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如须弥小芥子

叮！！！

慈航魔尊屈指弹剑这个动作，并不是随意而为，而是一种仪态。

仪态也是一种力量，凡俗之中的仪态，有时候能够在人与人的交往之中，更明显的展现出友善，获得便利，有的时候，则可以让自己显出与众不同的风采，或者让自己显得更加威严。

这是一种无形无质，不如金钱和武力那么真实，但却也可以有很多用途的力量。

而在修行者之中，仪态所具有的力量，就不只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可能玄门在这方面的研究不算太多，但是佛门和魔道，在这方面的论述，就非常jīng深。

佛门之中最常见的一类护法力士修行时，就是在观想力士的同时，模彷力士的仪态动作，获得非凡的肉身淬炼，必要的时候，遵循某类仪态出击，还可以凝聚出神通。

这种仪态，如果换个名字称为武道招意，也完全没问题。

至于魔道的手诀、面相、舞蹈、祭祀礼仪，这些仪态所带来的力量，更是混入到了魔道修行者的方方面面。

慈航魔尊这一弹指，便唤起虚空呼应，纵横交错的金sè线条，在虚空之中展现出来。

金sè的纹路深邃凹陷，仿佛是用刻刀在虚空之中留下的痕迹，把这一片黑暗太空，切割成了有着金sè边界的一个个方块。

又像是横亘在关洛阳和慈航魔尊之间的一面方块高墙。

下一刻，这些方块开始自动缩退组合，化为四尊千丈高的金刚鬼神。

细小方块组合而成的躯体，在宏观上来讲，看不到太多棱棱角角的粗糙之处，反而显得质感非凡，古朴沧桑。

好像是在神佛的庙宇之中，供养了千载寒暑，忽然通了灵，开了悟，化为鬼，成为神，得了正果，修成金刚菩萨，然后再踏入凡尘。

秘魔岩神通广大泼法金刚；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摩耳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金雫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

四大金刚各持佛魔经义，代表佛经中四种殊胜神通，四种高上法门，此刻被魔尊的神念构造出来，另有一番威严，各穿铠甲，戴宝冠，持不同法器，绫罗伞盖，宝剑钢叉，人头法碗，白骨长笛，滴血蟒蛇，身缠飘带。

他们分别飞向白、黑、红、青四sè天体，四道遁光刚勐无比，给人一种只要靠近了那四sè天体，就能够立刻把四颗天体洞穿、击碎的感觉。

关洛阳看的分明，这四大金刚鬼神各有玄妙之处，切割虚空方格，变形塑成身躯，导致他们的身躯内部，形成了一个个不断变动重组的虚空迷宫。

旁人的法力一旦落在这四大金刚身上，就会先被转入虚空迷宫之中，除非能够破解迷宫或者直接撑爆迷宫，才能够真正伤到四大金刚的形体。

而且支撑这虚空迷宫的能源并非是来自于慈航魔尊。

慈航魔尊只是弹剑之时，以魔道仪态散发一缕神念，作为引子，真正支撑着四大金刚鬼神的能源，是来自太阳。

他游走太空，所过之处，只要留下过自己的神念痕迹，都能够以《虚空迷航无尽藏》中的妙法，构筑虚空通道。

当初他真身还被牵制在南海的时候，就打开一条连接到太阳的虚空通道，试图把关洛阳丢到太阳附近炼死。

如今他真身在此，对虚空通道的运用更加巧妙，引来太阳能源供应金刚鬼神形体中的虚空迷宫变化。

当虚空迷宫破解开来，通道另一端就会濒临崩溃，激起波澜，导致更多太阳能源反馈而至，爆发出来，而分解开来的虚空迷宫，会以虚空方格的形式，将涌动过来的太阳能源进行反射折射，再向外轰击。

倘若真走到那一步的话，不要说是击碎四sè天体了，四处太阳真火喷发，百千公里长的聚变烈焰，就算是把四sè天体全烧成灰尽，也大有可能。

这一道神通，在《虚空迷航无尽藏》中，有个名目，叫做“遍照金刚四秘魔灭绝神光线”！

指的就是四尊金刚鬼神爆破的时候，太阳中的真火神光被牵引过来，一举爆发，横扫数千里，灭绝万物的场面。

等于慈航魔尊一弹指，就丢出四道能够炸碎天体、焚毁小行星的神光，轰击关洛阳布置下来的封印。

“好手笔！不过在我面前，这四尊金刚鬼神真有爆破的机会吗？”

关洛阳背靠天地玄门，左手一挥袖，袖袍张开。

霎时间，一个黑漆漆的袖口，在太空之中不断放大，周围的引力轨迹，如同被画笔修饰的弧度，从无到有，愈趋饱满。

本来飞向四sè天体的四尊金刚鬼神，不知不觉间，就顺着引力的弧度，飞向那个袖口之中。

上穷碧落，袖里乾坤。

金刚鬼神体内的虚空迷宫，在顺着引力轨迹飞行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迟缓，稳定，所有错动的迷宫方块，也渐渐趋向于统一。

关洛阳这一手，大有万流归宗，天地都到我袖中的气魄，对于引力种种细节上的修改，jīng妙绝伦。

倘若四尊金刚鬼神，真落到他袖子里面，体内的虚空迷宫，将不存在任何变化的可能，只能被凝成铁板一块，到时候虚空通道自然封闭，太阳真火也就不可能引爆至此了。

慈航魔尊一弹指。

关洛阳一挥袖。

说来漫长，其实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四尊金刚鬼神，从出现到落进袖子里面的过程，更是短暂，换个眼力不到天仙层面的人来看，大约只能看到四条弧光，从虚空中乍现，飞射到关洛阳手底下。

慈航魔尊这时才做出第二个举动，他这第二个举动，显得比四条弧光更快。

弹指之后，便是挥剑，一剑穿空。

这一剑的剑尖，竟然后发而先至，抢在那四条弧光前面，刺到关洛阳袖口，刺向关洛阳的手腕。

慈航魔尊刚才说了一句“剑下杀伐够快”，那他便是要在一弹指一挥剑之间，斩断关洛阳的手腕，引爆金刚鬼神，炸碎五sè天体封印。

要在见面刹那后，令正魔之间的局势大改。

慈航魔尊并非是盲目的自信，他心中是早有衡量的。

关洛阳虽然镇压封印住了朱灿，但是那一战之中，颇有些算计的成分。

叶广庭利用山海天书，配合金木水火土五曜元磁，及人间元磁之力，困锁朱灿多年，不但是让朱灿在那么多年的光yīn里面，修为无所寸进，也等于是给朱灿的神念神通，潜移默化的制造出了一种破绽。

五曜之力的封锁，已经能够对朱灿形成一种深层的克制。

本来魔道诸位天仙之间，也该有些默契，朱灿如果在脱困之后按照此种默契，早早的去接应慈航魔尊，慈航魔尊自然可以给他指出这个缺陷，设法弥补起来。

只是没有想到，朱灿这厮在东荒受挫，居然会被关洛阳这个当时还只是地仙境界的小辈伤了面子，又被擎天嘲讽，一怒之下，直接跑去闭关，根本没有想到早早的去接应慈航魔尊，以至于他这个破绽，一直拖到了关洛阳成就天仙的那一日。

关洛阳又偏偏是成就道心不灭，眼力高明，神通技艺登峰造极，看出朱灿的这个缺陷，创衍出来的神通，恰好克住朱灿。

所以当初，朱灿跟关洛阳交手的前半程，并没有明确落在下风，可一旦碰上五sè天体封印，就直接被封了进去，形势急转直下，当场受到镇压。

这些事情，在旁人看来，只能看个囫囵吞枣，只知道两位天仙在天外对轰了几个回合，朱灿魔尊落败而已。

可能还会觉得二者之战真是惊雷电火，翻天覆地，毫无花哨，纯粹的大规模底力对拼。

不会知道关洛阳这个新晋的天仙，在当初那一战里面，为了能够取得胜利，到底用出了多少眼力、心力，唯有心思手段都jīng巧得天衣无缝，才能在修为弱势的情况下奠定胜局。

而在慈航魔尊这个能看出来的人眼中，除了赞叹关洛阳善战之外，还能够直指本来面目，看出关洛阳的欠缺之处。

“以技艺弥补修为上的不足，对朱灿这种止步多年的夯货，或许可用，但我早在当年初成天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神念不灭，较易受到何种克制，所以之后为自己选定的方向亦是……”

慈航魔尊眼角眉梢，流溢出金sè的佛魔火光，注视关洛阳，他的神念与他的剑尖，同时突破虚空，来到关洛阳手腕处。

“道心！”

关洛阳心弦一震。

上穷碧落，袖里乾坤，绝妙的引力cào控，甚至自成道场的引力领域。

却在这一剑面前，完全被破解。

所有的引力线交错之间，一个连关洛阳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漏洞，就被这一剑引导显现。

剑刃穿梭而过，破尽袖里乾坤，在剑尖刺穿关洛阳手腕的时候，四尊金刚鬼神沿着错乱的轨迹而来，也将撞在剑身两侧，彻底引爆。

“好！”

关洛阳长身而起，左手忽然向后一撤，衣袖飘摆，右掌压下。

比起刚才的袖里乾坤，这一掌的镇压，同样涉及引力变化，却带有一种更具决定性的浩瀚威严，不容闪避，不容逃脱。

五曜星力，凝聚在他一掌之间。

前方上万里的太空晃动，尘埃和陨石互相碰撞，短暂制造出在太空中燃烧的流星。

几许燃烧的尘埃与流星飞旋，形成五个星火漩涡，分布在相隔颇为遥远的五个位置，恰如一只巨掌的五个指端，成为太空的背景。

慈航魔尊脚下踩的那朵金莲，就在这无形巨掌的掌心处。

真空天魔第四印，掌分五曜镇乾坤！

茫茫太空，一掌笼罩。

慈航魔尊感受到五曜星的星力元磁共鸣，在关洛阳的驾驭之下，镇压空间，周遭的空间包裹着慈航魔尊急剧缩小。

如此一来，慈航魔尊的剑，与关洛阳的距离，也就被压的越来越远。

“想要压缩我？还是你到我剑尖上来当一粒微尘吧！”

慈航魔尊手里金莲魔剑，向上一挑。

关洛阳头顶上空，忽然虚空裂开，现出一道灰暗裂缝。

这裂缝往下一落，像是一个中空的灰暗lún廓，把关洛阳套了进去，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裂缝之中看似灰蒙蒙一片，却仿佛有数以万计的大小空间，错落无序，拥挤在里面。

关洛阳置身到裂缝之中的时候，肉身心念神魂，各个部位被上万种不同的空间尺度拉扯，不得不逆运道场，连同那四尊金刚鬼神一起收拢起来，固锁自身。

此刻那灰暗裂缝骤然消散，关洛阳的身影，便已经缩小千百倍。

眼看金莲宝剑的剑尖碾压了过来，关洛阳漂浮在剑尖前方，右掌五曜之力未消，横掌一挡，但刚才那灰暗裂缝抵掉他太多掌力，这一掌拦不住那金sè剑尖。

以他现在这个身形大小，那金sè的剑尖，如同一根铁柱金杵撞击过来，将他击向后方。

不过就在这时，关洛阳左手衣袖张开，四尊小巧的金刚鬼神飞出，手指lún弹，居然主动把四尊鬼神弹爆。

这四尊鬼神刚才被困在他道场之中的时候，已经被他封闭了通往太阳的通道，重新埋下扭曲的力场，这一下爆裂开来，并无太阳真火爆发，只有大量的方格空间，从四鬼神爆炸的地方，向前喷发出去。

慈航魔尊正要一剑把关洛阳这小不点碾去，忽然前方大量的方格空间喷发过来，把他的身影吞没。

方格重组，扭曲连接如lún，一圈圈lún环，收束在慈航魔尊周身各处，将他的身形剧烈压缩。

两道身影，都变得小如飞虫，落到天地玄门之中。

人间地仙向天外仰望。

太空中只留下五个巨大的星火漩涡和一朵金莲，两尊天仙，都不知去了何处。

而他们两个，实则已经穿梭空间，来到太素洞天。

天地玄门的另一端，立在太素洞天的一方莲池之中。

两个渺小的身影，落入莲池，分别踏足水面。

池水清澈，荷叶如同巨大的伞盖，青绿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

空灵的水声滴滴轻响。

一滴水珠从荷叶上滑落，小小的露珠，比慈航魔尊此刻的整个身体，还要大出几倍。

露珠从慈航魔尊身边不远处，坠落到水面上，掀起一圈波澜。

慈航魔尊只是微微浮空，不受波澜所扰，却没有散发任何力量来摧毁这些露珠和水波。

他专注无比的凝视着关洛阳，缓缓开口，承认一个事实。

“看来我太小瞧你了，你真可以算个对手了！”

能成就天仙境界的人，目标就不会只放在天仙这个境界了。

当世天仙，志向远大，往往也都在成就天仙之后，就开始思考自己下一个境界该选择的方向。

慈航魔尊当年还只是天仙初阶的时候，就已经选定了自己日后想要取得的第二种不灭成就，该是道心不灭。

后来他在踏入天仙中阶的时候，被叶广庭寻上，一坐南海多年，苦苦对峙，不得不耽搁了修行，但哪怕是在极少的闲暇中分心参悟，极少极少，一丝一毫的进步，他也没有甘愿止步不前。

这段时间，他与叶广庭在天外大战，更是把这么多年来那些琐碎细微至极的感悟，加以实践，去芜存菁，锻成一体。

虽然远比不上正常修行这么多年该有的进度，但可以说，在天仙中阶这个境界，沉淀已深。

他自诩就算单论道心技艺，也未必逊sè于关洛阳多少，神念修为更远胜于关洛阳。

弹指破封，胜算十足。

却没有想过，关洛阳这段时间的境遇，大大超过他的预料。

他跟叶广庭对坐南海多年，是在互相牵制，而关洛阳和朱灿的情形却不同。

朱灿不但是被镇压，而且是被镇压的越来越狠。

对关洛阳这个道心不灭来说，朱灿简直是个天字号的大宝库。

有哪个天仙能在刚刚晋升的时候，就奢侈到拿一个同境界的高手来当研究素材的？

这是正魔各方的算计，关洛阳的出人意表，还要再加上种种巧合，才能造就的一场奇缘。

“我用八年多的时间，就差把朱老兄拆骨细烤，来研究神念不灭的境界了。”

关洛阳背后荷叶如天伞，脚踏清波，恰好有一尾锦鲤游来，承载着他缓缓游动。

他站在锦鲤头部，双袖虚空，星眸当风，向慈航魔尊越来越近，笑道，“待你败时，却要记住。”

“今日这一战，我正道的首功，要记一笔在朱灿老兄头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