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神兵佐使,剑隐游光
城中的琵琶声响,暗哑到几近于无,还在艰难的拖延着。
居不用手指上的鲜血,随着丝弦的震颤,变成了极小的红珠,溅射在琵琶上,又从光洁的漆面滑落, 也有一些沾染在他的衣袖,变成暗红的点缀。
他口中也在溢血了,血sè浓稠艳红,从下chún缓缓溢出,神情依旧那样浅愁宁定,尽着最后一点努力,让邵凌霄的伤势转移的没有那么快。
可即使如此, 邵凌霄体内残留的五sè真气, 也已经剩下不到四成。
这个魔教教主的气势变得更加殊异可怖,本来只不过是中人之姿,中上之选的相貌,变得好像眼角眉梢,任意一点毫末yīn影之中,都透出无穷的魔性魅力。
当是人,似非人,是凡俗中的超凡,似平地上的深渊。
本来眼看着这一众高手,全被制住,百丈之外那些围观的关中武林人士,也有一些在惊心动魄之余,还存着几分义烈之气,想要出手。
但其中最有胆sè的几个人,当先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他们中间的朱琳琅和秋如醉击倒。
其他人一阵sāo乱,各自提气, 却纷纷头昏眼花, 站立不住, 像一片片杂乱的高粱,跌坐下去。
秋如醉有天机宝镜在握,加上之前邵凌霄刻意释放的神意压迫,使所有人都不得不去关注他。
那乌泱泱的人群之间,个个都有多年的江湖经验,不俗的武艺在身,居然没有谁察觉得出,秋如醉已经给他们下了毒。
将近半个关中的江湖骨干,就这么被放倒,只能勉qiángtiáo息,压制那种无sè无味,却会使皮肤泛红的诡异毒素。
众人之间,只有朱琳琅和秋如醉还站着,朱琳琅隔着十几個人看向秋如醉,说道:“不如全杀了。。”
“那你自己动手吧,致命的毒,我身上还带了一些,但我已经很多年不用那种大范围灭杀的毒药了。”
秋如醉捏着天机玉镜,抬脚踹倒了旁边一个对她怒目而视的美妇人,把妇人的脸撇过去,坐在其后腰上,打个哈欠,“好一段时间没好好休息了,我先打个盹,教主好了再叫我。”
朱琳琅环顾四周,当真准备自己动手,他要先挑一些年轻的,功力看起来距离一流境界比较近的人杀。
“嗯?”
邵凌霄那边忽然发出一声轻疑,看向城外的一个方向,说道,“你们两个先自己往长安去吧。”
还在挑人的朱琳琅有些疑惑的回望过来,想了想还是没有多问,应了一声,提气就走。
秋如醉神sè恹恹的站起来,停顿了一会儿,选了个跟朱琳琅不一样的方向。
他们两个刚走,邵凌霄就又发出一个低微的鼻音,似乎有些诧异的模样。
对于邵凌霄来说,局部范围内,他要感应到其他宗师的存在,甚至要比感知那些一流高手更容易,因为宗师往往更醒目。
可是,那个正在赶过来的人,居然可以做到时断时续,仿佛会凭空消失一小段时间,然后才再次给他捕捉到,使他的感应出现少许的偏差。
这就不是一般宗师能够做到的事情了,至少许弥远做不到。
就在他这几个念头转动之间,五sè光辉流逝出去的速度,被再次催发加快。
而那道缠绕青气如火的身影,已经越过了城墙,像是在那些屋顶上几次弹跳起落的青sè彗星,最后滑翔掠过百丈之地,直接从诸多一流高手之间穿过。
连接在那些人身上的气丝,在这道青sè彗星呼啸而过的时候,全部都颤抖着崩断开来。
邵凌霄一掌轰停那“彗星”。
青sè焰光中的人影,拳出如bào雨雷鸣,拳头的速度像是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去追上抓住雷光的尾巴。
邵凌霄接了他十几道雷光般的拳影之后,就不得不双手出招,他的掌力,也像是飞光剑的剑气那样,携带着不断崩裂、不断变得更加尖锐的无sè琉璃气劲。
陆宁仙从空中跌落下去,邵凌霄最后还给他递了一波五sè真气,冲得他丹田如沸,四肢几乎不能自主。
但他手里还握着那把纸刑刀,只是目光注视着刀身,刀已经随意而动,带着他的身体在半空中一下回旋,硬生生落在了居不用身侧。
旁边那些人脱离了束缚,有的当场跌倒不能行动,有的拼力向前几步,护到居不用身边,竭尽所能地瞪大了眼睛,关注那边的交手。
崩碎的琉璃如涡旋,从两侧向天空飞扬结合,形成一个硕大的涡lún时,邵凌霄双掌平推,炸散了大量的青sè火光,将关洛阳清晰的身影显露出来。
“原来是你。”
“是我,还有,剑!”
关洛阳双臂一抬,无为神剑显现在掌中,一抬一斩的过程中,平静的剑身上,忽然显现出了无比活跃动荡的闪耀质感。
这一剑斩落的时候,在邵凌霄的眼界中,明显能感受到除了真气和jīng神异力之外,另有两道力量加持上去。
两种神兵的气息?
不,加上无为神剑的话,是足足三种!
吴平羌铸造出来的那把青金神兵,号称是要以“辅佐”作为唯一的神通,而它表现出来的能力,其实分为两种,一种是只要guàn注真气,就可以随着使用者的习惯,变化成不同的武器形态。
比如当初姜九思拿着这把剑的时候,施展剑法,钝剑就会拉长一些,变得更加纤薄,剑尖变得更加锐利。
而在关洛阳手上,这把神兵,直接变成把类似于鞭、锏一样的重兵器。
至于第二种能力,还是在关洛阳用自身真气彻底洗炼了这把神兵,将其兵解入体之后,才体会到的,那是tiáo和、叠加。
原本自古以来,任何一个习武之人,最多也只能把一柄神兵兵解入体,想要将复数的神兵收入体内,只会导致自己经脉寸毁,乃至于爆体而亡。
就算曾经的霸王项羽,凭着天生神力,横练功夫走到接近破碎虚空的境界,肉身qiáng横无匹,硬是压制住了两件神兵,全部收到体内,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让那一枪一刀,都濒临断折,最后刀身自毁,仅余一杆霸王枪。
而这把青金神兵的能力,就是在青金入体之后,还可以另外寻得两件神兵,收入体内,且能让三者构成平衡,还能在只动用其中一种神兵的时候,让其他两种神兵都竭力相助,使得那单一的神通,发挥到近乎常态三倍的程度。
这段时间,关洛阳一边在各处追杀妖魔变异体,一边就陆续将八风铜鼓和无为神剑,洗炼兵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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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神剑还有点麻烦,上面残留的余图真人的修为,已经在十年光yīn里渗透至深,又太过jīng纯,即使关洛阳自己也练了无为真经,也难以在短短时日之内,完全做到与这把神剑气息相通。
至于八风铜鼓,他对待的方式就粗bào的多,每天就是抓在手里,jīng神力和内力不断的冲刷进去,已经成功兵解入体。
此刻,他手持无为神剑,一招之间,铜鼓的神通发动,青金神兵加持,全数运转在剑身之上。
那股震荡的力量极度的凝缩,使得剑刃周边裹了一层说不清是闪电,是火焰,还是浓浆的璀璨光泽。
就算是有个小山头现在挡到关洛阳面前,只怕也可以一剑劈出条横贯山顶的裂缝来。
邵凌霄看见这一剑,都不敢硬接,手里水sè光泽一闪,飞光宝剑出现在掌中,身影急速后退的同时,剑尖挑起,点中了无为神剑的剑身中段。
剧烈万分的力量,在两剑交接的瞬间就传递过来,但却被邵凌霄手腕一晃,将关洛阳劈下来的力道,转变成了片片龙鳞般的气劲。
关洛阳虽然没练过剑法,但他这一劈之下,全然是把剑当做刀来用,金眉刀法的jīng深奥妙,在现在的他手上早已升华,更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应变。
无为神剑的刃口,略微一偏,就错开了飞光宝剑的剑尖,带着极其刺耳的一声锐鸣,擦着飞光宝剑斩了下去。
这一剑着实有气贯长虹之态,气势之充沛,叫人不敢直撄其锋。
邵凌霄这时候如果继续后退的话,这一剑绝对会崩开飞光宝剑,把他整只手掌都斩断下来。
但他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简单的失误,身体从后退到前进之间的转变,既不需要重踩地面,也没有半点停顿减速,好像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惯性这种东西。
心念所动,要退就退,要进就进。
随着邵凌霄合身一撞,飞光宝剑主动以护手处,格住了无为神剑的剑刃,并倾斜剑身,重重的反压过去。
两柄神剑交叉相抵,无为神剑周围的震荡神通还在持续。
剑器爆鸣,内力碰撞,轰然巨响。
数以百计的龙鳞,在两剑对拼的刹那中诞生,在眨眼之间,从针尖般的大小,变的片片如巴掌般大。
鳞片清晰,整体形象却有些模糊的一条鳞甲神龙,擦着邵凌霄的手腕至肩头,从他身边游动向后,飞腾而去。
朝生夕死的第一招,龙哭千里,在姜九思手上用出来的时候,只能当做杀手锏,寒凉无情的杀意之浓厚,甚至会反过来影响他的心情,使他下意识的有漠视生命的倾向,所以才令他不敢多用。
但是在邵凌霄手上,他甚至可以用这一杀招来进行防守。
什么寒凉无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杀意,对他来说,不过是常伴着自身的些许清凉氛围罢了。
琴伞书剑四名侍从本来在邵凌霄背后站着,这鳞甲神龙成型太快,飞腾也太急。
他们四个匆忙闪避,张开纸伞,摊开书简,拨动古琴,手掐剑诀。
四人分别递出了一招,依旧被那鳞甲甲神龙冲击的余力,撞的分散开来,向不同的地方跌落。
这四侍从认出了跟邵凌霄交手的人是谁,脸上都惊骇犹疑,甚至不免带上了几分匪夷所思的神情。
他们还都记得当初在老君山上,跟关洛阳那一战,虽然最后是落在下关,但那个时候的关洛阳,其实还没有彻底威胁到他们四人阵法的能力,只是奇招迭出,略微打乱阵脚,能够脱身罢了。
后来天方真人回归那一战,他们没有机会跟关洛阳碰面,遥遥瞥见几个场景,也只觉得他是趁火打劫,实力没有太多长进。
可这才多久没见,怎么这回他跟人对拼的一招余波,自己等四人都难以承受了?!
怎么现在,他居然能跟伤势只剩下三成多的教主硬拼了?!!
鳞甲神龙飞过了这片空地,撞在邵凌霄后方十丈开外的屋檐上。
夹杂着诸多破裂声的轰隆巨响,从那处屋檐开始,接连十几家屋舍的顶端被撕开。
从近到远,碎瓦片一蓬又一蓬的扬起,迸射向各个方向。
剑刃硬拼之后的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邵凌霄在白驹过隙之间变化入微,使了一个粘字诀,彼此真气紧密纠缠,飞光宝剑的前半段压着无为神剑的前半段,手腕轻抖,相互摩擦着,抖出一个个剑花。
噌噌噌噌——
每抖出一个剑花的时候,关洛阳手上无为神剑所感受到的拉扯力量就陡然bào涨一截。
并且不是持续性的增长,而是一松一紧,剑花走到二者剑尖向下的时候,压力骤然消失,搅动再度向上的时候,扯动的力量就突兀回归。
这松紧之变,已深得天下剑术神髓,再有一个剑花抖完,只怕就足够将关洛阳手里的神剑扯的脱手飞去。
但关洛阳刚才那一下宣泄掉的震荡神通,已经在这几下旋转之间,振声重现。
无为剑荡开飞光剑,像是在关洛阳手上绽放出一道道横飞狂斩的闪电光弧,在他快到几乎消失的手臂驱使下,接连斩向邵凌霄。
邵凌霄的剑法变化更怪,剑身一次次的挪移,留下的残影,就好像是在空中画下一道道无头无尾的光束直线。
在立体的空间里,几乎有无数个方向可以来穿chā交错,每一次剑光的移位、增加,都意味着架住了一道斩向那个位置的“刀”光。
“余图居然把无为交托给你了吗?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家伙选人的眼光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天方和你,都不会辜负他的门楣。”
邵凌霄念及此处,眼中有些嫉恨叹怨之意,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覆灭的魔教,师兄弟辈分、子侄辈分的,其中有些人才,虽然不及天方和眼前这个关洛阳,但也足堪承担魔教,撑起统治六诏的王国。
他恨怨之心一生,反而闭上了眼睛,不愿意让这种情绪在敌人面前显露出来。
闭眼的刹那,他那黑袍舞动的身影也倏然后撤隐没,只有飞光宝剑,如一段透明的细鳞,洒在空中,追随而动。
朝生夕死剑诀的第二式,鳞介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