到了,别乱动!待会儿伤口绷开就真的要留疤了!”
宜熙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汗水。她抓住夏心童的衣服,“黎成朗怎么样了?快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没事。”王安惠在旁边蹲下,安抚地按上她肩膀,“黎成朗还在手术室里,但他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半扶半抱地帮宜熙起来,她用一只脚站着,倚靠在王安惠身上,“手术室?”
夏心童:“是啊,黎老师被吊灯砸中背部,玻璃碎片扎了进去,所以要做手术取出来……”
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宜熙却没有被糊弄住。脑袋里昏沉沉地想着,那个吊灯那么大,少说也有几十斤,再加上落下来的冲力,就这么砸到了黎成朗的背上,砸到他的脊椎上……
她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全不管自己现在近乎半瘸。夏心童在她再次摔倒前扶住她,宜熙喃喃道:“我要去等他出来……手术室,手术室在哪里!”
“可是你失血过多,现在需要休息……”
宜熙转过头,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我要去等他出来……我一定要去!”
夏心童愣了愣,眼神起了变化。轻叹口气,她把宜熙一只手放到自己肩上,支撑起她半个身子的重量,“好,我带你过去。”
走廊上还站满了人,看到宜熙出来都神sè一变。有人上前询问,她们却没有理睬,拐了三次弯,终于到了手术室门口。
外面的椅子上坐着黎成朗的经纪人章卉、助理阿伦还有的制片人孙国华,见状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孙国华问:“宜熙,你怎么过来了?”
宜熙:“我来等黎成朗。”
大家彼此对视,孙国华拍拍她肩膀,“放心,我们请了最好的医生,成朗一定会没事的。”
宜熙看着章卉,那个jīng明qiáng干的女人此刻眼眶通红,一丝不苟的短发也乱蓬蓬的,半点仪态都没有了。她问:“章卉姐,黎成朗会没事吗?”
她声音乍听上去正常,可仔细注意才发现竟是绷紧了的,仿佛拉扯到极限的钢丝,稍不注意就会断成两截。
章卉张了张嘴,宜熙又道:“不要瞒我,跟我说实话。”
章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宜熙身子一颤,阿伦低声补充,“没有生病危险。但医生说,吊灯的金属部位正好砸中他的脊椎,如果情况严重,可能会……会瘫痪……”
瘫痪……
宜熙被这两个字击中,整个人都呆在了那儿。夏心童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生怕她会承受不住晕过去。
孙国华说:“夏小姐,你扶宜熙回去休息吧,手术还有很久,有消息了我会让人去叫你们。”
夏心童没有动,宜熙又呆站了一会,忽然朝旁边的椅子走去。动作迟缓地坐下,轻声道:“我在这里等着,童童,你回去吧。”
夏心童在旁边坐下,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我陪你。”
宜熙没有再说话,甚至也没有再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中”的红灯,仿佛那就是她全部的信念。
其余人见状也不再坚持,宜熙和黎成朗的关系他们都清楚,况且就算不是恋人,黎成朗也是为了保护她才伤成这样。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楚,那盏灯本来正对着宜熙,如果黎成朗没有扑上去,现在躺在手术室的就是她了。
她现在的心情,章卉发现自己竟不敢去想象。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漫长,不断有人到手术室门口来,章卉忧心如焚还要应酬大家的问候,连笑容都透着勉qiáng。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扛不住时,却听到熟悉的声音,“章小姐。”
章卉扭头一看,发现来人居然是黎成朗的妈妈,老太太由保姆陪着,步履匆匆朝她走来。
“伯母,您怎么来了?”
黎老太太道:“成朗呢?还在动手术?”
“伯母放心,成朗没事。倒是您,这大晚上的,怎么就跑过来了呢……”
黎老太太喘了口气,“我听到消息,等不到明天了,就让他们帮我买了机票……”
章卉不知该说什么,怪只怪黎成朗是大明星,今晚的消息又迅速传开,要瞒住老太太哪儿那么容易!可怜她六十多岁的人了,哪受得起这种折腾,而且听说她还有心脏病!
黎老太太道:“我看那些人说,他是被吊灯砸中了,到底什么情况?严不严重?”
章卉不知该怎么解释,像刚才告诉宜熙那样告诉她肯定不行,不等儿子出来她就先倒下了。但这位老太太又非常聪明,不可能被她几句假话就安抚住
“阿姨。”宜熙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由夏心童搀着走到旁边。黎老太太这才发现她,盯着她看了一圈,“宜小姐,你也受伤了?”
宜熙道:“我当时和成朗在一起,所以也伤到了。不过您放心,只是划破些伤口,流了点血,不要紧的。”
“你和成朗在一起?你没事,那他呢?”
宜熙道:“吊灯的玻璃扎到他背上了,必须全部取出来,现在医生正在给他做手术。我之前也取了的。”
黎老太太刚稍微安心,却又反应过来,“只是取玻璃碎片,怎么会做这么久的手术?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都半个晚上了!”
宜熙有瞬间的语塞,然后镇定道:“因为他的手术比较复杂。您知道的,成朗是演员,不可以在身上留下明显的疤痕,所以是找专门的美容医生给他治疗,时间会久一点。”
这理由很让人信服,宜熙手上的温度也让她安心,黎老太太很慢很慢地点了下头,“那就好……”
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立刻觉得天旋地转,她身子一歪,宜熙连忙抱住她,哪怕右脚钻心般的疼也没有松开。等旁边人终于过来搭手,她已经痛出了一身的汗。
阿伦说:“黎阿姨,我扶您去旁边休息吧,您看起来jīng神很差……”
黎老太太还没表示什么,手术室的灯却熄了,宜熙顿时浑身紧绷,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里。
大门打开,一张病床被缓缓推了出来,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宜熙看不到医生或者别人,只是盯着那个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身影。因为背上的伤口,他是俯卧在床上的,侧脸苍白,没有一丝血sè。
章卉迭声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朝他们微笑道:“放心吧,手术很成功,黎先生很快就会醒来。脊椎上的伤也没有开始以为的那么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章卉眼泪顿时涌了出来,黎老太太这才知道黎成朗的情况果然不止那么简单,但危险已经解除,也跟着松了口气。
医生不再和他们说话,几个人推着黎成朗就往病房走去,他们全部跟上,宜熙却因为腿太疼,走了两步就被甩在后面。
她眼睁睁看着病床越来越远,转过一个弯后,上面的人也看不到了。
夏心童扶着她,“太好了,黎老师没事,你也可以放心了。”
宜熙点头,“是啊,太好了。他没事了。”
夏心童听出她语气里的异常,抬头一看,才发现宜熙脸上已全是泪水。夏心童神情一变。刚看她那么镇定地安抚黎老太太,还以为她已经缓过来了,谁知竟是在qiáng撑!
“小熙……小熙你别哭……”
宜熙抱住夏心童,孩子般呜咽道:“我差点以为,他会被我毁了……吓死我了……”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扛不住失血过多加高度紧张,眼前一黑,软倒在夏心童怀中。
因为事发地点的特殊性,消息传播得非常快,当天晚上,黎成朗和宜熙还没送到医院,网上就有了两人意外受伤的消息。而到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娱乐圈都炸开了锅,无论是报纸还是电视新闻,全部在报道这次的意外,
双方经纪人在第一时间报了平安,张冰还用宜熙的微博发了条宽慰粉丝的消息,几个小时留言就破了十万。而黎成朗那边,却只说手术成功,但人现在还在昏迷中。
粉丝们焦急不已,说什么的都有。咒骂主办方,咒骂出事酒店,这种大场合,安保工作居然出了这么大纰漏,黎成朗和宜熙就应该告他们!告得他们倾家荡产、关门大吉!
更有甚者,还开始了yīn谋论,怀疑是有人嫉妒黎成朗和宜熙,才故意要整他们。不然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就当晚庆功会的两个主角受伤了?
不过好在,后面这种声音的支持者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两人的伤势上。粉丝和许多路人都纷纷祈祷,黎成朗能够快点醒来,宜熙能够早日康复。奥斯卡过去不久,群众因为这两人而来的荣誉感还没消退,都是发自真心地关怀着他们。
vip病房里,宜熙也在做着和粉丝一样的事,安静地等黎成朗醒来。
昨夜最后她晕了过去,今早一睁开眼就忙着问黎成朗的情况。黎老太太和章卉守了他一晚,现在都去休息了,宜熙正好过来接班。
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前,她把胳膊放在床上,趴在那里凝视他。他的脸sè还是和昨晚一样苍白,睫毛长长的,像小扇子。很早以前,她只能在大荧幕上看他时,就爱极了他这双眼睛。
宜熙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来,在一起这么久,她居然很少像现在这样观察他的睡颜。
她的睡眠时间太少,舍不得浪费一丁点,每次一起过夜,总是他比她醒得早。她倒是抓住好几次他偷看她睡觉的情况。
她伸出手,想去碰碰他的睫毛,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因为没有防备,宜熙第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的目光落上她的脸颊,她才像受刺激般站了起来。
“你醒了?!”
右脚又是一阵抽痛,她倒吸两口凉气,跌坐回凳子上。顾不上自己,她拉住他的手,眼巴巴道:“黎叔叔,你真的醒了!”
黎成朗声音沙哑,“我醒了。对不起,吓到你了。”
宜熙本来都告诉自己了,不可以再哭,可听到这句话眼睛就控制不住地酸了。她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有事的……都是我的错……”
他抬起手,因为伤口,这个动作做得有些费力,但他还是摸上了她的头。手指抚了抚脸上的纱布,他轻声问道:“疼不疼?”
“不疼了,你呢?伤口疼不疼?他们还不知道你醒了,我这就去叫医生!”
他拉住她,宜熙回头,黎成朗说:“等一下,让我好好看看你。待会儿再叫医生。”
宜熙犹豫了下,顺从地点了点头。他拉过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片刻后再次道:“对不起。”
宜熙:“都说了是我的错,你不要……”
“我不是说那个。昨天晚上,我对你太粗鲁了,对不起。”
宜熙愣住。所以,他刚刚不是在看被玻璃弄出的伤口,而是想找被他捏出的红痕吗?
宜熙吸了吸鼻子,“如果是这件事,你就更不该说对不起了。是我太自以为是,明明你已经讲清楚了,我却还是生气。我也不该说那句话……”
她的声音轻微颤抖,“你知道吗?昨晚我醒过来,没有看到你,当时我第一个想法是,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那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我们不应该在一起。”
眼泪滑落,被他用食指接住。他捧住她的脸颊,拇指轻柔摩挲,“不要哭。我没有事,那些想象也不会成真。别怕。”
蓝sè的窗帘拉开,有阳光照射进来,病房里干净而明亮。宜熙看着他,和从前一样温柔的眼睛,带着清浅笑意的嘴chún,还有随着呼吸起伏的xiōng膛,前所未有地觉得这一切是那样珍贵。
黎成朗试着动了一下,宜熙立刻阻止,他问:“为什么我身上没有知觉?麻药还没有过吗?”
“不是,你脊椎伤到了,这几天可能都没知觉。但你放心,医生说了这只是暂时的,你肯定会好的。”
宜熙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看着他,生怕黎成朗不信,要是他因为这个心情不好就糟了。黎成朗看出她的忐忑,含笑捏了捏她的手,“恩,我知道了。”
宜熙轻舒口气,他说:“你可以上来吗?陪我躺一会儿吧。”
因为是vip病房,所以床也非常宽,宜熙没有拒绝,掀开被子小心翼翼躺了进去。他身上有各种线路,她不敢离得太近,两个人只有头挨在一起,像从前的许多个夜晚那样。
宜熙说:“昨晚上你妈妈也来了,守了你一夜,中午才去休息。晚上她过来,看到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是吗?那她一定被吓到了,应该瞒着她的。”
“他们也想瞒,但新闻闹太大了,没有瞒住。放心,阿姨就是累了一点,别的都还好。”
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神起了微妙变化。宜熙说:“我那边的话,我爸爸还不知道这件事,今天也给别的长辈报平安了,晚上我外公会过来。”
没有提到那个人。
黎成朗沉默。宜熙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以后,如果是你觉得不应该告诉我的事情,我都可以不知道。”
她转过头,与黎成朗四目相对,“和你比起来,那些东西根本就不重要。现在回想起来,我居然会因为那种事跟你冷战这么久,真是太不值得。”
黎成朗:“我也没想到,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宜熙忽然莞尔一笑,“也许是我们一直太顺利了。自从在一起,我们甚至很少像别的情侣那样吵架,所以这回一吵就来了个大的,还出了这种事故……”
他弯chún,“连本带利吗?”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是的。按照这个严重程度,我们不仅把之前两年的还上了,恐怕连下半辈子的架都预支了,以后没得吵了。”
黎成朗笑容愈深。宜熙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翻过身,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黎叔叔,我以后都不和你生气了。”
他拉过她的手亲了亲,纠正道:“是我以后都不会惹你生气了。”
他没有懂她的意思,宜熙却不想再去解释。她心里明白就行了。经过这一次,她终于看明白了许多东西。
真正重要的,应该抛弃的。她再也不会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