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节渡尽劫波兄弟在(4000字)
左重蹲在煤堆顶部,看着对面的货lún一点点加速驶入了长江,心情十分复杂,被俘的地下党安全了,可老班和孟挺又该怎么办呢。
他看得很清楚,在木箱后拼命压制他们的人正是自己的老同学班军,对方用一支冲锋枪打得特务抬不起头,枪法异常jīng准和凶猛。
而在远处的栈桥上,孟挺放弃离开的机会,坚守在原地阻拦特务们翻越煤堆追击,放在一天前,谁会相信此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贪图虚名的侦探。
徐恩增的狗腿子。
勾结英国人的汉jiān。
潜伏的情报人员。。
左重笑了笑,那么哪个才是真正的孟挺呢,或许现在这个就是吧,没有坚定不移的信仰,没有视死如归的jīng神,对方就不会留下。
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要如何营救班军和孟挺,劝降的希望不大,这两个人绝对不会投降,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眼前吗。
一个是与自己感情深厚的老大哥,一个深入敌巢的勇士,都是标标准准的爱国者,理应在几年后的那场国战里发挥出各自的才能。
最终,左重还是决定劝降,刚刚有很多人都看到了班军,日谍电台案时对方曾经配合过相关工作,自己与他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
要是装作不认识,只能惹来戴春峰的怀疑,有一句话叫做贼心虚,用在此处或许有些不合适,可道理是相通的,万万大意不得。
况且在这个时代与地下党认识不算什么大问题,因为十多年前的那场合作,果党哪个高级长官没有几个地下党老朋友以及老同学。
难道这就叫通地下党了,那第一个该抓的就是光头,校长他老人家可是有几千个地下党学生,简直是天字第一号通地下党的重犯。
左重定了定神,将双手围拢在嘴边大声喊道:“是班军吗,我是左重啊,老班,你听兄弟一句劝,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投降吧。
你再拖延时间也没用,货lún是走不了的,不要犯傻了,海军方面已经得到了消息,军舰很快就会封锁江面,一只苍蝇都别想逃走。
在海关待了这么久,党国对待地下党的态度你是知道的,只要你愿意举手投降,我对天发誓,就算拼着科长不当,也会保你不死。”
他说着说着直起身子,将自己bào露在对方的射界内,这把归有光给吓坏了,万一科长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得了,连忙想要阻拦。
左重摆了摆手,班军真要是开枪,那就不是班军了,表面上他们各为其主,可友情是真的,若老班真开枪,只能说自己看错了人。
至于孟挺现在巴不得将情报科拖在码头,更加不会开枪,所以站到射界虽然危险,但可以向对方施放善意,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赶走多事的归有光,他将手枪放回了枪套,对着木箱后的班军继续说道:“你我兄弟两人相识于警官学校,朝夕相处足足两个春秋。
多亏老班你的照顾,我才能顺利毕业进入特务处,咱们俩说句掏心窝子里的话,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不想看着你走上绝路。
我的老师戴处长你也知道,为人最是讲究义气,只要你能及时弃暗投明,我会用身家担保,求老师饶你一命,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慎终,不用担保,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这位班先生要是愿意合作,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绝不会有人来sāo扰你,我说的。”
忽然,戴春峰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同样直起身子面对着班军的枪口,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勇气和气魄就甩了徐恩增八条街。
老戴满意的看了看左重,之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事实证明自己这个学生还是忠于党国的,不存在立场问题。
之前在江边的战斗,在对方的亲自指挥下,一处和二处已经打死了好几个地下党营救人员,跟某个地下党认识只是个人私交而已。
谁要是敢废话,那就先在地下党的轻机枪下跑一圈,有这么勾结地下党的吗,图什么,图被机枪打死吗,慎终,未来可以大用了。
“老师,您怎么来了,下面的就是班军,与学生交往甚为密切,之前还帮过我们抓捕日谍,只可惜误交了匪类。”左重一脸愧疚说道。
戴春峰站在煤堆最高处,任由风雪吹过,抹了抹头发:“慎终无需多虑,此事与你无关,另外,既然这是位抗日英雄,那必须优待。”
他转过头,高声说道:“班先生你听到了吧,我的学生可是用身家性命为你担保了,你就不说点什么吗,莫非地下党都是铁石心肠。”
这几句话顺着风雪传向四面八方,班军自然听得见,当听到戴春峰说地下党是铁石心肠,他冷笑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
远处的左重眼睛一亮,能自己站得起来就好,这说明伤势虽重,可没到危及生命的地步,只要及时救治,班军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他向前轻轻走了两步,语气真诚的说道:“老班,我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今天这么多人在,我要是骗你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班军看着他,摇头苦笑:“真是造化弄人,当初我劝你不要加入特务处,结果你还是去了,甚至干的非常好,抓到了不少日本间谍。
希望你以后能多做对国家民族有益的事,不要贪图荣华富贵去做反动派的走狗,不要行祸国殃民之举,如此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他心头万般感慨,同时有点后悔没有发展左重,若是特务处情报科长是自己人,那果党对他们就没有了秘密,足以改变敌我形势。
左重回想起过往,同样摇了摇头说道:“老班你是知道的,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地下党那套东西我是不信的,再说事实摆在眼前。
如今委员长大兵压境,西南战事不日就将结束,等国家稳定下来,你们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总不能永远躲在山沟沟里面造反吧。
投降吧,那样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你对海关的工作不满意觉得赚得少,我会帮你想办法,保证你能赚到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着戴春峰的反应,对方看似对这番劝说很满意,尤其是说到现实主义者这句话时,老戴更是面露微笑。
跟老狐狸就别扯什么主义,这些人只相信利益、交易,能拿在手里的才是真的,能存在银行的才是真的,主义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戴春峰是信了,可班军听到左重的话后却是痛心疾首,为何一个大好青年进入特务机关不过两年时间,就变得如此市侩和现实呢。
他怒其不争道:“左重,你左家为宁波大族,家财何止万贯、田地何止千垄,有多少商铺恐怕你自己都记不清吧,你就这么缺钱吗。
年轻人,应该如刚刚升起的太阳,意志昂扬,奋发图qiáng,不能整天计较那些狗苟蝇营之事,如此暮气沉沉,与老朽之人有何区别。”
左重知道老班是为自己好,在这样处于风口浪尖的时代,想要做一番大事业就必须有大志向,不志存高远,又如何能一展抱负呢。
可表面上,他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道:“狗苟蝇营之事,当年你家中困难,是谁给了一百美金,那时你怎么不说狗苟蝇营。
此事要是放在话本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嘲笑我左重不懂一百美金能换多少大洋,我不知道吗,我知道,姓班的,你竟然这样说我。”
“你!”
班军目光中满是凄凉,指着左重怒斥道:“好,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你我便割袍断义,想要我投降,你们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说完,他拿出匕首将上衣的前摆割掉坐回到地上,长长的叹了口气,心说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件事了,希望果党不会迁怒于你吧。
对面的左重鼻子都气歪了,转来转去看向手下大喊道:“匕首,匕首呢,老子跟这个白眼狼一刀两断,枉左某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一个小特务胆战心惊的递出匕首,左重一把拿过撕拉一声把中山装割掉一大块,由于用力过猛跌了个苟吃屎,差点直接摔下煤堆。
阻止了众多手下的搀扶,他狼狈的用手撑着地面从地上爬起来,不好意思的看着便宜老师,口中询问道:“老师,要不要再劝劝。”
戴春峰则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两眼,心说慎终一向老沉持重,不想在地下党这里吃了憋,不错,让他知道些人心险恶也是件好事嘛。
想完便准备靠近几步,亲自会一会这个班军,可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脚下咔哒一声,老戴以为踩到了什么东西,下意识的就想抬脚。
“别动!!”
“老师,地雷!!”
可左重却像疯了一样,扯着喉咙喊了两声,一下子扑到戴春峰的脚边,死死的摁住他踩在地上的那只脚,脸sè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地雷?
哪来的地雷?
戴春峰被他吓了一跳,表情有些无奈,这又不是战场之上,怎么会有地雷呢,于是漫不经心的往脚下看了看,然后脑袋嗡的一下。
还真特么有地雷。
一枚黑sè的圆形物体跟煤块混为一体,静静的躺在自己那双45码的大脚下,左重正按着对方避免它发生移动,这下真的要完蛋了。
他怎么也是经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当然认识地雷,可抓捕地下党的现场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为什么倒霉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他。
别觉得戴春峰胆小,在场的特务也吓得纷纷后退,连大光头都不例外,实在是这东西威力太大了,一个不小心,那就是尸骨无存。
这对特务们是坏消息,可对地下党就不一样了,班军听到左重声嘶力竭的喊叫后,敏锐察觉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并果断开枪。
“哒哒哒。”
“所有人不准动,想要你们戴处长的命就全部抱头蹲下,除了左重之外任何人敢靠近地雷,我会立刻开枪,千万不要怀疑我的枪法。”
班军将汤姆逊架在木箱上对接戴春峰附近打了个短点射,宣布了新的游戏规则,老戴脸上沾满了黑sè尘土,气得差点就bào跳如雷。
这可不是形容词,他要是跳起来地雷真的会炸,特务们互相看了看,只好在戴春峰杀人的目光中乖乖抱头蹲下,那场面蔚为壮观。
“呼。”
班军牢牢的看着准心,拼命思考着想着如何脱身,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重要的特务处干部挟持,离开码头再想办法逃离金陵城。
“船夫,是我。”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立马意识演员没有走,随即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知道对方是不放心自己,才冒着风险留下来。
班军没有回头继续瞄准,口中笑吟吟的说道:“演员,看来咱们的比赛还没有结束,要不要比一比,等会撤离的时候谁的战果更多。”
“不用了,你看那边。”
孟挺持枪走到他身边,一边接替了监视戴春峰和特务们的工作,一边指了指江水方向,语气很是复杂,当中有些自豪,又有些开心。
班军转过头,惊讶的发现货lún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船舷旁站满了手持武器的地下党,老刘、闵、警卫、刚被解救的被俘人员。
“回家。”
“对,回家。”
他热泪盈眶得跟孟挺说了一句回家,孟挺同样笑着回了他一句回家,在船上人员的掩护下,两人很快搭上舷梯,顺利的登上了船。
“呜~”
货lún再次发出汽笛声,可这次只有胜利的喜悦,在笑容满面的舵手cào控下,它tiáo转船头,带着所有希望,继续向着长江上游驶去。
煤堆之上,左重感受着空间内里摆放着的地雷安全栓和那一块中山装布料,回想着在警官学校分别的那晚,似乎一切都还在昨天。
他缓缓低着头,眼中不禁慢慢湿润,再见了老班,哪怕前路永夜,也请要无畏前行,希望到了胜利那一天,你和我还能把酒言欢。
渡尽劫波兄弟在,
相逢一笑泯恩仇。
(作者话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