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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臭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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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陈应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这么快就走回头路,一个多月前走崤函道这条路东进洛阳时,陈应良偶尔也幻想过自己何时再走崤函道返回大兴,幻想过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重新回到这条崤函道,甚至都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还、再没机会走这条崤函道返回大兴的心理准备,但陈应良真的是做梦都没想过,时间过去不到两个月,自己就重新回到了这条崤函道,由东向西,向着老家大兴的方向挺进。

事过境未迁,身份地位与职责目标已经截然不同,陈应良难免有些唏嘘感叹,也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大兴城里的亲友陈老三和房玄龄,仇敌柴绍一家,还有那位神秘、高贵又清秀的少女杨雨儿。同时陈应良理所当然的想到,自己如果现在就回大兴的话,陈老三、房玄龄和柴绍等人将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反应?

“房玄龄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三伯肯定是要惊讶得说不出话,至于柴绍,那小子想找我算帐,起码也得掂量一下后果了。”

想到这里,陈应良自然忍不住傻呵呵的微笑了起来,旁边的陈志宏和郭峰等报国军校尉瞟见陈应良的傻象,也不由都是大为好奇,陈志宏还忍不住开口问道:“陈记室,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怎么过了渑池后,你一直都在这么笑,在渑池拣到钱了?”

“呵呵,想起了几个大兴城里的故人。”陈应良微笑说道:“我在想,等我们配合大隋主力干掉了杨逆叛贼后,如果我有机会回到大兴城里,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男的还是女的?”陈志宏颇有些八卦jīng神的追问,又以己度人的说道:“肯定是女的,还一定是陈记室你的相好,我这些天只要想起凤姐,也是和你一样偷着笑。”

“拜托你别提凤姐好不好?我耳朵快被你磨出茧子了。”陈应良有些翻白眼,实在不愿在帮凶走狗的提示下想起那位网络红人。然后陈应良又随口说道:“不是女人,是我的仇人,他家里有点势力,以前我惹不过他,我在想,现在我如果回到了大兴,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什么?陈记室你的仇人?!”陈志宏突然嚷嚷了起来,大吼道:“他是谁?他在那里?陈记室,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我带弟兄们去给你出气报仇!”

“什么?陈记室的仇人?砍死他!剁了他!杀他全家!”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的报****将士全都象打了jī血一样的沸腾了起来,纷纷凑了过来大吼大叫,争先恐后的追问陈应良仇人对头的身份名字,你争我夺的表态要把陈应良仇人碎尸万段,脾气最bào躁的郭峰还直接拔出了皇甫无逸送给他的九环砍刀挥舞,咆哮着要把陈应良的仇人砍成十七八截。

“行了,行了,我那个仇人又不在这里,急着拔刀干什么?”陈应良又好气又好笑,喝道:“都把家伙收起来,重整队列,我那仇人还在大兴,等咱们灭了杨逆叛贼,到大兴城请功领赏的时候,我再带你们去找那个仇人算帐!到了那时候,就怕你们没义气也没胆量!”

“陈记室,你太小看我了!”陈志宏有些愤怒的说道:“我陈志宏虽然身手一般,但胆量绝对有,凤姐家那条旺财那么凶,我照样敢翻墙进去!不管你的仇人是谁,我照样把他打得满脸开花!”

看到其他的报****将士在陈志宏这个活宝的带动下又要叫嚷喧嚣,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的陈应良赶紧转移话题,指着前方说道:“都安静些,前面就是函谷关了,这可是三国时曹军名将许褚亲自督建的千古雄关,都给我整理好队列,函谷关距离弘农已经没有多远了,我们又已经通过渑池驿站向蔡王殿下知会了行踪,说不定蔡王殿下会亲自来函谷关迎接我们,让他看到我们这副乱糟糟的样子,象什么话?”

质朴单纯的古代士兵就是好骗,听到陈应良这番吩咐,报****将士果然马上结束了叫嚣,老老实实的重回队列,还在陈应良的要求下高唱着jīng忠报国的军歌向着大步前进,全然没有想过以陈应良的微末身份,身为隋炀帝嫡亲堂弟的蔡王杨智积怎么可能亲自来到函谷关迎接?况且东都军队这次给杨智积派来只有区区七百余人的援军,贵为王爵的杨智积能够派出一个幕僚下属迎接陈应良和报国军,就已经是给足面子了——还是给樊子盖的面子,不是给陈应良和报国军的面子。

结果也不出所料,当报国军队伍高唱着jīng忠报国来到了函谷关时,年久失修连关楼都已经不见了踪影的函谷关门前,除了少得可怜的守关士兵列队迎接外,也就只有十来人站在了门前迎接报****一行,为首一名中年男子身穿青白儒袍,容貌甚是俊雅,想来应该是杨智积的一名幕僚,远远就向陈应良拱手,笑着大声说道:“陈记室,远来辛苦。”

在那中年男子的带动下,旁边的十来个高矮胖瘦还年龄不一的男子也全都是拱手行礼,对陈应良态度颇是恭敬,陈应良也不敢怠慢,赶紧制止住报国军的歌声,然后翻身下马,领着郭峰和陈志宏大步走到了那名中年男子的面前,抱拳鞠躬说道:“河南赞治府记室陈应良,奉东都留守樊留守之令,率领四团右武卫士兵前来弘农增援蔡王殿下,协助蔡王抵御杨逆叛贼,敢问这位大人名讳尊称,官居何职。”

“陈记室太客气了。”那中年男子微笑答道:“名讳尊称,我就是弘农太守杨智积。”

“什么?你就是蔡王殿下?”狗眼看人低的陈应良难得真正大吃一惊一次,陈应良身后的郭峰和陈志宏也是大眼瞪小眼,压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态度和蔼的中年男子就是贵为皇亲的蔡王杨智积。

“不错,我就杨智积。”那中年男子微笑点头,又一拍额头说道:“糊涂了,按规矩,应该先请陈记室验看我的官防印信才对。来人,快把我的官防印信呈上来,请陈记室验看。”

话音刚落,那中年男子的身后早有随从捧出了弘农太守的印信,那中年男子又从自己腰间取下黄金装饰的鱼袋,从中取出只有王爵或者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佩带的黄金鱼符,微笑着亲手递到了陈应良面前,交给陈应良验看。事情到了这步,陈应良再不敢相信也不行了,赶紧拉着陈志宏和郭峰一起跪下,一边呈上东都公文一边恭敬说道:“小人等拜见蔡王殿下,小人等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殿下亲临,失礼之处,万望殿下恕罪。”

“不知者不为罪,陈记室快快请起。”杨智积笑着亲手把陈应良等人一一搀起,又打量了一番陈应良身后队列整齐的报国军队伍,赞道:“报****,果然名不虚传,之前听闻陈记室率领不足千人的报国军突袭叛军营地,烧毁叛贼粮草,然后又从容杀出数万叛贼的重重包围,我还一度怀疑传闻有诈,今日得见报****的严整军容,骁勇将士,终于知道传闻不假了。”

陈应良赶紧假惺惺的谦虚,杨智积则笑着又夸奖了陈应良几句,然后把陈应良拉到了身后诸人面前,给陈应良一一介绍身后随从的身份,同时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陈应良才惊讶得知,除了杨智积亲自来到函谷关迎接自己外,身材矮小的弘农县令祖君彦、桃林县令王府君和十分年轻的陕县县令姚懿,也全都来到了函谷关迎接自己。

这次还没完,介绍到陕县县令姚懿时,杨智积还有意无意的补充了一句,“陈记室,这位姚县令与你经历相似,六年前陕县贼乱,连县令都弃职而逃,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姚县令和你一样,也是毅然组织地方乡兵杀贼平叛,最终剿灭了陕县贼乱,被就地封为陕县县令,你们两位少年英雄今日见面,可是要多多亲热。”

姚懿(姚崇之父)的名字陈应良听说过,杨智积的弦外之音陈应良也听得出来——鼓励自己继续死心塌地的给老杨家卖命而已,所以陈应良也赶紧假惺惺的和姚懿拉关系套近乎,虚情假意。还好,姚懿也没在很可能即将高升的陈应良面前摆什么县太爷架子,还拉着陈应良的手亲热说道:“应良兄弟,你的赫赫战功,愚兄即便远在陕县也是如雷贯耳,只恨无缘想见,这次樊留守派遣你来增援弘农,实在是太好不过了,陕县和弘农近在咫尺,杨逆叛贼不来便罢,要是敢来,咱们哥俩杀他一个人仰马翻。”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陈应良连连点头,又转向了祖君彦和王府君问道:“祖县尊,王县尊,敢问你们一句,你们那一位近日最有可能高升?”

祖君彦和王府君面面相觑,然后王府君小心问道:“陈记室此言何意,我怎么听不懂?”

“很简单,在下打听清楚二位县尊那一位近日可能高升,就可以放心在那位县尊的治下杀贼平叛了。”陈应良微笑说道:“到时候小人沾姚县尊的光拣些功劳,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让小人象姚县尊一样,就地接任你们高升后腾出来的职位了。”

杨智积和祖君彦等人一起大笑,然后杨智积一把拉起了陈应良,笑道:“陈记室,别站在这里了,快请率军进关,报****将士远来增援,小王准备了些薄酒淡饭犒劳众位将士,快关中请。”

领着报国军将士进了年久失修的函谷关,杨智积还真在关城中准备了酒肉犒劳远来增援的报国军队伍,另外自然少不得单独准备一桌酒菜为陈应良接风洗尘,陈应良恭敬道谢,然后因为天气正好的缘故,杨智积又下令将酒菜搬上关墙,一边欣赏函谷景sè,一边在苔痕映草sè的关墙上饮酒作乐,姚懿和祖君彦等人自然也是上墙作陪。

蓝天白云使人心情开朗,微风轻拂令人气爽,在这样的环境中饮酒叙谈自然是人生一大快事,陈应良自然也与和蔼可亲的杨智积等人言谈甚欢,但杨智积的粗茶淡饭也不是白吃的,酒过三巡后,始终保持着亲切微笑的杨智积主动把话转入正题,向陈应良说道:“陈记室,有一件事小王十分奇怪,就小王所知,报****是东都驻军一等一的jīng兵队伍,能堪大用,樊留守为何不让你带着报国军增援驻扎渑池的卫尚书,反倒要把你派来增援位居后方的弘农城?”

这件事的真正原因陈应良当然不能说,只能是含糊答道:“回禀殿下,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具体原因小人不清楚,料想樊留守也是为了谨慎起见,提前让小人率领报国军来到弘农预防万一。”

杨智积是什么人,扳指头数得着的大隋智囊,既善谋国又善谋身,见陈应良回答含糊,马上也就猜出了大概原因,同时心中也顿时一沉,“樊子盖对卫玄这么没信心?难道说,弘农真的无法避免战火么?”

杨智积城府深猜出原因也不开口,他的直系部下弘农县令祖君彦却是一个心直口快的角sè,脱口说道:“九成九是樊留守担心卫尚书挡不住杨逆叛贼西进,这才把陈记室麾下这支东都最jīng锐的队伍派来弘农预防万一。如此一来,如果卫尚书不幸再败,报国军既可以立即接应于他,又可以就势在弘农一带就地设防,重新挡住杨逆叛贼的西进道路。”

“看不出来这个祖矮子,还真有本事。”陈应良瞟了一眼身高不到一米四的祖君彦,心中暗赞——当然,如果陈应良的历史能够再好些,知道历史上的祖君彦还给李密当过智囊,陈应良肯定就不会有半点惊奇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姚懿皱眉说道:“弘农周边几个县都没什么驻军,仅有一千多正规军还必须保护常平仓,弘农、桃林和陕西三个县加起,还凑不出四千乡兵,这点兵力,想挡住数以十万计的杨逆叛军,难如登天啊。”

“可惜我们大隋开国后就没重视过这座函谷关。”祖君彦跺着脚下的关墙叹道:“如果前些年能够好生修缮一下这座千古名关,光凭函谷关,我们就有很大把握挡住杨逆叛贼一段时间。”

“祖大人,修缮也没用了。”靠战功起家的姚懿接过话头,道:“现在不比曹魏时期了,汉末时这一带就只有一座陕县县城,只修了一条官道连通东西,是可以仅凭一座函谷关就挡住东西来敌。可是现在这一带有多少县城?又开凿了多少大路小路?这座函谷关就算完好无损,我们坚守也没用,杨逆叛贼大可以绕过函谷关直接西进,甚至还可以包抄到我们背后,把我们瓮中捉鳖!”

听了姚懿这番分析,祖君彦和王府君都是唉声叹气,都对即将面临的危机忧心忡忡——如果真被杨玄感叛军穿过他们的县境杀进关中,以隋炀帝的狗熊脾气,祖君彦和王府君铁定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几个县令讨论军情和唉声叹气的时候,陈应良和杨智积都没有说话,都在默默观察着对方,杨智积沉默观察陈应良的原因不知道,陈应良注视杨智积的原因,则是因为陈应良知道,历史上就是杨智积这只笑面虎用计牵制住了杨玄感三天,给隋军主力西进剿灭杨玄感争取到了至为关键的三天时间,所以陈应良自然要看看杨智积现在到底是什么打算。

这时,三个县令也已经注意到了杨智积和陈应良的动作,也都不由闭上嘴巴,无比好奇的打量互相注视的陈应良和杨智积。发现几个县令安静下来打量自己后,陈应良和杨积善都有些尴尬,异口同声的开口说道:“殿下(陈记室),关于此事,不知殿下(陈记室)有何高见?”

话音未落,陈应良和杨智积都已经笑出了声来,然后陈应良向杨智积拱手说道:“殿下,小人并非本地土人,对地理道路不够熟悉,不知殿下可有函谷关一带的地图,可供小人参考?”

杨智积并不说话,只是向背后的随从一努嘴,随从马上就捧来一卷地图呈到了陈应良面前,陈应良惊讶的打开一看,然后更加惊讶的发现,地图竟然就是函谷关和弘农一带的山川地理图,上面不仅详细描绘这一带的大小道路,甚至还十分详细的标注了道路宽近与溪流大小,山峰高度,字迹墨sè崭新,很明显就是刚刚标注不久!

暗暗心惊杨智积的未雨绸缪之余,陈应良赶紧又细看地图,发现这一带确实道路异常复杂,可以绕过函谷关的大小道路不小十条,而过了函谷关后,弘农和桃林一带的地势已然颇为宽阔,很难再找到适合深沟高垒的有利地形,即便有一些狭窄地形,也有多条小路可以绕行包抄。

在杨智积微笑的注视下,陈应良也知道不献丑不行了,尤其是关系到杨智积是否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情况下,陈应良更必须得让杨智积信任自己,所以稍一盘算后,陈应良沉声说道:“蔡王殿下,小人认为,如果卫尚书真的挡不住杨逆叛贼西进,我们应该分两步走。”

“那两步?”杨智积微笑问道。

“第一步,尽可能的把卫尚书的队伍接应回来,补充我们不足的兵力。”陈应良沉声答道:“第二步,设法激怒或者引诱杨玄感逆贼,让他放弃西进,全力攻打我们,暂时放弃向关中进兵。”

杨智积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稍一沉默后,杨智积又重新问道:“那具体怎么做?”

“第二步,必须随机应变,小人暂时还不能拿定主意。”陈应良答道:“但关于第一步,小人倒是一个小建议,不妨请蔡王殿下下令,让姚县尊即刻组织百姓乡兵,尽可能捣毁函谷关一带除了官道之外的所有大小道路。”

“可是这些道路无法彻底捣毁啊?”杨智积又问,还指着地图说道:“比方说这几条道路,这条,这条,这条,都是处于山谷之中,既无法彻底挖断,也无法引水淹没,最多只能做到暂时堵塞,可是叛贼人力充足,要不了多少时间,很快就能重新疏通,这又当如何是好?”

“不需要彻底捣毁!”陈应良斩钉截铁的答道:“只需要暂时堵塞,如此一来,乱贼想要迅速包抄迂回到我们背后就再无可能,我们也就有了充足的时间接应卫尚书的队伍撤过函谷关,再辅以一些伏击手段,就可以暂时挡住杨逆叛贼的西进脚步,为我们争取到重新组织防御的宝贵时间,也可以让卫尚书的队伍赢得喘息时间,回身再战。”

杨智积重新微笑了,再不说话,陈应良被杨智积笑得有些心里发毛,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莫非小人的建议,只是纸上谈兵?”

“陈记室,你是否纸上谈兵,我不知道。”姚懿微笑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蔡王殿下昨天就已经下令我这么做了,我的副手赵县丞,现在还在带着乡兵和百姓堵塞道路,最多到今天日落前,函谷关一带就只剩下我们脚下这条官道可以通行了。”

陈应良再次大吃一惊,赶紧向杨智积拱手说道:“殿下高见,想不到小人愚者千虑,偶然一得,竟然能与殿下的布置暗合。”

“陈记室不必谦虚。”杨智积微笑说道:“小王再三苦思才得此计,陈记室却在片刻之间就能想到这个主意,果然少年英雄。小王能得陈记室襄助,关中可保无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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