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商(四)
那两个小伙子见牡丹主动上前问价,便都停下来,打头一个看着年龄似要大些,像哥哥的,略带羞涩地道:“是要卖的。夫人要相看吗?”
“正是要看。”牡丹示意他们将那株紫斑牡丹搬到路旁柳树荫下去放好。那两个小伙子对视一眼,喜不自禁地依照牡丹的话做了,也不打扰牡丹,自站到一旁去歇气,将花边的地儿留给牡丹等人。
周围的人便都笑牡丹与这两个小伙子:“这不过是野牡丹罢了,漫山遍野都是,花瓣又少,颜sè又单tiáo,好多人家园子里都有,有什么看头!药园子里更多,卖的人敢卖,买的人也真愿买!”
“都是痴的。”
甚至有人大声招呼牡丹过去买自家的花:“小娘子,不如买我家的,我家的这个比他这个好多了,你看看这花,看看这叶,可都是jīng心伺弄出来的。”
那两个小伙子闻言,黑脸越红,羞得抬不起头来。都听人说,京城中人最爱的就是牡丹,一丛深sè牡丹,可以卖到十户中产之家纳的赋税之资。他们也知道这野牡丹林子里到处都是,没什么可稀罕的。可这株牡丹不同,以往见到的这种牡丹,大部分都是白sè的,但这一株却是粉sè的。所以他们才敢挖了赶路来卖,也不图它多少,能换点油盐钱也是好的。
被人笑话,牡丹却也不恼,淡淡地望着那些人笑了笑,上前仔细观察面前的植株。才一靠近,牡丹花特有的芬芳就扑鼻而来。
紫斑牡丹,顾名思义,它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所有花瓣的基部都有或大或小的墨紫sè或棕红sè、紫红sè斑,称腹斑。花朵直立,香味浓郁,主枝粗壮,直径可达四寸余,株高达一丈,乃是牡丹中的大个子,有墙里开花墙外红之说,种在园子里,自有它特殊的风采。但牡丹最喜欢的,还是它抗旱耐寒,病虫害少,花期晚的优点。作为杂交选育的资源来说,是很难得的。
这些人不知道牡丹懂行,只道她是不识货,却又喜欢赶时髦养牡丹的富家女子,刘畅却是知道牡丹爱花,懂花的。这株不起眼的牡丹花如此吸引牡丹,必然有它的道理在里面。刘畅想到此,便停了脚步,收了要找牡丹麻烦的心思,立在一旁静静观看。
一株花树的价值,很大部分体现在它是否能成活上面。牡丹仔细检查了这株花的根部,确认可以栽活之后,便与那两个小伙子谈起价格来:“你们想要多少?”
那两个小伙子对视一眼,年长的那个大着胆子道:“俺听说牡丹花很贵,很值钱。”
旁边一个卖花的笑道:“对!很贵,你这个少说也要值五六万钱!”众人捂着嘴一阵嗤笑,唯有那邹老七和那络腮胡都若有所思地看着牡丹,不参与众人捣鬼。
那两个小伙子见状,也知道旁人是故意欺负自己,不由又羞又恼。年轻那个犹豫片刻,红着脸大声道:“俺们不知价,夫人愿意给多少就是多少!反正俺们也是从山里挖来的,虽然走了老远的路,但力气出在自家身上!”
年长那个闻言,丧着脸拉了拉他,低声嘟囔了几句,意思是怪他蠢,哪有任由人家给钱的?年轻那个不服,大声道:“兄长你也看到了,除了这位夫人要,只怕其他人都不肯要。难道又扛回去不成?换点油盐钱就是好的。”
倒是老实。牡丹制止住兄弟二人的争执,压低声音道:“我给你们一万钱。你们看这个价格可公道?”
本想着再好也不过就是随便几百钱或是千余钱的生意,哪想牡丹却给了这个价。相比刚才众人嗤之以鼻的态度,果然是太公道不过了!但这兄弟二人粗中有细,对视一眼后,哥哥哼哧哼哧地道:“你怎么这般舍得?”别不是还有其他心思吧?城里人最狡猾的。
牡丹笑道:“我有条件呀,以后你们若是再看到长得和其他不同的,便挖了来卖给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目前她没机会去深山老林,如果能与这二人达成协议,他们农闲时替她找来这些野生异化品种育种,那是再好不过的。
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弟弟正要大声嚷嚷,牡丹又低声道:“莫让旁人知道,不然以后他们都去挖了来卖,你们还卖什么?”牡丹说这个话是有私心的,如果人家得知这野牡丹买了高价,指不定就会都跑去刨野牡丹,那些野牡丹落到其他人手里根本就不起作用,还会破坏野生种群。
弟弟闻言,立时捂住了嘴,惊慌地看了众人一遍,见众人都是一副好奇的样子往这边看,有人还大声问他们到底卖了多少钱,不由越发觉得牡丹说得很有理。当下收拾了脸sè,接过雨荷递来的定钱,喜滋滋地跟着哥哥去抬那株花,要与牡丹等人一同去拿钱。
孙氏与张氏虽不知牡丹为何其他花都看不上,偏偏看上这株野花,但对牡丹花,她们是远远不如牡丹这般熟悉的,便也不多语,问明牡丹的意思后便准备回家。
牡丹才走了没两步,就被刘畅堵住:“你到底给他们多少钱?这花有什么古怪?”
牡丹自是不会告诉他,只淡淡一笑,转身从另外一个方向走。
不知为何,刘畅总觉得牡丹是在嘲笑自己,心中一股邪火猛地往上窜,不由上前拦住那兄弟二人道:“一样都是卖东西,便是价高者得。她卖多少钱,我比她高。”先不说这株野牡丹必然有古怪,就凭他心里不爽快,他也不要让何牡丹顺心。
那邹老七和络腮胡也走过来问那兄弟俩:“卖了多少钱呀?看你们高兴的。”说着围上去仔细打量那花,各有思量。其他人见状,也俱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打听价格。
她若是不主动问起这株花,只怕这些人是不会瞟这花一眼的。看到她买,却都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别的。这是人本来就有的逐利之心,没什么奇怪的。最最可恨的是刘畅,分明就是故意来捣乱,和自己作对的,牡丹恼火起来,望向那兄弟俩,指着刘畅道:“这位郎君很有很有钱……他出的价可能比我高,你们辛苦这一趟不容易,我不为难你们。想要卖给谁?”
刘畅尚未开口,那兄弟二人已然摇头道:“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已经收了定钱的,怎好反悔哩?这位郎君若是要,改日俺们遇到合适的又挖了来就是。”对于其他人的问话,坚决不答。他们又不蠢,自然要图长远,保住这生财的法子。
“既如此,就和我们一起去拿钱吧。”牡丹微微一笑,这样的回答可以说在她的意料之中,不是所有人都和那邹老七一般贪钱,和那络腮胡、刘畅一般不讲道理的,绝大多数人还是讲究信义二字。
那络腮胡见兄弟二人不答自家的话,猜着价格必是不便宜,便凑过去和牡丹套近乎:“小娘子,我看你检查花根的样子也不像是不懂花的,你买这株牡丹去做什么?”
因着先前此人与张氏争买牡丹,牡丹对此人的印象差得很,自然不会实话实说,淡淡一笑:“各花入各眼。我喜欢它的香味,也喜欢它高大。”
刘畅见牡丹与这络腮胡答话,心中异常不喜,闪身到牡丹面前恶声恶气地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和我回家!和我回家我就再也不计较从前的事情,饶你这一回。”
众人闻声,都觉得奇怪,既是一家人,为何又要竞价?
她呸!渣渣!她要再回头跟了他去,她便也是渣!牡丹只作没有听见,回头望着张氏道:“五嫂,我记得咱们家在这附近就有香料铺子的?是四哥管着吧?”如果说何家大郎bào躁,何四郎更是个bào躁的,手下的伙计五大三粗,都不是好相与的。虽说生意人和气能生财,但何家的珠宝、香料生意是需要经常出海贩货的,遇到水盗那更是要cào刀子拼命,所以养成了何家人不怕事的性格。她不知道刘畅的武力值究竟有多高,但她知道只要他敢动手,何四郎一定不惧怕。反正何大郎已经打过刘畅,结下仇了,也不差这一顿。
张氏道:“我早就让人去喊四郎了,大约快来了吧。”
孙氏则笑道:“刘奉议郎,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又何必纠缠不休呢?依我们看,一日夫妻百日恩,好说好散,对谁都有好处。郡主我们也见过的,其实真正和您相配!郎才女貌!家世相当,堪为良配!您就放过我们丹娘吧!”
多管闲事!刘畅凶恶地瞪了孙氏一眼,他岂能不明白何家人话里话外的威胁奚落之意?想到何大郎的拳头,他更是气愤,他不见得就打不过何大郎,不过当时不想还手而已。今日不叫何家人知道他的厉害,他就把刘字倒过来写!当下冷笑着去抓牡丹的手:“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蛮横不讲理的哥哥,家里有几个臭钱么!叫他来呀,叫来正好叫你家知道我刘畅也不是风一吹就折了腰的!更不是那任人宰割,想怎样就怎样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