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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劝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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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禾本来还有一丝担心,若她与长意一同见了林昊青,林昊青要是说出点什么当年的事情,那她该如何圆场……

可没等她的担心落到实处,尚未来得及见林昊青,前线忽然传来消息,林昊青被青羽鸾鸟所擒,阵前所有驭妖师顿时群情激奋,在几位驭妖地领主的率领下,怒而大破北境前方阵法,挥大军而来。

青羽鸾鸟与洛锦桑阵前擒主帅此举,竟是将压抑多年的驭妖一族,bī出了最后的血性。

纪云禾初闻此消息,有些哭笑不得,与自己同有隐脉的族人,隐忍多年,忽然这么振作一次,实属难得,而尴尬的是,她却站在这群振奋的族人对立面……

这个消息传来时,洛锦桑与空明也在房间里。这下洛锦桑傻眼了:“明明是我们阵前抓了他们的主帅,怎么还让他们变厉害了……”

空明一声冷哼,还在气头上的他对洛锦桑的疑惑并不搭理。

纪云禾道:“兔子急了也咬人,你们此举,太欺负人了些。”

洛锦桑挠头:“那咱们只有硬着头皮去打仗了?”

“不能打。”长意声sè不大,只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却无比坚定。

纪云禾点头,附和他的话道:“若论单枪匹马,没谁斗得过青姬,但两方交战,必有损伤,加之驭妖一族,而今战意高昂,不可与之正面相斗。此战若是硬拼,赢了或可多让北境喘息两月,两月之后,京师来北境的路途,冰雪消融,朝廷大军挥师北上,北境无力与之再战。而若是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怎么办……”洛锦桑急得抠头,“我再悄悄把林昊青给他们塞回去?”

空明和尚又是一声冷哼,终于出声嘲讽:“你还想干什么?侮辱他们第二次?洛锦桑,你有几条命够你折腾?”

“那……那……”

房间里,沉默片刻。纪云禾在沉思半晌之后,倏尔抬头,看向长意:“和谈吧。”她道,“我去劝降他们。”

此言一出,房间陡然默了下来。

洛锦桑呆呆的看着纪云禾:“啊?和谈?劝降?你去?”

纪云禾没有看洛锦桑,只目光不转的盯着长意:“对,我去。”

长意沉默片刻,依旧是那句话:“我和你一起去。”

……

天正夜,驭妖台之外,风雪连天,面前是一片茫茫雪原,风雪背后,一片黑压压的大军压在天地交际之处,将这风雪景sè更添厚重与压抑。

驭妖台前,巨大的城门之下,两匹马载着两人,走向远方那千人万骑。

越往前走,来自前方的压力更甚。

纪云禾与长意,一人只有一个凭鲛珠称起来的空架子,一人没有身为妖怪力量代表的内丹。他们走过风雪,停在了雪原之上。两人马头并齐,对方人马未到,纪云禾望向身边的长意。

“你当真不将鲛珠拿回去?”

长意瞥了纪云禾一眼,银发飞舞,与雪同sè:“不拿。”

纪云禾笑着看他:“他们要是动手将你抓了,怎么办?”

“没有鲛珠,他们依然抓不了我。”

这个鲛人,对自己很是自信。纪云禾回过头,望向远方,道:“你是个不说大话的人,我信你。”

长意回头,瞥了纪云禾一眼,只见纪云禾瘦弱的身形裹在那藏青sè的斗篷之下,她那么瘦弱,好似这风雪再大一点,就能将她吹走,她拉着马缰,控制着座下因前方妖气而有些不安的坐骑:“长意,这景sè真美。”她眯眼看着面前的风雪与远方的辽阔,“我已许久没有身处这般景sè之中了。”

她说着这话,好像此一行,并不是赌上性命来与地方对谈,而只是出来吹吹风,看看景,活动活动筋骨。

长意看着她,应道:“对,很久没有了。”

他也很久没有,在这般辽阔的景sè下,看过纪云禾了。上一次,还是六年前,在去驭妖谷的路上,她站在他的对面,背后是一片追兵,长意如今犹记,她手中长剑带给他冰冷的刺痛感,那么清晰……

而如今,她却在他身边。

长意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将纪云禾从那个房间里放出来,他本是打算关她一辈子的,直到她真正的停止呼吸,再不让她有背叛他的机会。

但现在他在做什么?

他带着她出来了,若是纪云禾想要再次背叛他,她带着他的鲛珠,只要在对方来的时候,站在他的对立面,她便可轻而易举的,再取他性命。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给她鲛珠,放她出来,与她离开驭妖台。

“这或许也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了……”

她遥望着长空,风雪呼啸间,那神sè萧索。让长意见之一痛,随之理解了她的言语意思之后,又是一痛。

纪云禾濒死之sè,长意见过,也为之痛过。

他骗过自己,也忽视过自己的情绪,但及至此刻,看着纪云禾微微凹陷的眼睛,还有那被他吻过的,干裂苍白的chún,长意xiōng中情绪倏尔涌动,推上他的喉间,压住他的chún舌,让他几乎是无法控制的开口道:“纪云禾。”

纪云禾转头看他,幽深漆黑的眼瞳,映着漫天飞雪与他的银发。

“若你愿发誓,以后再无背叛,我便也愿……再信你一次。”

风雪还在乱舞,然而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静止了。

纪云禾愣愣的看着长意。在长意眼中,她杀过他,背叛过他,利用过他,而今,他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

纪云禾chún角动了动,终是压住心头情意,硬着心肠,笑道:“大尾巴鱼,你怎么还那么天真呐,这么多年了,人类的誓言,你还敢当真啊?”

纪云禾的言语,字字如针,但长意还是看着她道:“你今日若说,我便信。”

心头一阵剧痛。那些冷硬的心肝都好似被震碎了一般疼痛。

纪云禾双手在袖中颤抖,几乎握不住马缰,座下马儿有些焦躁的踏步,正适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隆之声,万人军队前来的脚步,震天动地。打破两人之间的气氛。

纪云禾这才重新握住马缰,看着前方道:“阵前,休谈此事了。”、

万人大军黑压压的一片,如cháo水涌向两人。

而大军却在百米开外,停住了。

前方,数十人打马而来。马蹄急促之声,转瞬,十几人便停在纪云禾与长意面前。

有些是纪云禾的熟面孔,有的面生,但看起来凶神恶煞,好不吓人。

此前去北境的使者思语也在其中,她是林昊青的妖仆,自是比其他人更紧张林昊青一些,她率先提了马缰,走到面前来,望着纪云禾与长意:“只你二人?”

对面的人一开口,方才将纪云禾飘散的神智唤了一些回来。她望着妖仆思语,道:“北境尊主亲自前来,胜过千人万人。”

众人看了长意一眼,长意未发一语,但那蓝瞳银发,早已成为传说传遍世间,有的人第一次见他,忍不住转头窃窃私语起来。

长意提马,上前一步,扬声道:“北境无意与驭妖一族为敌。诸位若今日退兵,林谷主自然能安然无事,回到驭妖谷。”

“我等如何信你?先交出林谷主!”人群中,一彪形大汉提了马缰,走上前来:“还有我驭妖山的晋陆兄,其他再谈!”

这人口中的晋陆兄,乃是被长意抓回来的那名大驭妖师,本是驭妖山的门面担当,而今被这么轻易的抓了,他们应当也是面子极为过不去了。

“这位兄台可是驭妖山的人?”纪云禾看着那大汉笑问。

大汉戒备道:“是又如何?”

“晋陆乃驭妖山最qiáng的驭妖师,如此轻易被擒,兄台可是觉得北境大打驭妖山的脸面,欺人太甚?”纪云禾看着那大汉脸sè一青,又转头盯着思语道,“更甚者,连林谷主也直接被抓了,这四方驭妖地的联合伐北,一战未打,主帅先被擒走,若传出去,可是显得四方驭妖地,无比可笑。”

众人闻言,本就心头窝火,此时更被纪云禾激得怒发冲冠,有人提了刀便要上前。

长意眸光一冷,体内尚有残存的妖气一动,周遭风雪顿时停住,化为利刃,停在众人的四面八方。

局势一触即发。

“气什么?”纪云禾在对峙的僵局中,依旧一脸笑意,“主帅被擒,脸面被打,四方驭妖地阵前失了尊严,这不是早就注定的事吗?在数十年前,大国师制出寒霜,建立国师府,设四方驭妖地,困住驭妖一族……打那时起,便注定了今日的败局。”

此言一出,众人一默。

风雪呼啸间,只听纪云禾继续笑道:“诸位愤怒,是怒于北境妖怪太过厉害,还是怒于自己的无能与平庸?”纪云禾提了气,tiáo动自己身体所有的力量,她坐在马背上,声音不大,却让面前的人,与百米之外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百年前,国师府未存,四方驭妖地不在,驭妖一脉未被奴役囚困之时,可是如今模样?”纪云禾背脊挺直,“我也是驭妖师,我曾乃驭妖谷护法,我深知诸位冒死来这北境苦寒地的不甘不愿与不易!但到底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又是在为谁而战?你们手中的刀剑,指向的是何方,这条性命与一腔热血,洒向的是何处?可有清醒的人睁眼看看?

“是谁让驭妖一族,血性不再,是谁困我等于牢笼之中?又是谁恫吓,威胁,驯服我们?”纪云禾伸手,抓过身边被长意定住的冰雪,冰雪似刀刃,割破她的皮肤,鲜血滴落。

纪云禾将手中冰刃狠狠掷与地面:“我将刀挥向牢笼之外的行刑者,而不是同样在夹缝求生的苦难者。”

她话音一落,长意侧目凝望她片刻,手一松,周围风雪再次簌簌而下,落在众人脸上。雪原一片沉寂。而后,众人身后传来嘈杂之声。

纪云禾看着思语:“我抓林昊青,不是为了战,而是为了不战。”

思语也定定的看着纪云禾,那看似柔弱的面庞,此时眸光却显得冷硬:“我们没有退路。”她打马向前,走到纪云禾身前,两匹马的马头,都挨在了一起,“顺德公主说,若不将你交给她,便要将寒霜之毒,投入天下水源。”

纪云禾一愣。

“她不一定想杀你们在场的驭妖师,但若有新生的双脉之子,天下之大,你要如何救他们?”

纪云禾默了片刻:“我不知道。但正因为如此,我才绝不向她妥协。她今日可以此威胁你杀我,明日便可以此威胁你自杀,臣服她一次可以,但欲望永远没有尽头。”

话音刚落,数人从后面的军队之中走出,经过面前这十数骑马身侧。思语tiáo转马头,往后一望……

“我愿入北境。”

“我愿入北境……”

数人,数十人,数百人,数不尽的驭妖师从后面的军队之中走出,行于纪云禾与长意身前。有人未走,但没有一人,将离开的人拦住,挽留。

一时间,那黑压压的军队,分崩离析。

北境的长风与鹅毛大雪拂过每个人的身侧,纪云禾看着他们,倏尔嘴角一动,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她转头看长意。只见长意也静静凝视着她。那冰蓝sè的眼瞳之中,好似只有她的微笑。

“长意……”她轻轻的唤了一声。

风吹起了她的斗篷,斗篷在风中好似飞舞成了一只风筝。

她耳边再无任何嘈杂,甚至连自己的声音也都听不到了——

长意……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她身体往后仰去,头顶的风雪与渐渐快亮起来的天,是她最后看见的景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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