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熟蒂落
瓜熟蒂落
郑明珠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的生下孩子来的,她只记得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似乎无休无止,没完没了,身边的人只是翻来覆去那几句:“用力!”
“不要喊,力气用来生。”
“快了!”
“用力!”
“……”
怎么就没有人叫她歇一会儿?
陈颐安呢?
陈颐安呢?陈颐安!
她在产房里尖叫:“陈颐安!”
外头陈颐安走来走去,听的心惊胆战,实在想进去,却被陈夫人拉住:“女人生孩子都一样,里头的嬷嬷都是可靠的,经过事的,现在还没一个慌张的,自然就是不要紧,血地不详,你可不能进去。”
当然陈夫人也是一脸的望眼欲穿。陈颐安倒是劝了两回,请母亲依旧回屋里安歇,陈夫人却是不肯走,只不过挪到里头屋里坐着罢了。
连侯爷也打发人来问了两三回了,天sè渐渐泛白,里头依然还在喊着“用力!”陈颐安急的连外头衣服都脱了,片刻都坐不住。
郑明珠眼前都是模糊的,不断有人给她擦汗,又往她嘴里guàn着不知道什么汁水,终于在某一次用力之后,底下有什么东西汹涌的涌了出来,身边的都惊喜的叫起来:“出来了,出来了,少夫人再用力!”
“哇”的一声啼哭,郑明珠霍然睁开了眼睛,撑起来,是儿子吗?是儿子吗?她答应要给陈颐安生个儿子的。
产婆抱起浑身湿漉漉的小婴儿一看,即刻喜道:“是个哥儿,恭喜少夫人,是个哥儿!”
郑明珠哎哟一声,从里到外都放松了,整个人倒回床上,由着人给她收拾。
累的手都抬不起来,还只是说:“儿子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胡嬷嬷连忙奔出去道喜:“夫人大喜,大爷大喜,少夫人生了个哥儿,七斤二两,肥壮的很呢!”
“阿弥陀佛!”陈夫人脱口而出,喜的了不得,陈颐安忙问:“少夫人呢,少夫人可还好。”说着就要往里走。
陈夫人连胡嬷嬷都忙拦着他:“现在可还进去不得!”
胡嬷嬷说:“大爷稍待,里头还没收拾齐全,再等一会子,大爷且放心,少夫人不过是累着了,半点儿事也没有,母子都极好的。”
陈夫人欢喜的来回走了两步才想起该做什么来,一叠声的吩咐:“来人,去给侯爷报喜!打发人去安国公府报喜!叫管事媳妇们都进来,一应物件都要预备起来,亲戚们只怕明日就要上门了。”
陈颐安充耳不闻,只站在产房台阶跟前,眼巴巴的看着那扇门,不知不觉,竟连眼睛都酸疼起来。
这个时候,陈颐安才真正明白喜极而泣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儿子,更是这个女人给他生的儿子,他突然十分高兴在先前把那些话说了给她,便显得这儿子来的更珍贵了。
郑明珠醒了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只记得自己只撑着看了一眼儿子就撑不住了,小毛头红红的皮,皱皱的,眼睛紧闭,虽说一点儿也不好看,可是她看着还是喜欢的很。
不过,陈颐安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想着她就看见了陈颐安,陈颐安坐着她床边的椅子上,呆呆的,脸sè不大好,连郑明珠醒了也不知道。
难道真不喜欢?郑明珠顿时紧张起来,儿子那模样儿简直就是个红皮猴子,皱巴巴,的确是一点也不讨喜,郑明珠觉得,要是别人家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多嫌弃呢。
也幸而是自己生的,再不好看也爱呀,要是陈颐安不喜欢,那……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凄风苦雨中抱着儿子哭的场面了,简直脑补的一塌糊涂。
郑明珠被自己吓的不行,小心翼翼的戳一戳陈颐安,陈颐安转过头来,见她醒了,大喜:“你总算醒了,怎么样,还好吗?快来看咱们儿子。”
郑明珠眨眨眼,陈颐安语气中的欣喜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他平日里永远淡然镇定,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sè不变的味道,此时听起来的欣喜就越发的明显了。
郑明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先前他呆呆的一直在看一个大红sè的襁褓,就放在自己枕头边上,陈颐安起身扶她起来靠着,笑道:“一直把他放在这里等你醒呢,你一直睡,也不醒,幸而他也没找你。”
把儿子抱起来放在她怀里,果然还是那副红皮猴子的样子,眼睛依然闭着,动也不动,陈颐安说:“先前醒了一回,吃了nǎi,说是有劲儿的很,闭着眼睛只是吃,哭声也比别的孩子亮堂。”
陈颐安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摸了儿子的小脸,笑道:“这么有劲儿,今后送他去和他舅舅学武去!”
郑明珠爱怜的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看那鼓鼓的小脸颊,肿肿的眼睑,嘴巴只有一点点,耳朵小的可怜,手脚都裹在襁褓里,郑明珠摸了又摸,舍不得放手,这个时候沉甸甸的抱着他,怀里这样的温度和气息,那一种感觉简直无法形容,那一种就算要付出全部一切都只要他能好的感觉。
郑明珠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儿子嫩嫩的小脸,小家伙很不给面子的皱皱眉,似乎不大情愿,胡乱的动了动,又沉沉睡去。
简直叫郑明珠爱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
乖儿子,你放心,就算你爹不要你,娘也要你的。
于是,郑明珠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说:“就是样子不大好看。”
唉,比起琪哥儿差远了,人家那样白嫩嫩圆滚滚,大大的圆眼睛像黑葡萄一般,虽然是别人家的儿子,也能叫人心的化了似的。
自家的儿子,又皱又红,干巴巴的,这世上大约就自己一个人不会嫌弃他了。
陈颐安诧异道:“什么?咱们儿子还不好看?胡说什么!还要多好看?别人家就没一个比得上他的!”
说着就要把小家伙抱过来,还不忿的说:“天下哪有做娘的嫌弃自己儿子的!”
一副儿子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啊,到底是亲爹,他也不嫌弃!郑明珠紧紧抱着儿子不舍得放手,简直喜极而泣,眼泪都滚了出来。
胡嬷嬷正掀了帘子进来,不由大惊:“我的祖宗,月子里可不能哭,当心身子。”快手快脚的给她擦眼泪,又回头说陈颐安:“连夫人也再三嘱咐过了,不能招少夫人哭,大爷便有什么,也该柔和些说,少夫人才刚生了哥儿呢。”
意思是,再怎么着,这功劳也够抵了。
陈颐安简直就蒙了不白之冤。
郑明珠忙说:“不干大爷的事儿,我是看着儿子欢喜的,大爷也欢喜呢。”
胡嬷嬷一边招丫鬟们端了早煮好的鱼茸汤来给郑明珠吃,一边笑道:“幸而少夫人怀着哥儿的时候作养的壮健了些,如今少夫人好了,哥儿也有劲儿,这些天吃这些个催催nǎi,好歹也要给哥儿喂两顿。”
大盛朝的规矩,再是富贵的人家,请四五个nǎi妈子,亲娘也要喂一喂nǎi的,原是好几代前朝廷那位孝恭穆祝太后,当年因不受宠,便是生了皇子,也无甚优待,nǎi妈子也并不经心,她的儿子饿的嗷嗷哭,祝太后不忍,便自己悄悄儿的给他喂nǎi,直吃到三岁上,没承想,她的儿子虽说受轻慢,却一直没灾没病,别的皇子,七八个nǎi妈子捧着喂,却早夭了不少,长大的只有两三个,后来祝太后之子继位大宝,祝太后入主慈宁宫,皇孙也有早夭的,祝太后想起早年的事儿来,便命嫔妃们亲自喂养yòu子,说是母子连心,或许利于儿女。
没承想,竟有了大成效。宫中皇孙在三岁里头夭折的极少。子嗣在皇家原是极重的事,连在贵胄家族,也是一样的,既是宫中传出的秘方,底下人如何不妨效?
渐渐的,这竟就成了例了。
郑明珠当然也不例外。
把怀里的儿子交给胡嬷嬷,自己吃东西,先前抱着儿子不觉得,这个时候,才觉得饿的不得了了,胃口倒是一贯的好。
陈颐安看看这一个,又看看襁褓里那一个,因郑明珠已醒,心中石头算是落了地,不由的呵欠连天起来,珊瑚在一边说:“东次间里头屋子已经给大爷收拾下来了,大爷且去歇歇吧,昨儿一夜没闭眼,早该歇着了。”
郑明珠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
郑明珠唬一跳:“大爷一直没歇着?这怎么了得,快些去歇一歇,儿子给我看着就行。”怪不得脸sè这样不好。
一直撵他。
胡嬷嬷在一边笑道:“哥儿睡着呢,抱下去吧,少夫人也要多歇着才好,月子里越发不能劳神,待哥儿醒了,再抱来一样。”
郑明珠舍不得的很,只得亲了又亲,才给nǎi妈子抱下去,还眼巴巴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不回来了呢。
陈颐安又打一个呵欠,终于还是去歇着了。
这个时候,郑明珠才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虽说生的时候艰难,可是心愿得偿,得了个儿子,如今儿子好好的,陈颐安也喜欢的不得了,那一点艰难早就忘的干净了。
一心只是欢喜。
不过生产实在累的厉害,郑明珠心中放松,吃了东西,不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