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放妻书
第二日,苏易听闻元晋帝着人修书送往东胡,他眼底闪过深思,觉得华敏公主轻易的被抓进大牢里,是否会有诈,便决定去一趟平阳候府。
苏景年当年替豫王办事,蚕食豫王的力量,如今收为己用,在宫中有不少的人。
苏易打算让苏景年探查消息,元晋帝会有什么动作。
他是平阳候府的世子,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二房前院书房。
云暮看见苏易一副见鬼的模样,他是最不希望见到苏易的人,昨日因为三少nǎinǎi见了世子,夫妻两个升温的关系,瞬间又降到冰点。
“世子,您回来住了?”云暮先刺探敌情。
苏易道:“景年在吗?有事找他。”
云暮闻言,松一口气,不回来就好,要回来也得等主子和三少nǎinǎi修成正果再说。
“在的,在的,昨晚进去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呢!”云暮话落,心又提起来,昨日三少nǎinǎi找世子,今日世子破天荒回府找主子,是要干啥?
不等他反应过来,苏易已经敲门进去。
“景年。”
苏景年坐在lún椅里,腿上摊开一副画卷,画中的美人凤冠霞帔,螓首蛾眉,丹chún杏目,妙笔丹青下一笔一画,将她的姿容淋漓尽致的勾勒而出,无限妩媚又不失端庄。
苏景年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画像中女子的笑靥,原以为会是他的得偿所愿,却不知仍是他的一厢情愿,求而不得。
听到苏易唤他,他垂眸将画像卷起来,放入一旁的画缸中。
转动lún椅,面向苏易,紧抿着苍白的chún,面目平静的望向他。
苏易看着苏景年神sè憔悴,眼底青影淡淡,chún瓣微干,皱眉,“一夜未眠?”
“何事?”苏景年并未回话,而是推动着lún椅,来到桌前,给苏易倒一杯茶。“宫中出事了?”
“什么都瞒不住你。”苏易坐在苏景年身侧,将昨日的事情简略说与他听,“枝枝担心李伯父与县主的消息被元晋帝知道,你派人查探一下,元晋帝有什么动作,我们好及时应对。”
苏景年摩挲着温润的茶杯,低声说道:“你若是元晋帝,你得知这个消息,会如何去做?”
苏易一怔,“我会先行封赏,再暗中寻事打压薛慎之,拿着他的错处,借题发作。”
苏景年静静地盯着苏易,yīn柔的眸子里闪过晦暗不明地光泽,良久,低低地笑出声,“或许,只有我与元晋帝同为偏执的人,同样的疯狂,所以手段不如你们所想的这般温和。”
苏易皱紧眉心,他向来看不懂苏景年。
“既然是打压薛慎之,而如今薛慎之得襄王器重,元晋帝只有襄王一个皇子,你说他会怎么做?”苏景年眼底闪过诡谲,脸上的笑容愈发的yīn沉,“元晋帝根本无须亲自动手。”
苏易参透苏景年话中的意思,心中顿时一惊,“你是说,元晋帝是要襄王对付慎之?”
苏景年并未再言语,将杯子里的茶水倒入口中,方才发觉已经过去一夜,茶水早已冰冷,入口口感奇差,苦涩无比,如黄连水淌入肺腑。
“我会让人去查探。”苏景年抬眸看向苏易,喉结微微滚了一下,“大伯时日无多,你们何时回来?”
苏易面sè如常道:“再说吧。”
苏景年双手搭在膝盖上,似有话要对苏易说,直到苏易起身,那一句话,在喉间翻滚几下,也未曾说出口,只说了句,“尽快回来。”
苏易点头,无论他多么不想回平阳候府,苏元靖是他父亲的身份无可更改,他百年归寿之后,他与苏越都是要回来守孝,不能住在外面的私宅。
“你的腿如何了?”苏易询问道,若是他的腿好了,便将这爵位给苏景年。
苏景年警惕的看向苏易。
苏易轻笑了一声,“别的府中为争夺权势,兄弟阋墙,你却是避之不及。行了,你若不喜欢,我也不会勉qiáng你。”
苏景年这才答道:“快要好了。”
“慢慢来,枝枝说你总是急于求成,对你的腿也会造成负担。”苏易叮嘱苏景年一番,然后道:“事情平息之后,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喝一杯。”
“好。”
苏易道别,转身走出书房,正好与文曲颜碰面。
“大表哥,你不留下吃午饭吗?”文曲颜见到苏易,往后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苏易望着她手里提着的食盒,“不用,我还有事。”
“哦。”文曲颜目送苏易离开,方才提着食盒进来,看着苏景年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脸上浮现甜美的笑容,“我听娘说你早饭还没吃,特地给你做了一笼guàn汤包,一碗小米粥。”
苏景年目光幽微,她脸上的笑容那般的真切,没有半点勉qiáng。可他却忍不住偏执的去想,她是听闻他没有吃早饭,特地送过来,还是为了别的过来。
如今离早饭,已经晚了半个多时辰。
“我听说大表哥也在,特地多做了一些。”文曲颜将多出的那一份,放在食盒里,没有端出来。
苏景年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收紧,他闭了闭眼眸,克制住体内翻涌的戾气,最后仍是低吼一声,“滚!”
文曲颜无措的看向苏景年,不知他为何突然就发怒。
她看着苏景年墨sè翻涌的眸子,脸sè一片黑沉,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心口一颤,她下意识就转身出去。
苏景年看着落荒而逃的文曲颜,嘴角一扬,透着浓烈的讽刺。
“苏哥哥。”
门口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呼喊声。
苏景年目光冰冷的望去,只见文曲颜一只手扶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你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等你吃完早饭我就走。”
苏景年几乎被她给气笑了。
文曲颜见苏景年没有再出声赶人,“苏哥哥,我当你默认了?”
然后,试探的迈进来一条腿,见苏景年冷着脸,没有动怒的迹象,两条腿全都进来,走到桌边,给他舀出一碗粥,然后用筷子挟一个汤包喂到他的chún边,“你的胃不太好,我做的比较清淡,你尝一尝?”
苏景年垂目望着放在chún边的汤包,鲜香地气息往鼻子里钻,下颔收紧,在文曲颜将筷子收回的一瞬,咬了一口。
文曲颜连忙拿着帕子放在他下巴处接着,就怕漏了汤汁弄脏衣物。
“合口味吗?”文曲颜观察着苏景年的面部表情,看着他连一根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根本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不见他动筷子继续吃,“你不喜欢吗?”
苏景年看着文曲颜懊恼的神sè,总算开了口,“还行。”
文曲颜眼睛一亮,眉眼盈盈,将剩下的半个汤包喂到他的chún边,“这汤包我学了好几天,今天第一次做,还担心做不好,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做给你吃。”
苏景年眸子里快速闪过什么情绪,文曲颜递过来一口,他便吃一口,谁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即便是觉察了,也没有人开口打破温馨和谐的气氛,一笼四个汤包,苏景年全都吃完,又喝了半碗粥。
文曲颜见了,心里高兴,端着一杯茶给他漱口。
苏景年端过茶杯,望着文曲颜温婉恭顺的模样,他缓缓开口道:“你去换一身衣裳,今日我带你出府。”
“去哪里?”文曲颜心中惊讶,这还是成亲后,苏景年第一次主动约她出去。
“听戏。”
文曲颜听到这两个字,神情有一些恍惚,当年小时候,苏景年除了花楼,便是带着她去听戏,之后便是玉宝斋挑选珠花,百味楼吃甜点。再次听苏景年一提,过往那些欢乐的,悲伤的,遗憾的过往,纷沓至来。
“好。”
文曲颜怔怔地回过神来,立即回屋子换一身衣裳,她想了想,从箱底翻出年yòu时苏景年赠的那一支金步摇戴在头上,她不知道为何会想要戴着这一支金步摇,或许是觉得苏景年瞧见了,会高兴?
文曲颜并未去深想,她为何想要苏景年开心,上着淡淡的妆容,方才与苏景年一起出门。
苏景年望着她头上戴着的金步摇,目光微微变幻,脸上却是没有显露出丝毫异样。
云暮却明显的感觉到周遭的氛围轻松些许,他望着苏景年舒展的眉心,便知他心情很好。
云暮挠了挠头,不知道出个门,主子心情为何就突然变好了?
文曲颜有些拘谨的坐在苏景年的身边,面颊红似绯玉,绞拧着帕子,眼睛不敢看苏景年。
苏景年也没有开口说话,等到戏园的时候,云暮扶着他下马车,苏景年站在马车旁,伸出手。
文曲颜看着面前的手,微微一怔,迟疑了片刻,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苏景年宽厚温热的手掌包裹她细嫩的手,稳稳的扶着她下来。
云暮去马车上搬lún椅,苏景年制止,“不必。”
“主子……”
苏景年一个眼神望去,云暮顿时噤声,只得跟在苏景年的身后。
“你在马车上等。”苏景年并不让人跟着他与文曲颜,两个人相携着一起进戏园。
文曲颜只觉得脸颊似有一团火在烧,滚烫一片,她眼角余光瞥向两个人交握的手,心里生出一丝羞涩,眼底蒙上一层水雾,晶晶发亮,心口扑通扑通加速的跳动。
她觉得自己这种反应很奇怪,就是在苏易面前,也只是觉得害羞,想要躲避他,却是从来没有心跳失序过。
整个一场戏她都不知道在唱什么,全副心思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
两个人的掌心,都洇出一层湿热的薄汗,也都没有松开。
文曲颜觉得有些不舒服,想要挣开,可心底却生出不舍。
“走吧。”苏景年松开她的手,站起身。
文曲颜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只觉得心里有一些失落。
她默默跟在苏景年身后,与他一起玉宝斋,苏景年挑选一根芙蓉玉簪。
正值晌午,苏景年又带着她去百味楼,一桌点心,全都是文曲颜小时候爱吃的。
文曲颜心里有些不安,这一路下来,苏景年似乎在带着她重温年yòu时,他们两个人去过的地方。她不知道苏景年的用意,只是那股子不安,让她坐如针毡。
“苏哥哥……”
“不合胃口?”苏景年抬眸看向她。
文曲颜到口中的话,又咽了下去。她摇了摇头,“我喜欢的。”
“吃吧。”苏景年要了一壶酒。
文曲颜挟着一块山药糕,食不知味,她偷偷看一眼苏景年,他自酌自饮,眉目平静,并没有不开心。
惴惴不安地吃完点心,两个人一起乘坐马车回府。
半路上,马车停下来,云暮从窗户递给苏景年一物。
文曲颜看清楚了,是一串糖葫芦。
苏景年递到她的面前。
文曲颜搓着帕子,她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不知觉红了眼圈,她盯着面前的糖葫芦,“苏哥哥,你今日是怎么了?你带着我去的地方,都是我们小时候一起去过的,我心里应该很开心的,但是我却更觉得害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
苏景年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将糖葫芦塞到她的手中,嘴角露出一抹笑,“你想太多了,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抬手想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在触碰上脸颊时,忽然停顿住,收回了手,“苏哥哥,不会再伤害你。”
文曲颜看不懂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心里的不安,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得到安抚。
回到府中,苏景年站在院门口道:“颜儿,给我做一餐晚饭吧。”
文曲颜收紧手中的糖葫芦,望着苏景年清瘦颀长的身影,心情沉重无比,回屋子里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然后去厨房给苏景年做一顿晚饭,她觉得等下苏景年是有话与她说。
今日他带她出去游玩,只怕就是为了今夜这一顿晚饭。
不知为何,文曲颜心中竟有一种期盼,盼望着夜晚迟一点到来。
可夜幕终将来临,文曲颜提着食盒,踩着月sè去书房。
进入书房的一瞬间,文曲颜的心便提起来,将饭菜全都摆出来,抬头看向坐在书案后,盯着一封信出神的苏景年。
“苏哥哥,吃饭了。”文曲颜唤道。
苏景年将信放进袖子里,他缓步走过来,坐在桌前,“坐。”
文曲颜顺从的坐下,两个人沉默的用晚饭。
文曲颜味如嚼蜡,她看着苏景年优雅的吃饭,细嚼慢咽,一共吃了两碗饭,喝了一碗汤,这是他吃得最多的一餐。
她端着茶递给苏景年,然后又将干净的绢布帕子递过去。
苏景年慢条斯理的将chún擦拭干净,看着文曲颜正襟危坐,紧张地望着他,一双大眼里布满惶然不安。
他慢慢地开口道:“颜儿,我知道你当初并不愿嫁给我,是我的母亲qiáng娶了。”
文曲颜想要摇头否认,却又觉得他说的是事实,当初若不是何氏派陈妈妈带着庚帖与聘礼去,木已成舟,她是真的不会嫁给苏景年。
她紧紧咬着下chún,脸sè微微发白。
苏景年低声道:“这一年来,委屈你了。”
文曲颜看着苏景年从未有过的温柔目光,觉得他今天一整天都很奇怪,一举一动,让她心慌无比。
“苏哥哥,我……”
苏景年抬手打断她的话,从袖中将那一封书信拿出来,他看一眼,反着放在桌子上,推到她的面前。
“我不该再自私的将你留下来,你还年轻,只有十六岁。”苏景年说到这里,只觉得喉间干涩的厉害,阵阵发紧,暗哑的说道:“从今往后,你想要做什么,只管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要有自己的主见,不必听从别人的吩咐,再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情。”
“苏哥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文曲颜脸sè苍白,她迷茫地望着苏景年,不去碰那一封书信,倏然站起来,“我还没有收拾桌子,我先将桌子整理好。今天走一天,我很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颜儿,不要再自欺欺人。”苏景年起身,背对着文曲颜,“拿着信,离开。”
文曲颜没有动。
苏景年目光凌厉地望向门口,偷看的云暮吓得脖子一缩,却见主子唤他进来,将文曲颜给请出去。
云暮进来,拿着书信放在文曲颜的手中,看清楚上面的几个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苏景年。
文曲颜僵硬的拿着信,目光呆怔的望着‘放妻书’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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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二更,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