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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桂台在高处,石阶九百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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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伐夏战争期间,简劫亦在东线战场。不过秉持着jī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他始终在东线统帅谢淮安的本部作战,弋国方面独自领军在外的,则是大将阎颇。

就像林羡也没有跟欧阳永在一起一样。

这样的小国家,无法承受国柱和天骄一起战死的风险,

面对东线战场杀出来的武安侯,蔺劫的这一声“末将”,倒也称得,虽然他们并没有并肩战斗过。

姜望就算不给蔺劫面子,也要给阎颇面子。就算不给阎颇面子,也要给那两坛鹿鸣酒面子。

闻言只是哈哈一笑:“往后都是同窗,互相学习才是紧要。两位,烦请给我这后来者带個路,让我瞧瞧我该住在哪里?“

晏抚、李龙川等人,是前几日就进了学宫,已经上了好几天课了重玄胜则是昨日才处理完得胜营的善后事宜,然后今天一大早被博望侯叫到府里,也不知怎么,就和重玄遵一块进了学宫。

姜望特意等到廉雀从南遥城赶过来,故才晚了这么些时间,眼见得都已是黄稷下学宫的占地面积,远远超出它在舆图上的表现。仅仅姜望这一路走来所看到的,就不会小于一座城域,这还远未触碰到尽头,

明心舍是星罗在青山绿水间的一片建筑群,房屋都是简单大方的木舍,风格很是统一。

倒也说不上什么居住条件,姜望和廉雀随意选了两间相邻的屋子,也便住下了。

木屋立在蜿蜒的小溪边。

清水撞白石,有悠然的声响。

林羡和简劫并没有抓着姜望不放,亲善的心意传达到了,也便罢了。

一等姜望选好房间,便也各自去上课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天骄,什么是根本,他们心里都有数。

说是等姜望,却也不会耽误自己的修行。接到姜望的前一刻,林羡还在练刀呢。

姜望和廉雀这会才进学宫,上课的事情自是要等到第二日。

平日里各自都忙,也是难得有坐在一起闲话的时间

“自你把命牌还来之后,这段时间,我修行非常顺利。“

溪水边,两个人相对而坐,中间是一只jīng巧的小火炉,炉上有一壶酒。火蛇跳跃间,廉雀笑着道:“眼看着就要叩开第五府了,而且我预感能够收获神通种子!“

当初在天府秘境里,廉雀并未成功进入通天塔。他也是那一次天府秘境中,唯一—个未能锁定神通种子,却活着出来的人。

说起来他还在姜望前面一步推开天地门,成就腾龙境,当初一门心思想让姜望尝尝腾龙铁拳来着。如今姜望都已经成就神临了,他还在内府境打磨。

且从第一内府到第四内府,全都未能摘下神通。

但他却始终没有气馁,不声不响地,一步一步往前走,潜心打磨每一府的道术,专注于铸兵之术的研究他深知不是每个人都有姜望的天赋。

不然何以称“天骄”,何以称“绝世”?

他更知道,除了天赋和际遇之外,更不是谁都能像姜望一样努力.

他在铸兵的时候醉心如魔,全身心地投入到炼制中。姜望对待修行却是时刻如此,自律到近乎自虐。

身在红尘,万事纠缠,谁能日日夜夜,一贯如一?

与天骄同行,见其一骑绝尘,太容易让人心生颓丧。

但廉雀却是坦然得很。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他也未曾停下。他自己的人生目标,也正在一步步实现。

刚开始认识姜望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急躁的性格,甚至可以称为bào烈。义不受辱,即可以死证之,

自被廉氏家老伤透了心,决意背负起廉氏未来之后,一夜间就变得沉稳了许多。

姜望也很为他高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不过摘下神通之后,成就神临的机会更大一些!你一定不要着急,要以最完满的状态去摘神通,以此获得更契合的结果。”

“武安侯的建议,我一定记住!“廉雀哈哈一笑,又道:“以前很多炼器的想法,都碍于修为不能实现。待我神临之后,再帮你炼一下长相思。“

神龙木鞘之中,长相思元地啸鸣一声。

“哈哈哈哈。”姜望笑了起来:“看来它不同意。“

对于廉雀这位铸剑师,长相思亦是很亲近,

廉雀感慨道:“名与器,执于人。天下名器,在出炉那一刻,也都只是死物。

唯独是在执器者的手里,日夜温养,披荆斩棘,才能够一步步长成。饮qiáng者血,得天下名,它确实没有什么jīng炼的必要了。今日你名满天下,这柄长相思,也当在名器谱上有其位!”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各国名器谱的公信力都很成问题。

但架不住总有人津津乐道,总有人孜孜以求。

所谓“名”,所谓“器”,谁能免俗?

姜望道:“说起命牌的事情,我也是在降服祸水之时,才通过你的命牌,知晓大燕廉氏曾有那么荣耀的历史。天子以螭漂封我,想来也是对你寄予厚望。”

“燕国都不知亡了多少年,哪来的大燕廉氏。现在的廉氏家小业小,便是有什么责任,也是担不起的。”廉雀很清醒地说道:“待这次进修结束,我去螭潭看看再说。”

姜望看着他,感叹道:“你现在是真有一族之主的样子了。”

廉雀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这评点天下人物的样子,也真的很像一个侯爷!“

两个人便这样闲话着,听着清水击石、鸟鸣山润,慢慢喝完了一壶酒。

好惬意。

稷下学宫不止一处学舍,上午进来的重玄胜,并没有住在明心舍。之前住进来的李龙川他们,则在更远的地方,姜望也乐得安静修炼。

及至第二日,尚在卯时,姜望便施施然出了门。

守在门外的侍傀,适时递上一枚指舆,今日开课的是哪些先生、开的什么课、

又分别在哪里讲,其上都有详细的标注,

跟着指引前往即可。

相较于迷界战场应用的那中jīng致指舆,这显然是割版本,但也足够在稷下学宫里使用。

而所谓“侍傀”,即侍奉傀僵,

稷下学宫里并没有侍者,一应杂务都由傀儡完成。

论及机关傀僵之术,墨家自然是天下无双。但天下列qiáng,也没谁会说放弃探索。就像在齐夏战场大放异彩的戎冲楼车,便是齐国大匠jīng心设计的产物。

在这稷下学宫里,jīng通傀僵术的修士就有不少,侍傀也一个个生动非常,很见功力。

廉雀早一个时辰便奔着这门课业去了。

而姜望今天要去上的,是一位姓秦的道家修士讲的课,位置在桂台。

循着指舆,在偌大稷下学宫里穿行。

姜望愈发觉得,这哪里是一座学宫,哪里只是一个宫殿群?亭台楼阁山水,云雾花鸟风月,这山望得那山远,根本看不到尽头,简直像是一个广阔的世界。

行栈道,过水榭,踏青山。

桂台在高处,石阶九百级。

霞光照玉楼,游云绕天梯。

踏着悬浮的天阶往上走,一直走到云深处,终于来到一座气息古老的石台上。

此台悬在高天,与地面只以漂浮的石阶相连。

整座石台便是一个极大的八卦,乾、坎、艮、震,翼、离、坤、兑,八个卦象以竖立的石板展现,

每一块石板上,都镌刻着一些道门典籍。

石板所围起来的正中间的yīn阳鱼,才是授课的广场。

在乾位孤悬一讲台,台上一蒲团,一石案而已。

讲台对面则是学员落座听讲的地方,整整齐齐排开几行蒲团。

这时候正有云层之上的灿烂天光落下,石台完全沐浴在金sè里。

那竖立的经文石板,好像正在描述着历史。

这一幕当然算得上是壮丽的,但更让姜望惊讶的是.…

人太多了。

熟人更多。

重玄胜、李龙川川、晏抚,鲍仲清、文连牧、谢宝树、蔺劫、林美、李书文、顾焉……

这一批进稷下学宫的人里,来了一大半!

稷下学宫的学生也分为两种。

一种是像重玄胜他们这样,因功受赏,进来修行的。只需要享受修行,并无任何条件。

还有一种则是从小就由稷下学宫培养,修行有成之后,须得无条件为齐廷卖命。多是孤儿出身,学成后卖命的年限一般都是三十年起步,多是去术院、制器坊、驭兽坊之类的地方,直接从军的也不少。

这些学生到底有多少,属于国家机密,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外流,

但总归能来桂台听课的,不会太多。

因为这里是相对比较高级的课业,授课教习乃是神临境界。

而姜望打眼一看,约莫有近三十人在这里了,把石台中心挤得满满当当前排已经根本没有位置。

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张渴求知识的脸。

这位秦先生这么有实力吗?

讲课竟然这么受欢迎!

在石板间穿行,走进这yīn阳鱼广场。

一看到姜望,重玄胜就开始挤眉弄眼:“望哥儿好品位!“

坐在第四排中间的劫,则是已经起身,使劲招手:“姜兄,坐这儿!我给你占好位置了!”

不远处的林美抬起半截pì股,又坐了回去。

“感谢,感谢!”姜望一边笑着道谢,一边往重玄胜那边指:“我跟朋友挤一下就好。”

重玄胜已经开始说怪话,屈指在旁边敲了敲。

笃笃。

“有没有眼力劲?还不给武安侯让个位置出来?”

他敲的是晏抚身前的地面。

晏公子并不废话,只拿出一袋元石,往地上一放。

“好嘞!”重玄胜捞起这袋元石,非常灵活地爬起身,给姜望空出座位来。

同时很自然地往后挤:“来兄弟们挤一挤。”

也不管认不认识人家。

也不管挤不挤得下。

李龙川喷声连连:“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今日为这么些元石,就点头哈腰。

尊严何在?荣誉何在?“

他扭头看着晏抚:“元石何在?!我这个位置也能让的,晏贤兄!”

姜望有些好笑地往里走。

重玄胜本就占了两个蒲团的位置,他自己坐着还显挤,姜望坐下来却是宽松非常,甚至可以伸拳蹬腿。

“你们怎么突然都对道学感兴趣了?”姜望奇怪地问道:“平时也没看到你们谁喜欢这个啊?”

“你不懂。”挤得别人敢怒不敢言的重玄胜,探深头chā了一句嘴:“这门课太大了!

大?

李龙川亦道:“那一手道术真的是很白。”

白?

姜望是越听越糊涂。

还是曼贤兄比较正常,云淡风轻地道:“我喜欢那种‘虽然起伏不定,但是自然而然的感觉。不突元,不多余,又很壮观。

“晏兄这番话.颇见哲思!”年轻的武安侯想了想,做出如此评价。

道学是现世任何修行者都不可能绕开的显学。

道门为超凡之源流,道修为修行之初始。超凡世界的无尽繁华,干家万流,皆自道门始。

于姜望来说,他曾经很认真地追逐过,现在也更加不会回避他一定会好好地了解。

所以进稷下学宫的第一课,就奔着道学来,

哒,哒,哒。

清晰的脚步声,又踏着石阶传上来。

一个霜冷的高挑美人,走上了石台,走进石板内围,顷刻掠走了所有目光。

她窈窕的身外似乎凝着霜,她美丽的眸中好像堆着雪。

她走过来,好像把你的呼吸也踩灭了。

李龙川、晏抚、姜望、重玄胜,全都下意识地站起身。

“姐。”李龙川张了张嘴:“坐这儿。”

李凤尧霜眸一抬,也不说什么,自往里走,

无形的气场自然迫开一条路。

对于这个女人,你心里疯狂地想靠近,可是身体却会本能地退远。

她太美又太冷。

她走到近前来,看了姜望一眼。

堂堂大齐帝国新晋武安侯,在学宫里上课也想要伸拳蹬腿的器张角sè。连忙往左边那动,让出其中一个蒲团来。

也不知怎么的,他明明现在修为已经超过了对方,却仍像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那样,很有些紧张。

紧张的也不止是他一人。

李凤尧坐下来之后,这些个浪荡临淄城的狐朋狗友们,才相继坐下。只是一个个都没了器张气焰。

“今天tiáo息迟了一些,险些就没位子坐。“李凤尧语气平淡地说道:“对这门课,你们倒是都很积极。”

重玄胜胖大的身体直接往后挤。

晏抚的衣角不知怎么皱得厉害,他皱眉低头,在那里一遍一遍地抚平。

李龙川硬着头皮道:“道门乃超凡源流,不可不多做了解。”

李凤尧不置可否,侧头警了姜望一眼:“你呢?

好像有一种梅花的香气飘来。

又好像只是幻觉。

姜望平静地道:“进樱下学宫的机会来之不易,诸家显学,我都是要了解一下的。

“哦,这样。“李凤尧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她只是坐在姜望和晏抚两个人中间的蒲团上,整个yīn阳鱼广场上的一众学子,

就都莫名其妙地正襟危坐了起来。

人人都变得很严肃。

坐在旁边,姜望能够隐隐感受到李凤尧身上的气息。此时才发现,她已经向神而明之的境界靠近了。比重玄胜等人快了好几步,不愧是凤尧姐姐.不愧是把李龙川从小揍到大的女人。

心里想着有的没的,但也并未过去多长时间,便又有一位女子,从石板后面走出来……

走到了讲台上。

一身雪sè道袍,一副人间绝sè。

宽松道袍,盖不住婀娜多姿。

木钗簪发,束不住人物风流。

姜望抬眼的一瞬间,立刻就明白了——

什么叫“虽然起伏不定,但是自然而然”。

什么叫“不突元,不多余,又很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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