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封地
名义上,天子拥有天下,是为共主;天子分封诸侯,是为国;诸侯分封卿大夫,是为家。由此构成家、国、天下之制。
再往下,士和国人也有私地,有些本就是自己的,有些是家主赏赐的,但要么自己种,要么委托给别人种,没有采邑之说。
吴升准备将封建制往下再贯彻一级,直接到士。头等门客,赐地两千亩,次等为一千五百亩,末等为一千亩,这些土地可以转让,且永久继承。
在拥有土地的基础上,吴升允许门客募民,换句话说,身为吴升的门客,他们允许招募家臣,但不允许从国人中招募,可以从野人、流民或者百越部民中选择——吴升愿意称之为国民。
国民与国人的区别,仅在于上庸是否承认,国民虽然没有上庸承认的国人身份,在芒砀山吴升的封地中却享受国人待遇,只不过效忠的对象是门客。
招募国民的户数,也做了限制:头等门客可募二十户,次等为十五户,末等十户。
当然,吴升也特意让卢芳帮忙设计了一套符合这个时代封君与封臣之间权利和义务的约定,比如额定征赋,比如战时征卒等等。
卢芳对这一套并不反对,只是很奇怪:“申大夫当真舍得?”把自己的土地再拿出去细分,这种做法在他看来实在太败家了。
吴升无奈道:“芒砀山身处百越之地,要居安思危啊,如此才能更好的激励门客的士气,助我抵御外来威胁。”
因此,这么一套败家的做法,的确引起众门客的哗然,哪怕他们是受益者,也同样在劝吴升收回成命。
但吴升坚持,所以劝谏一通发现无效后,众门客便怀着憧憬接受了。
于是吴升宣布:“从明日起,选地,十日之后,将所选之地报与我知,我给你们发契。你们是最早跟随我的门客,我这人念旧,允许你们自行择地,过了时日还没选好的,我就直接给你们圈出来,是好是坏,都不能再换!”
众门客从吴升的议事堂出来,面面相觑一番,庸老叔迟疑道:“选?还是不选?”
默然片刻,丁冉道:“要不等着大夫封赐吧?哪里有自己讨要的道理?”
董大点了点头,看向索老六和张小坑,这两位也跟着点头,索老六又补充一句:“要不要跟大夫提一句,我和小坑跟大郎一起自在惯了,大夫封赐时,能否将我等封在一处?”
正说时,庸直忽然转身又进了议事堂,向正要从后面离开的吴升拜倒:“下臣想休沐三日,请大夫恩准。”
吴升点头:“可。”
庸直起身,退出,向众门客拱了拱手,回自己住处牵马,沿着官道飞奔向北。
二百余里官道,甚是平整,驾车只需三日,快马一日便至。中间休息了几次马力,次日傍晚便赶到上庸,抢在城门关闭前冲了进去,直抵自家所在的街坊。
庸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自家斜对面的一户宅院,这是寡妇香七娘的家,每次自己离开,都是将女儿小环托付给香七娘照顾。
庸直站在门前,屏息凝神,倾听着里面隐隐传来的声音。
“……雨师答应了,将雨幡向下一招,大雨就落了下来。雷师却不愿相助,驾云离去……”
“七娘,为什么雷师不愿意?”
“因为雨师降雨,没有经过天帝的同意。”
“天帝那么坏……”
“可不能这么说,凡事当有天地之道,违背天地之道,这世间可不是就乱了?”
庸直脸上露出微笑,不觉将脸贴在了门上,默默听完故事,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门开处,小环惊喜的跃上庸直的xiōng膛,死死趴在庸直身上:“爹爹回来了!”
庸直将小环托在肩上骑着,冲香七娘点了点头。
香七娘连忙起身:“还没用饭吧?我去做……”
几碗菜肴端上来,香七娘和小环就在院中陪着庸直吃饭,庸直埋头粗粗吃了一顿,擦干净嘴,向香七娘道:“大夫在芒砀山得了封地。”
香七娘点头:“你说过的。”
庸直又道:“大夫赐地与我了。”
香七娘顿时怔住了:“不错……”
“有两千亩。”
“很好啊……”
“我打算搬过去。”
小院中顿时沉默了,良久,香七娘咬着牙,qiáng笑着点头,不停的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小环忽然叫道:“爹爹,我不搬!我不去芒砀山!我不去——”
香七娘终于开口了,颤着声音劝小环:“傻丫头,应该去,去吧,跟爹爹在一起……”
小环哭道:“爹啊,你总骗我,骗我长大了去找娘亲,可我知道,娘亲找不到了,娘亲不在了……现在连七娘也要离开,我不想去芒砀山啊……呜……”
庸直忽然取出一支金钗,递到香七娘面前:“这金钗很好,大夫所赐。”
香七娘接在手中,定定看着这钗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总之小环离不开你,我想问,七娘愿不愿意去芒砀山?”
香七娘猛然抬头,咬着嘴chún,声音颤抖着问:“我……去做什么?”
“当小环的娘亲。”
香七娘捂着嘴,哽咽道:“我……是个寡妇……”
“你不愿意?”
“不是……我……”
“两千亩地,你来打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招二十户家臣,你做主母!”
“我……”
“每年还有六金供奉,都交给你!”
“别说了,没有地、没有金,我也愿意。”
庸直松了口气:“时间太紧,只向大夫请了三日假,赶紧收拾,连夜出城。”
“城门关了……”
“我去说,他们会开的。快!大夫说了,土地自选,相中哪里就给哪里,去晚了,好地方都被别人挑走了!”
香七娘一听,慌得连忙起身,手足无措的进屋收拾,小环欢呼着跟了进去,又笑又跳,屋子里顿时欢闹得如同过节。
庸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却发现手心里攥着的汗水更多,一pì股坐了下来,只觉浑身无力,心里却极为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