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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青史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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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肥并不是真的不怕疼,不是真的不知死。只是恶报神通的qiáng大,让他长久以来,根本未曾遭遇过这样的对手。

几乎所有的对手,在知晓他的恶报神通之后,对他都是能避则避,能逃则逃。

哪有一言不合就真的同归于尽的?

他所见到的同归于尽,都是走到末路之后的疯狂。没有谁在还有机会的情况下,愿意以命相换。

所以当他的左腿被切掉,他还在大笑。

当他的腹部被贯穿,他就放松了刀势桎梏,下意识地想给姜望逃离的机会。

而当姜望的长剑继续切割,他笑不出来了!

被分割在战场另外两处的燕子和李瘦,同样心生惊悚,可一时却根本援之不及。

他们之前退得太远了!

在掌风和刀芒的围绕下,此时的姜望与郑肥如此贴近。

两人几乎是贴面而立,四目相对。

姜望在郑肥的眼睛里看到了困惑和痛苦,郑肥在姜望的眼睛里,却只看到了宁定。静水流深的宁定!

所有的痛苦、纠结、思考,都深藏水底,这个年轻人做出了决定就绝不回头。

郑肥瞪着眼睛,张开大手,抓向姜望的肩膀,想要阻止此人的疯狂。而姜望握剑的手,却再次使劲!

姜望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溢出鲜血来,郑肥更是被鲜血糊了半张脸。

而锐利的剑气在郑肥体内疯狂窜动,疾如电转,汇成剑形,直破五府海,剑刺天地孤岛!

轰隆隆!

恐怖的剑气在五府海中啸成龙卷,直接撞向郑肥的天地孤岛,五府海骤生狂澜,一时无法停歇!

“我要死了!”道元一时混乱的郑肥,失声道。

姜望都把剑斩进了他的五府海,俨然是要杀他于此。

难道这人不知道,恶报神通的反击之下,他不死也要重伤吗?现场还有另外两大人魔,重创与身死有什么区别?

真是疯了!

但姜望之后怎么样,郑肥一时无法去想。他只想到……他好像现在就要死了!

所以他的声音,竟然带了一丝呜咽。

那是孩童对危险的恐惧。

他爱玩,他不想死。

姜望面无表情。

行着看似疯狂之事,心中却是冷静清晰的计算。

这些人其实并未想错,他当然不会与郑肥同归于尽。

郑肥何人?怎配得上他姜望同归!

人魔之恶是事实,人魔之qiáng亦是事实。

哪怕他看起来架势再凶狠,动作再果决。

也只不过是为了战胜这些qiáng大对手,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战斗至此刻,他早已察觉到,恶报神通的反击,有两个表现。一则是在相应的位置发生,二则反击的伤害与遭受的伤害对应,但最终造成的伤害,也跟受术者本身的防御有关。

根据之前的试探可以得出,在这一战里,郑肥的恶报神通条件尚未完全达成。恶报神通的反击伤害,低于他对郑肥造成的伤害。

但有“肉甲”在,郑肥肉身的防御惊人,最终两人受到的伤害或许是可以持平的。

也就是说,哪怕恶报神通还未完全达成条件,杀死郑肥的同时,也很有可能杀死自己。

以残腿换郑肥一条腿,是战斗利益最大化的考量,相当于他用一条腿,换了李瘦郑肥两条腿……同时也是再一次试探恶报,获取对此神通的“知见”。

在确信自己已经了解到恶报神通的反击幅度和范围之后,他果断一剑穿腹!

穿腹不是目的,逃离郑肥的钳制也不是目的,因为郑肥这次能在李瘦的帮助下困锁他,那么下一次也同样可以,届时他未必还能有拼命的机会。

他的目的,是郑肥的天地孤岛!

这是灵光一现的战斗选择。

他自忖身上任何一个肉身部位,都不可能比有肉甲庇护的郑肥更坚韧。

但在修行者的体系之中,他的天地孤岛,稳固非常。

这得益于他qiáng大的天地门,和在森海源界得到的本源加持。

作为修者推开天地门之后的天地反馈,天地孤岛镇压五府海,承歇腾龙道脉,重要性毋庸置疑。

郑肥已是外楼境界,道脉腾龙已游入藏星海,但天地孤岛对五府海的镇压作用,却仍存在。

与此同时,姜望五座内府皆有神通种子,有五神通之光照耀,五府海也远比郑肥更平静。云顶仙宫虽然较以前更为破败,也同样能够帮忙镇压五府海。

基于这些考虑,他才选择剑气直贯五府海!

就是要杀得郑肥天地孤岛崩溃、五府海动摇,杀破他的胆,而又最大程度上保留自己的战力。

但在外人看来,他这一系列动作,是真的狠了心,要跟郑肥同归于尽。

都已经杀入五府海,攻击天地孤岛了,杀心之烈,更复何加?!

燕子惊骇莫名,感觉遇到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人魔是不惜别人的命,这人是不惜自己的命。她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处在郑肥的状态,能够如何应对。

而心急如焚的李老四,做出了更直接的选择。

这个一天到晚应声虫一样,只会跟在郑肥身后“就是就是”的家伙。这个在战斗中异常警觉,始终跟姜望保持足够距离的家伙。

看着在姜望剑下战栗恐惧的郑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仓促之下来不及靠近战团,直接反手一爪,穿入自己的xiōng膛,竟抓住那跳动着的心脏。

“痛啊三哥!”

他这样喊着,一把将这颗心脏捏爆!

正在摧残郑肥天地孤岛的姜望,浑身一震,当即一口鲜血,喷在了郑肥的脸上。

他的确不曾料想到,李瘦对郑肥有这样深的感情。

谁能想到,无恶不作,疯疯癫癫的两个人,竟然也有“感情”存在?

毫无人性可言的两个人,竟然表现出了人性的一面。

就在刚才,他的心脏是真的碎裂了!

完全是用道元在qiáng行聚拢,才能勉qiáng维持血液的运行……若不能及时治疗,很快就会崩溃。

同归神通同样没有满足全部施放条件,反击幅度大不匹配。所以姜望受伤如此,李瘦自己受的伤只会更重!

李瘦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救郑肥!

姜望一把推开五府海仍在动荡不休的郑肥,顺势抽出长剑,拖着一条断腿,洒落一片鲜血,踏青云又扑向了李瘦。

李瘦对郑肥感情如此之深,他决定成全!

或许有人能从李瘦身上看到人性的光辉,但姜望看到的是机会。

杀郑肥本就是假象,他只是要暂时废掉郑肥,同时在这个空档里,觅机搏杀手段层出不穷的燕子。

而李瘦拼死相救郑肥,给他造成重创的同时,也让战局进一步演变。

他果断做了选择。

这一记反扑太突然,太坚决。

快到让旁观的林羡都反应不过来,正在战局中的燕子也追之不及!

上一刻还气势凶狠地要与郑肥同归于尽,剑贯郑肥之腹,下一刻就果断推开郑肥,反扑李瘦!

他的心脏都碎了,他嘴里还在溢血,他断了一条腿……但疾飞在空中,却像青鸟一样自由!

自由也自我。

而刚刚亲手捏爆了自己的心脏,整个人都因为痛苦蜷成一团的李瘦,才惊觉风声袭来,整个人迅速腾身——

就已经被一柄长剑,自天灵贯入,一路毫无阻碍地刺到底!

轰!轰!

星楼碎灭,五府崩塌,通天宫顷刻如泥沙!

人魔第四削肉人魔,以一种谁也没能想到的方式,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了!

而姜望整个人也骤然翻倒,如折翼之鸟,跌向地面。

一阵剧痛自天灵袭来,直冲脊柱,遍传全身,痛得他几乎张口欲嚎,他却死死忍住。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郑肥和李瘦早已服下了平衡之血,现在看来,双方的神通已经有一定程度上的共通,李瘦身上亦有了部分恶报神通的效果。

但不幸中的万幸在于……

他曾因一念之仁,救了封家唯一的血脉,让郑肥和李瘦的平衡之血,未能彻底圆满。

李瘦身上“平衡”而得的恶报效果,终不能与真正的恶报相比。

在即将跌落地面之时,姜望悬停下来。

在距离地面不过三尺远的位置,骤然翻身而起,目光平静地,直视那正在赶来的燕子!

“呼,呼!”

姜望喘着粗气。

他身上处处是伤,残躯衰气,血wū遮面。

他的剑仙人之态不知消解在何时,或许是在与郑肥贴身时,或许是在剑贯李瘦天灵时?

他看起来虚弱得可以被任何人轻易杀死……

好像一根稻草就可以将他击倒,一阵风就能让他永眠。

但他这一个眼神,生生将揭面人魔bī停!

恍惚在这一刻,燕子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剧烈喘息着的伤者……

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单薄少年。

而是剑屠桓涛李瘦两大人魔的真正qiáng者!

四大人魔已去其二,她和万恶人魔,还有没有可能杀死此人?

燕子悬停在空中,不由得看向了郑肥。

痴肥的胖汉正站在地上,他的天地孤岛几乎被一剑斩碎,五府海犹在动荡不休,被姜望一掌推开之后,他落回地面,摇晃了一阵才站稳。

此时正愣愣看着李瘦。

或者说,李瘦的尸体。

成天跟在他pì股后面,附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对他言听计从,很少顶嘴……既是跟pì虫也是应声虫的李瘦,就这么死了。

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

碎心来救郑肥时,那一句“痛啊三哥!”,竟然就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永无它言。

为了救下郑肥,他以近乎自杀的方式发动同归,阻止姜望。

这直接导致了他的虚弱,从而给了姜望一剑贯杀的机会。

这个从来没什么主见的瘦子,显现主见的时候,竟是在此刻。

郑肥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很少有人知道,李瘦真的是他的弟弟。

不是什么郑老三李老四这种人魔间的排序,而是真正存在着血缘关系。

他们一母同胞,血脉相连。

他们的父亲,早年是个书生,但读书不行,读了几年就被退学。跑去做生意,做什么都亏本。后来沉迷赌博,又败光了家产。

每日扑在赌桌上,从赌桌上下来,就泡进酒坛子里。

他们的母亲,也常常丢下他们不管,在外与人有jiān情。

父亲家在当地有较qiáng的宗族势力。母亲与人私通的事情bào露后,jiān夫被浸了猪笼。

因为他和李瘦都还小,需要照顾,母亲才得以活命。

宗族需要人丁,父亲也开口原谅。

但父亲说是原谅,却更像是为了保住一个提供赌资的长工。

自此以后,成日虐打妻儿。

稍不顺意,就拳打脚踢。打“**”,打“野种”——他怀疑李瘦是那个jiān夫的种。

他的母亲不堪折磨,在一个早晨,给他们兄弟做了饭之后,就跳进了河里。

郑肥还记得,那天早上吃的是红烧肉,美好得像过年一样。母亲说,以后长大了要多挣钱,就可以天天吃红烧肉。

走出门后,再回来,已是裹在草席里。

年yòu的他,并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只是自此以后,他们兄弟两个,便跟着父亲过日子。

母亲的死,像是一块石头掉进水中,激起了片刻的涟漪,但很快就恢复原貌,什么变化也没发生。

父亲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有时候想起来了,就弄两个馒头回来,想不起来,就让他们饿着。常常把年yòu的李瘦打得遍体鳞伤。

他总是去邻居家讨饭吃,后来邻居看到他们就关门。

他不知道李瘦到底是谁的“种”,他只知道李瘦是弟弟。

他不敢拦bào躁的父亲,只知道在弟弟挨打的时候,扑上去用身体挡住。

“打我,打我,父亲打我吧!我不怕疼。我真的不怕,哈哈哈!”

他每次都这么笑,他记得父亲以前很喜欢看他笑,说胖嘟嘟的,很可爱,笑起来像个肉包子。

但他的父亲……

就真的两个孩子一起打。

用拳头,用鞋底,用棍子……

这个是不孝子,那个是野种。全都是那贱妇留下来害人的孽障。不然他天生大才,怎么会醉倒酒瓮,如何会时运不济。

直到九岁那年……

他笑着捅破了父亲的喉咙,而那把剪刀,是弟弟递给他的。

他们逃离了那个地方。

后来很多年,他始终忘不了父亲当时的眼神。是仇恨、是痛苦、是怨毒,还是别的什么鬼东西。

总是一直看着他。

他不怕。

他不怕疼,不怕死,不怕父亲,什么都不怕。

他还是跟着父亲姓郑,弟弟则跟着母亲姓李。

多少年了?

这个跟pì虫黏在身边多少年了?一起走了好远的路,做了好多的事情,玩耍了好久……

郑肥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只觉得,这真的不好玩。

太不好玩了!

这是一生之中,最让他不舒服的游戏。

他没有注意到燕子的视线,他无法注意。

他看着气息全无的李瘦,仍然感觉这是个玩笑。

“李老四,装……嗬嗬……装死玩,是不是?”

“是不是装死,你怎么不走近一点,自己看?”姜望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是平静的,于是更显真实、有力。

他说的是事实。

郑肥这才转过头,看向站在李瘦身前不远处的姜望。

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我要把你吃了!”

他用小孩子赌气式的语气,说着这样恐怖的话。提着砍刀,像一堵肉墙那样撞了过来。

身周的空气都扭曲了,滋滋滋的声响在跳跃,一种恐怖的力量在沸腾。

他真的哭得很伤心,很难过,鼻子眼睛都皱成了一团。

而姜望面无表情地提剑相迎。

心中并没有丝毫同情。

他不在意郑肥和李瘦之间有多深的感情,不在意他们是怎么想的,就像郑肥和李瘦,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他只知道,最纯粹的恶,应该死得最彻底。

他不会手软,不会手抖。

生死一条线,他要让这些人魔,都在死字那边!

刀鸣剑啸,乱石谷中,似是金戈铁马,千军掩杀。

姜望的剑如秋水明月,郑肥的刀是大江大河。

刀和剑撞在了一处,发出最bào烈的声响。

姜望连人带剑被斩飞!

人在半空,又是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心脏已碎,完全是凭借修士的体魄,暂以通天宫镇压,qiáng行用道元维持血液运行。

面对战力全开的郑肥,根本挡不住。

在这一次直接的对撞中,更是整个人都被砍飞。

巨力压制之下,肌肉都在微颤。

是一种痛苦的表现,也是在疏散压力。

点滴力量回流,姜望在痛楚之中,不断确认自己的身体状态。

五府海、通天宫、肌肉筋骨……

迄今为止,除了第五内府还在探索之外,其余四座内府向内开辟的房间,都在三千之数。

洞察自身,如识宇宙,

尽管人身之玄秘,要穷尽一生去探索,但相较于同境修士,姜望完全可以自负地说——所胜良多。

唯有在了解郑肥的同时,对自己亦有如此清晰的觉知和判断,他才敢顶着恶报神通的反击,一剑贯腹,剑撞天地孤岛。

在这被一刀斩开的时刻,他飘飞在空中如离枝之叶,手上却已经拉回长剑。

还在倒飞中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顿,就势翻转。人似蛟龙转,一剑升明月,剑气bào耀而出,势如相思起。

以一式相思剑式,直接地斩向了燕子!

伺机而来的燕子悚然一惊,一时连准备好的道术也散开了,身形一晃便作残影纷飞,流风四散……根本没有对杀的勇气。

恐惧是在不断加深的。

未进山谷前,姜望bī退他们的那倾山一剑,就已经令她惊惧。

而从开战到现在,她这个凶名昭著的揭面人魔,却被姜望一剑又一剑地驱赶,如赶牛羊一般,早已经印下了畏惧的烙印。

她完全感受得到姜望坚决的杀意,且这份杀意,用桓涛和李瘦的死,进行了最坚决的验证。

那些危险的预感绝非虚妄,她的逃避也不是怯懦,姜望真的想杀她,也真的有能力杀死她!

她只是在寻找机会。

围杀的机会,袭杀的机会,拖延的机会,乃至于逃避的机会。

正如此刻,她只能退。

姜望早已料定结果,长剑只一挑,好一lún皎洁明月,这边升、那边落,无比自然地转势,再次撞向郑肥。

若只从战力来考虑,身怀恶报且受伤不轻的郑肥,应当留在最后对付。

战力相对完好的燕子,应当优先解决。

但在姜望看来,这声名恐怖的揭面人魔,在这场战斗中,不过是丧胆的弱者。

空有qiáng大的神通,却无qiáng大的意志。

或者说,意志上的防线,已经被打破。

相较于万恶、削肉、砍头,她这揭面人魔,的确是最惜命的一个。

藏品丰富,身法绝妙。

可狭路相逢,争的是“勇”。

对姜望来说,在身体状态已经虚弱的情况下,郑肥反倒是他更要优先解决的对手。

郑肥才是恐怖的对手!

他与郑肥的正面碰撞,当然不是为了被一刀砍飞,“知见”的补充才是所求。

他需要知道,现在的郑肥是什么状态,现在的郑肥力量、速度、神通,有什么变化。

为此不惜冒险。

此时的郑肥,目染血意,面容狰狞。身上的肥肉都渐渐染上了血sè,气息bào虐又疯狂,大概是进入了某种凶恶的状态。

提刀劈向姜望,那架势像极了屠夫斩猪骨,既狠又准。

杀人不过是游戏,是太简单,也太自然的事情。

这一刀下去,他只想寻回快乐。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样,他只想知道,自己开不开心!

生死之间,他别无所求。

这是他的道!

以“快乐”而成道途之外楼。

遥远星穹,四座圣楼之光,流落乱石谷中,沐浴郑肥之身。

怒火秘术无声崩解,五识地狱根本就被星光照破。

此刀循道而来,不许姜望遁逃。

姜望也的确未打算逃。

他甚至是撞上前去,正面相迎。目光平静得,像是要与郑肥携手赴死。待得刀锋及面时,只是一侧头!

刷!

刀锋贴着面颊而落,直接把他的右耳斩飞。

姜望浑似不知痛,人在侧头的时候已经前趋,极其qiáng硬地撞进郑肥臂展之内,再次一剑穿腹!

郑肥庞大的身躯瞬间僵直!

直往地上坠落!

他的天地孤岛,再一次遭受重创!

一只耳,换道途一刀。一柄剑,杀天地孤岛。

等价交换可不是姜望的战斗原则,所以长相思贯腹便已出,游电经空,剑光连闪。

在郑肥五府海动荡之际,割断了他双手和右脚的筋脉!

郑肥尝试以道元qiáng行接续,但姜望的剑气也jīng准跟上,将那些道元切开斩碎。

五府海动荡、四肢断筋的郑肥,只能轰然倒地。

受恶报神通影响,姜望几乎是贴在他身上,与他一同坠落。

这是无比冒险的选择。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郑肥的刀只要偏上一寸,或者他避让得慢了一息。那一刀就不仅仅是切掉他的右耳,而是直接斩开他的脑门。

要何等的自信与勇气,才能迎面之时一侧头?

剑撞天地孤岛是已经尝试过一次的冒险。

斩向郑肥手脚的剑光,才更见难度和惊险。

只是凭着几次交锋,试探出来恶报神通的还击力度,在郑肥肉甲已破的情况下,将攻击控制在刚好废掉郑肥四肢,而反击之力却不足以完全切断自己四肢的程度——

这需要何等jīng准的控制?

稍有判断失误或力道把握不准,躺在地上的就不仅仅是郑肥。

但哪怕是如此完美地出剑,他自己的四肢筋脉实际上也已断裂大半,只是以道元qiáng行接续罢了。

此等状态之下,虽是暂时解决了郑肥,却很难说要如何与揭面人魔交手。

但姜望随着郑肥落地的刹那,便已借着郑肥身上肥肉一个弹射,猛然看向燕子,右眸霎时流动赤金之光,左眸瞬间一片赤红!

以赤心神通,驭乾阳之瞳!

要以倾尽全力的神魂之战,解决这最后的人魔!

但燕子的反应同样很快,几乎是在姜望斩坠郑肥、弹身转头的同时,那娇颜之面瞬间如水流去,波光微漾中,浮现一张尖刻的脸。

而那波光继续扩大,整个人竟然隐在波光中,就此消失。

余声不闻,余影不见。

却是动用了压箱底的另一件“珍藏”,仓促逃了!

在桓涛李瘦皆死,郑肥也被牢牢压制的此刻,她根本没有与姜望正面对决的勇气!

她的勇气,早在姜望一次次进bī、一次次逐杀中崩解。

揭面人魔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这乱石谷中,姜望却也并未完全放松,只暂时将乾阳之瞳敛去,而后随手驭动剑气,再次将郑肥的道元切开。

在恶报神通的影响下,这剑气同样作用于他自身。

仰面而倒。

良好的身体掌控能力,让他在倒下的瞬间接掌了肉身,将身一挪,一pì股坐在了仰躺着的郑肥旁边。

此时郑肥身上的血sè已经消退,虽然还是胖大痴肥,却已经小了两圈。

他张着天真的、惶惑的眼睛,看着姜望。

“我痛,小姜,我痛。”

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喊。

姜望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神魂撞进他的通天宫,掀开单骑破阵图,发起了一次神魂层面的攻击。

在恶报神通反击过来的眩晕中,又再次挑动剑气,阻止郑肥恢复行动能力。

四肢传来同样的剧痛,姜望面不改sè,勉qiáng以道元暂时接续右手,握住长相思,一剑贯在郑肥的脖颈侧!

于此同时,他自己的脖颈也有鲜血喷薄而出。

他却毫不顾忌,只是再一次以剑气割开郑肥的道元。恶报神通反击之下,他自己的双手也无力垂落……

这是异常血腥、异常冰冷,又充满了勇气的一幕。

对别人残忍不需要勇气,只需要bào虐,对自己残忍,才需要勇气!

姜望对付郑肥的办法很“笨”,也非常简单。

当初在青云亭山门,见识郑肥李瘦的神通之后,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以后遇到这两位人魔,须得转身就逃。因为确实不知破绽何在,不知如何应付。

在今天这场已经逃不开的艰苦交战中,他只找到了一个算不上破绽的“破绽”——

恶报神通需要足够的条件,才能完成对等或超出的反击。截止到现在,它形成的反击力量,都弱于姜望对郑肥造成的伤害。

姜望便是极限化地扩大了这一点,在保全自己性命的同时,废掉郑肥的战斗能力,制造难以治愈的伤势。而后任他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失血、恶化伤势……直至死亡!

恶报神通反击的伤害,只跟姜望攻击时释放的伤害有关。

而郑肥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死死看着姜望,因为脖颈飙血,而发出嗬嗬的声音:“小……小姜。我们一起……一起死。”

姜望的伤势不容乐观,如果说郑肥是已经濒死,那么他亦是半死状态。

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那是把握了一切的宁定。

“不对。”他一边再次落下剑气,让郑肥的伤势继续恶化,一边淡声说道:“死的只有你。因为杀死你的不是我,是你的伤口和时间。”

恶报神通,还报一切伤害,却是还不到时间上去!

但郑肥好像已经听不清这番话了。

耳边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哭喊、告饶、恳求、惨叫……

所有的声音一齐向他涌来。

他一生都在追寻快乐,寻找丢失的童趣。可身上的痛苦难以忍受,仿佛又回到儿时,那狂风骤雨般落下的拳打脚踢……

他痛得想要哭喊,可哭喊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得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人生。

眼眶里也溢出血来。

他眼睛模糊地望着天空,恍惚间看到了那张皮包骨头的脸——李瘦从小就吃不饱,长不好。

后来给他买再多肉吃,也吃不胖。

“老四……”

他嗬嗬嗬地道:“我不疼,我不怕疼,嗬嗬嗬嗬……”

气息一点一点涣散。

他就那么睁着眼睛死去了。

鲜血在他的身下,几乎汇成了小溪……

依靠先天离乱阵隐在一旁的林羡,愣怔地看着这一幕。

桓涛、李瘦的死,以及揭面人魔的逃窜,都给他以一种异常不真实的感受。

尤其姜望坐在旁边,静静等待郑肥死去的过程,令他莫名有一种宁静感。远离了之前血腥杀戮带来的冲击。

倒像是看着一个少年在打坐、静心。

bào虐与宁定如此和谐的共处。

这令他无法形容的绝世一战,在极致的绚烂和bào烈之后,最终只剩一个遍身伤痕的少年,安静独坐的背影。

直到万恶人魔的气息彻底消失,林羡才恍然惊觉——

就在刚才,他亲眼见证了传说!!!

这是古往今来,有史所载的内府层次所有战斗中,最巅峰的一战。

这是超越了天府老人不朽传说的一战!

道历三九一年九月二十五日,断魂峡,乱石谷,内府境的黄河魁首姜望,正面迎战外楼巅峰境界的万恶、削肉、揭面、砍头四大人魔——

驱逐其一,剑屠其三。

得证古今第一内府!

自古而今,由此上溯三万年,十三万年,三十万年……

内府之境,姜望第一。

阅遍青史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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