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章
贵和长公主打小被先帝捧在手心里长大,后来等她稍长一些,先帝还破格把她带到了御书房,和皇子们一起上学。那时候讲课的是老太傅,还有就是当世大儒邹先生。
邹先生颇有风骨,祖上也是出身簪缨世族。可前朝因为族中文人一篇批判当时风气的文章惹了麻烦,整个家族被迫迁徙到了不毛之地。
先帝继位后,彻查了前朝不少冤案,也把邹先生家族这件案子给翻案了。
邹先生虽然算是半个世外之人,但感念先帝的恩德,亲自上京谢恩。
先帝一见之下,惊叹于他的风采和才华,邀请他留在宫中。
邹先生知恩图报,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那时候在上书房的适龄孩子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和贵和长公主三人。他便只收了他们三个当入室弟子。
邹先生虽然当初只在皇宫里留了五年,但多年来一直对当今和贵和长公主十分挂心,多有书信来往。
听闻贵和长公主遭此大难,老先生不辞辛苦,从千里之外赶来了京城。且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一直到他的马车到了庆国公府门口,书童拿着他的名帖递给门房,门房转送入了长风苑,贵和长公主才知道恩师已经到了门外。
她不良于行,当即便让屋里辈分最高的老嬷嬷前去迎接。
老嬷嬷和邹先生也算旧相识了。
邹先生已经下了马车,侯在门口。
老嬷嬷带着丫鬟前来迎他,道:“劳邹先生久候,公主已经在里头候着您了。”
邹先生青衣木履,一身宽大道袍,一头银发挽成发髻,用一只样式古朴的木簪簪着。看起来jīng神矍铄,仙风道骨。
“秦嬷嬷,多年不见,嬷嬷倒是看着依旧康健。”
老嬷嬷比她虽然年长些,但到底是下人,得他这样一句话已经十分高兴,笑道:“老先生挂怀了,先生风采也是依旧不减但年。”
说着话,便把邹先生引了进去。
邹先生如走在自家后院一般闲适悠然,但也不免感叹道:”上一回进京还是公主生下小公子之时,一别多年,物是人非。“
郑绣这天依旧在长风苑待命,听说贵和长公主的恩师特地来看她了,她也十分识趣儿地起身告辞。她和秋蕊交代了两句,出来时恰好和邹先生迎面遇上了。
老嬷嬷介绍了他们二人的身份。
郑绣对着邹先生福了福身,道:“久闻邹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先生风采真是耳闻不如相见。”这话倒不是恭维,郑仁对邹先生就很推崇,郑绣曾多次听到他爹提起。邹先生穿着朴素,但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确实叫人见之难忘。
邹先生侧身避过,虚虚一拱手,道:“二太太多礼了。”
两人也不寒暄,就此擦身而过。
郑绣走出几步,忍不住再回头看了看。这就是当世大儒啊,眼下这时代对文人的推崇相当于现代粉丝对明星的态度了。这邹先生绝对是天王级别的了。
*
当天晚上,薛直从外头下值回来。
郑绣就拉着他说:“我今天看到邹先生了。邹先生你知道吧?当世大儒,时代隐居的那位。啊呀,这大儒的风采就是跟常人不同。”
薛直好笑道:“我虽然读书不多,但邹先生的大名还是知道的。邹先生虽然做事低tiáo,可他一进京,他的行踪就在外头传开了,我回来前就听说了。你看着吧,明日开始咱们府上便要宾客盈门,门庭若市。”
“全是冲着邹先生来的吧?不过他不是为了来探望贵和长公主的病么?那些人就算再孺慕邹先生,也不至于一股脑儿地涌上门来吧?”
“你有所不知,邹先生每隔几年就会收一名入室弟子,带在身边悉心□□。他们看中的是这个。”
“那就难怪了。”郑绣点点头,“只是如今公主有恙在身,那些人上门未免会叨扰她的休息,这可如何是好?”敢在这时候主动上门的,家族必然是有些底气的,若是一味把他们赶出去,怕是要得罪不少人。
薛直道:“到时候让门房收了门帖就送到邹先生去,咱们府里再开辟个会客的花厅或者书房给邹先生用,见不见全看他自己。”
郑绣点点头,心道也这样也好,反正文人墨客都有些怪脾气,更别说邹先生这样的了,就算都回绝了,想来那些人心中也不会见怪。
薛直凝眉沉吟片刻,道:“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家的孩子也可以试一试?”
“你说阿劭和阿勉?”
“不光他们,若是岳父愿意,也可以让阿誉试一试。”
郑绣心想他爹那么仰慕邹先生,肯定也是愿意的。
“你刚说邹先生收入室弟子要带在身边?那带去哪里?”
“好像是一半时间待在徽山书院,一般时间随着邹先生四处云游,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那多久能回一趟家?”
“这个说不准吧,也许一年半载,也许三年五载。”
郑绣不说话了,薛直又继续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可你也得想想,这到底是为了孩子好。”
郑绣道:“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就是心理怪不舍得,怪不忍心的。咱家孩子都不大,那么小就只身在外,总教人不放心。”
薛直又笑道:“嗨,我们这瞎cào什么心,就算咱们想的千好万好,人家邹先生不愿意,那也是没影儿的事儿。”
说是这么说,郑绣却认真考虑了起来。
第二天庆国公府门前果然如薛直所料——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郑绣也让人给他爹捎了信,说了邹先生的事。
信送出去没多久,郑仁亲自就上门了。
得,这态度不用问也知道了。
郑仁想见邹先生一面,郑绣便厚着脸皮使人去问了问。
邹先生被安置在前院,但身边服侍的也都是长风苑的下人,那些下人这段时间对郑绣改观颇多,自然尽心尽力带到了话,还替她美言了一番。
邹先生倒不是真的听了下人的话,而是听到了郑仁的名字——早些年郑仁在京城中也是颇有才名的,只是可惜后来遇到磨难,辞官归隐了。邹先生惜才爱才,自然同意了与他见面。
郑仁去之前还十分紧张,理了理衣襟和袖子,问郑绣说:“阿绣来给爹看看,爹今天这打扮不失礼吧?”活像个去见爱豆的小粉丝。
郑绣上前给他抚平了衣裳的褶皱,道:“爹今天这身宝蓝直缀穿着十分有jīng神,不失礼的。”
郑仁这才由下人领着,往长风苑跨院去了。
郑仁这一去,一直待到天快黑了才回了浩夜堂。
郑绣留他一起用夕食,郑仁笑道:“不用了,今儿个就先回去了,阿誉还在家里等我。明日我再来。”
他许多年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郑绣一听便知道他与邹先生十分投契,他说明天再来,多半也是邹先生的邀请。
时辰不早,郑绣就没再和他爹说什么,送他出了门。
郑仁第二天果然又来了,不过这天他就没有再去浩夜堂,直接去了邹先生处。
郑绣还在盼着他爹来,跟他商量要不要让弟弟也试着拜入邹先生门下呢,等了大半个上午都没见到人,也是使人去长风苑问了,才知道他爹一早就去了。
她不由感叹,原来这时候的文人‘追星’也挺疯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