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生不满
暗生不满
秦大福感慨道:“大成真是个厚道人。”
柳氏笑道:“那是自然的。”她把秀芹叫过来,将那些布拿出来给她看,指点她大红的四匹是用来做嫁衣的,另外几匹可以做别的。农家女儿嫁人,自然不像豪门之中那样,嫁衣只穿一次。她们都是做普通的款式,到时候新婚的几年都能穿。
因亲事还没有最终定下,柳氏也不便明着张罗,但是女孩子的嫁衣,都是要早点做的,免得到时候赶不及。前些日子他们去姥娘家,大姨和姥爷都相中了白家疃老白家。大姨第二天回家跟婆婆说了秀芹在姥爷家,她婆婆就托人去透信儿,果然老白家就借着推磨的机会来相看。
老白家和柳家磨坊多有交道,都是相熟的了,不过以前都在磨坊里,这一次是老头子领着老婆子,借口是上门拜会拜会老嫂子。
老柳头那么jīng明当然知道,早就让李氏给秀芹打扮好了,朴素又不寒碜,娇羞而不忸怩,看得白老头和他老婆子很是满意。白老头的婆娘安氏当场就问秀芹多大了,还送了一块上好的丝帕。
不过他们是打着拜会老嫂子的旗号来的,自然不能立刻就明白地说亲事,而且这种事情,大家满意了,然后心照不宣,找媒人来说就是。
大姨让小子送信给姥爷,说白家很满意,过些天农忙过去就该打发媒人来说亲了,所以柳氏就让秀芹开始准备嫁衣,但是其他的不好提早张罗。
过了两天,秀瑶他们去自垦田种向日葵。
地里间种着其他的树木,每一大垄间都有深约一尺左右的沟,前阵子下雨,将地洗过一次,盐分就会少一点。今天风tiáo雨顺的,种地都方便很多。
秦显牵牛,秦大福扶犁具,两人先川垄沟,柳氏和秀瑶点种,秦业领着秀娴和秀容跟着在后面用锄头覆土。因为地里有树,所以不能像宽阔地带那样用耙,只能用锄头或者是小点的耙覆盖。秦家没有那种耙,就直接用锄头了。
忙活了几天把六亩向日葵种上,然后又打地瓜垄,过些天就秧地瓜。
至于那片差一点的地,秀瑶就让爹他们耕地,然后直接撒种子,再薄薄地覆一层土。毕竟不是粮食,不用管苗出得齐不齐,差不多就成。
另外她让大家把那些盐蒿的种子直接撒在盐碱度最高的那十五亩地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能长多少是多少,虽然家里蔬菜多了,不靠这盐蒿当菜吃,但是常吃也有好处,能够降血压,常吃使人长寿。
差不多谷雨的时候,秀瑶让家里种了半亩甜菜,为的是看看甜菜能不能长好,其他剩下的就等着秧地瓜。
对于秦家,秧地瓜现在是大事,租种的田留了两亩薄田,自垦田差不多有八九亩。
忙活完也是三月底了,今年节气晚,如今正是桃红柳绿,百花盛开的时节。桃花雨绵绵细细,带着淡淡的清甜,让人格外舒畅。
当然,最让人欢快的是今天风tiáo雨顺,种地不费劲,没有四处担水。
傍晚忙完了活儿,秀瑶跟秦大福道:“爹,你问问俺爷爷,他要秧几亩地瓜?我们好准备地瓜苗了。”
秀容听见笑了笑:“我看咱们可以省下了。爷爷不会秧地瓜的,今天天气这么好,肯定种别的。”
秀瑶笑道:“反正种不种的我不管,他之前说要秧地瓜,那我就问问,免得事后他们嫌我没提醒。”
到了家,秀瑶几个头上身上也湿漉漉的一层,便去换衣裳拿手巾擦头发。
“阿嚏!”秀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怎么突然冷了呢?”
秀容道:“可能下雨就冷吧。”她也打了个激灵,后悔中午把衣裳脱了。
秀瑶却想的更多,她去找了秦业,“大哥,可别是倒春寒,幸亏咱们前些天就把地种上了。”现在也就秧地瓜了,大不了晚一点秧,而且麦苗之前也压过,起来的慢,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秦业也觉得是个事儿,“我去爷爷家看看。”
他走到院子里,秀容喊道:“大哥,帮我提一桶水来,我冲冲脚。”
秦业叮嘱她:“怪冷的,拿热水掺上。”
秀容不在意:“就冲一下泥巴,不泡脚的。”
秦业就去帮她提水,突然觉得右手钻心的疼,他一时没忍住,木桶几乎掉在地上,赶紧用左手按住了。秀瑶看见,关切问:“大哥,你手又疼了吗?”
秦业摇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已经好了,孙郎中的药很好使,没事的。”
前些天秦大福也带他去附近的一个跌打郎中那里看过,人家说当初接骨的郎中技术好,药也好,秦业恢复的不错。加上一直没让他干重活,基本没大问题,过些日子就能痊愈,秀瑶等人也就松了口气。
秦业用左手把水桶提出去,说了两句话就去老秦头家,秦大福正在跟他商量秧地瓜的事情。
老秦头吸着烟袋锅子,道:“今天年头好,这地瓜我看还是先算了。”
秦大福劝道:“爹,秧地瓜可以养猪,他姥爷家都养了。”
老秦头笑里带着几分不服气:“咱们不比你丈人家,咱家一大家人口,没有磨坊呀,就靠几亩地刨食吃饭。还秧什么地瓜,养猪那是有钱人的家活儿,咱们还是先免了吧。”
秦大福被他说得讪讪的,之前他跟爹说要秧十来亩地瓜,被老秦头说了一顿,他虽然答应着却没有顺从,惹恼了老秦头,对他不冷不热的。
秦业进来,听见了道:“爷爷,秧地瓜也有秧地瓜的好处,养了猪也能买粮食的。”
老秦头没说话,张氏冷哼道:“卖了猪买粮食,干嘛不直接种粮食,折腾不出好折腾来。”
秦业笑起来,“嬷嬷,卖猪的钱比买粮食的钱多呀,咱们有的赚。”他看爷爷嬷嬷不感兴趣,就换了个话题,“爷爷,天突然冷了,会不会是倒春寒?”
老秦头也觉得有点冷,还正犯嘀咕呢,他道:“是有点冷。”
秦大福笑道:“早先瑶瑶就让我去压了麦苗,这会儿不用怕了。爹你也压了吧。”
老秦头脸一沉,当日秦大福说去压麦苗,他也有意,觉得今年天气是有点反常,要是按照以往,他也就会去压一压麦子的。可一听说是小丫头建议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不那么舒服。
然后他就觉得不会倒春寒,对自己多年种地的经验深信不疑,所以没当回事。现在听秦业这么说,他道:“不会倒春寒的,冷点也是常有的事儿。”说完,他又一副无奈的口气道:“咱们泥腿子,靠天吃饭,老天给饭吃就吃,不给饭吃就不吃,还能怎么着?”
秦大福看爹有点奇怪,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叫了秦业就走了。
他们一走,张氏气道:“现在他们挓挲了,尾巴都要翘天上去。这还是从咱家分出去的吗?不正经种地,还要养猪,养猪能赚钱,别人家怎么不养。老柳家倒是有钱,听说磨坊都开去河边,还开什么水磨坊,弄得都去看光景。要真是对女婿好,怎么不直接帮忙买头牛买几亩地?这样咱们也跟着有牲口使。”
老秦头吭了一声,“管那么多干嘛,过自己日子就好了。”
老秦头对于大儿子家跟老柳家走得近,反而跟自己这个亲爹疏远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听说那个水磨坊还是丫头给出的主意,不仅如此,还又一起栽什么树,秧什么地瓜,还去老孙家指点开什么小集市。对自己家人倒是不那么上心,偏偏跟外人好。他心里不自在,又不是个喜欢说出来的人,骨子里又好qiáng有几分硬气,自己憋着生闷气就是不说。一来二去,心里就憋着股火,怎么都不舒服。尤其是听到瑶瑶说什么,他就会反射性的出现那种我这么一个老人家还不如一个丫头之类的想法来,然后就会下意识地反对或者忽略,虽然不说,可心里比谁都这样。
所以秦大福之前跟他说压小麦,现在秦业又说什么倒春寒,他心里的反对意见又作怪,而且存了侥幸心理,这么多年没有倒春寒,哪里就会赶上了?
二婶听见屋里的对话,在外面对三婶抱怨:“当时分家的法子就不对,凭什么让大房就那么分出去?他们分出去,直接就能从娘家得力。要是不分家,老柳家就不舍的出力帮忙,大房也没好日子过。现在倒是好了,我们还在这里过穷日子,他们倒是分出去享福。”
三婶笑道:“二嫂,事情也不是就这一个面。咱们得想宽了不是,老柳家的力,咱们是得不上的。不分家,人家也不可能帮忙的。”
二嫂嘟囔:“反正我觉得这家得重新分,那几十亩地,也要分。”她说的是秀瑶家的自垦田,以及田里的那些作物。
三婶道:“二嫂,爹偏着大哥家呢,不会的。”
秦大福和秦业回了家,秀瑶看他们神情就知道不是很愉快,她笑道:“爹,俺爷爷不同意呀。”
秦业叹了口气:“不但不秧地瓜,连倒春寒也不在乎呢。”
秀娴混不在意:“别管了,都分家各过各的,爷爷种了多少年的地,不会不懂的,咱们吃饭吧。”
吃了饭一家人围坐在茶壶油灯明亮的光芒里说话吃点孙大成送来的零嘴儿,柳氏缝缝补补,秀芹在那里摆弄家里的一些花样,秀瑶和秀容则用葵花籽和南瓜籽下大梁玩。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正热闹着,秀瑶听得外面响起唦唦的声音,她侧耳一听,叫道:“是不是下雪了?”
坐在炕沿上的秦显赶紧跑出去看,一开门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风里唦唦的细碎声正是雪霰子扑飒飒地落下来,砸在树叶上发出唦唦的声音。
他喊道:“下雪散子了。”
屋里的人都是一惊,纷纷跑出来看,柳氏用手遮着灯火,方寸之地,就见雪霰子扑啦啦地落在脚下。
秦大福急了:“咱刚种的那点甜菜可别遭殃了。”
家里棉花早就种了,已经出了苗,另外的向日葵也出苗了,就是甜菜刚种上,很怕烂种。
秦业安慰他:“爹,不怕的,咱反正还有一点种子呢,回头再去补种一点。”
秦大福也没办法:“也只能这样,幸亏之前咱们小麦压过的,不知道你爷爷家压没压。”
秀娴道:“爹,俺爷爷那么仔细的人,能不压吗?咱就别cào心了。”
而与此同时,老秦家却炸了锅,谁也没料到都三月底,谷雨的节气还能下场雪霰子,这不是要人命吗?老秦头气得又骂贼老天。
秦二贵直懊悔:“爹,那时候大哥去压麦子,咱也压压就好了,人家俺三爷爷家不管倒不倒春寒,年年都压。”
老秦头yīn沉着脸,一声不吭,麦子成问题,其他的也更是问题呢,家里没有牲口,每次租牲口都要排队。大儿子家种棉花的时候,他们还没开始呢,加上用大镢刨坑,慢得很呢。这几天刚种了几亩棉花和花生,苗芽还没出来,这一倒春寒,只怕就要遭难,种子烂了这地就白种了,急得他一股火就往头顶上蹿。
秦产安慰他:“爷爷,说不定明后天就暖和了呢。”只要短时间内气温回升,也不会有大问题的。
老秦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低着头回了屋,秦二贵则张罗着找灯笼去地里看看。
好在第二日天又放晴,虽然还有点冷却也不至于结冰,地上的雪霰子很快就化作了水。
老秦头暗自庆幸,老天不绝人之路,不过总归也会受点影响。他又怕后面还有更冷的天气,催着家里赶紧种剩下的地,免得到时候赶不及。
而秦大福去跟三爷爷商量,三爷爷觉得可能还会有反常,让他们都先别种东西,等两天看看。秦大福去跟老秦头说,老秦头原本也犯嘀咕,只是这两年年纪大了,加上心里总觉得混混沌沌的不舒服,不敞亮,见了大儿子想起大儿子家分了家就和外人亲近,和自己亲爹娘反而疏远,越发不痛快,没两句好话说就把秦大福呲了,嫌他没点经验瞎咋呼,就听别人叨咕没点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