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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从何来(82)
春寒料峭,长安一街两巷的恭迎圣驾。
只是这圣驾……是不是寒酸了些?
等闲大户人家出门,都比这个排场体面的吧。
可哪怕不是那么排场,可谁又敢小觑昔日的毅国公呢?今儿这迎驾的,那也是位列文武两班人马。西北这一片的文武官员,将帅统领,星夜赶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这可都是当今圣人的嫡系。
这新朝新气象,这些个大人必将得到重用前程似锦,因此上,那一个个的是红光满面,文官们相互拱手,含蓄矜持。武官们相互把臂,豪爽张扬。
孙安平骑马过来,一见众人,哈哈就笑:“可想死老子了!”
这些大臣还没跪下呢,孙安平就从马上下来,抬手就去扶蒋平,“都起来!起来!不多礼!”
其他人嘻嘻哈哈的,就要起来。蒋平肃着一张脸,“如今不同往日,礼不可废。”他重新起身又跪下,叩首。
林雨桐从车帘子缝隙里往外看,跟孙氏道:“这位大人有点意思。”
孙氏不用看都知道说的是谁,“蒋平跟你外祖父几十年的交情了。西北稳若泰山,蒋平功不可没。”
她说着,就睁开一条缝隙瞄自家这小闺女,想着她的心思怕是真在朝堂上。这是对她外祖父pì股下面的椅子感兴趣了?
结果人家问完了,就完了。压根就没管那些大臣的事,恨不能把脑袋探到外头去看,左顾右盼的,瞧稀奇呢?
“什么时候不能看?非今个看?”怎么这么服气呢?!
“我看看我哥我姐今儿来了没?我祖父祖母会过来吗?”
感情是看这个呢?
“你哥跟你姐,我没叫出来迎,太扎眼了。”孙氏继续闭眼睡她的去了,“如今还没出正月,林家都在晋中呢,再如何也得等到十天半月的才能过来。你好好坐着,安稳些,叫人瞧见了笑话。”
笑话什么?
正瞧着呢,四爷过来了,“闷了?”
肯定闷了!
四爷叫她下车,“城门里的客栈边栓了马,进了城咱就回家。”
不跟着往行营里跑了。看现在长安城这城墙,斑驳的厉害。坚固是够坚固的,但跟鲜亮一点关系也没有。
要论起城池的规模,还得是燕京城。那是当年一代借用外力短时间内构建的,不仅是规模大,便是城池的坚固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语。唯一不好的就是,留下的地下通道太多。猛的从燕京一出来,看着眼前的长安城,两人就有那种感觉:对!这才是这个年代正常该有的样子。
林雨桐跟孙氏摆摆手,直接就跳下去了。前面人多,两人也不往前面去。溜到后面,跟伙夫他们一块,围着火堆烤火呢。直到车队动了,她们才坠在后面,一进城门就从马车上跳下去,金家三兄弟正在城门里的客栈门口等着呢。
几个月没见,也没说多余的话。这会子都追着圣驾瞧热闹去了,也没人注意她们。从城墙下的小路骑马直接回家。
金家这宅子买的不错,到门口的时候林雨桐只瞧了一眼就知道这规模这地段的宅子,能赶上这得跟撞大运似得。金老大一脸的苦笑,“别提了,咱们在路上遇到权爷,说了几句话,结果晚上就被周家找上门来了。”
周家?
林雨桐一下子就明白了,周家是林老太太的娘家,正经的关陇世家,当初周氏想跟林家攀关系,就打着跟林家老太太同族的旗号去的。这事后来老太太跟娘家来往的时候,信里肯定提了。要是小门小户,或是跟林家再无瓜葛,人家周家也就不管了。可这不是两家结亲了吗?所以,就这么着,周家跟金家也就有了挂碍。年节也相互托林家捎带点节礼,算有那么一回事。谁成想这一朝天地变,不管是林家还是金家,都成了一般人攀不上的人家。可周家跟两家都有瓜葛,且亲戚套着亲戚,这不就更亲近了吗?
林雨权一来长安,人家就知道了。跟金家哪怕没打过照面,但也知道是什么人家。再一打听要买房,得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以世家的身家,腾出一处别院不是什么大事。
金老大不住的摇头,“盛情难却,不好推辞。”
人没进去,大门里就出来几个青衣小厮,将马给牵进去了。
这是……又买下人了?
“西北的人口反而比燕京稠密些,住一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跟燕京不一样的很。”
正说着话,里面的人都迎出来了。几个月不见,有说不完的话。但这一路上,真颠簸的够够的,吃了顿饭撑不住了,回了安排好的院子洗了澡,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早起来,四爷和桐桐还没起呢,楚氏就带着丫头提着食盒过来了,交给院子里的嬷嬷,低声吩咐,“怕是带的人手不齐,我就先给送来了。之前买了几个丫头和婆子,有个婆子灶上手艺不错,南边的手艺,我给留下了。今儿叫特意做了烧麦,也给您带了,尝尝。”
嬷嬷只得含笑收了,“老奴这就禀报郡主……”
“郡主累了,叫歇着吧,咱们来日方长!来日方长!”特别客气的走了。
回去的时候老二刚从演武场回来,他就皱眉:“一早上不在院子里呆着,又做什么去了?”
楚氏紧跟了男人几步,进屋子先拧了热帕子给男人送过去,“如今可不同往日,早前那是不敢出头,可如今……咱们真就打算这么着过日子?那周家和舅舅家几次三番的往家里来,为的是什么?周三太太跟咱娘说话,我可听着了。听那个意思,竟是谋划着周三爷出仕的事。这事必然是林家那边出面,可你说舅舅家开口了,咱娘怎么说?真能不管?说句实在话,八竿子打不着的,都开始奔着来呢,咱是亲兄弟,难道是爷的才干不如人?”
“外头的事情你少管。人家开口是人家的事,你少掺和。”
楚氏眼泪都下来了,“便是大嫂那边,大嫂的娘家人年前在咱家住了十多日,为什么的?我娘家的事我是不管了,可你的事难道我也不能问?大房跟四房怎么说也是嫡亲的,咱们……到底是差了一层的……”
“住嘴!”金老二将帕子一把扔进水盆里,“再说这样的话就滚回娘家去。我们兄弟之间的事,由不得你指手画脚!”
楚氏这回是真哭了,“谁嫁男人不是盼着男人出息,将来能挣个凤冠霞帔,搏一个封妻荫子。我为了你的事,我低声下气的去巴结人,这般的cào持还不落好。我受够了叫人瞧不起的日子,你还不知道吧?我妹妹如今都是七品的女官了,我爹娘来信,多是夸赞,对我动辄便是训诫……”
一早起来,哭哭啼啼,好不烦躁。
金老二看楚氏,“当真觉得,我出去奔前程,你就满意?”
楚氏赶紧拿帕子擦了眼泪,“男人家,本也该志在四方。我爹当年做生意,东南西北的,哪里没去过?若是不在外闯荡,哪里来的楚家现在的家业。”
金老二认真的看了楚氏一眼,垂下眼睑:“有件事,我一直没下定决定。你既然觉得该奔着前程去,那我问你,我若是去边关,一年回不了两次,你可愿意……”
去边关?
去边关做什么?打仗是要死人的。
“也不一定打仗,如果去,只怕是粮草一道儿上的差事,八成是钱粮官……”金老二问她,“你可愿意?你若是愿意,我去求求老四便是了。据说他进出御前极为方便,只要所求不大,这点事还是能成的。”
楚氏眼睛一亮,马上起身了,“我听我爹说过,钱粮官,这可是个肥差!”
金老二眼睛微微一眯,“觉得好呀?”
“自然是好了!”楚氏忙不迭的点头,“不过你还是不要在钱上贪图,如此才能长久。”
金老二心里舒了一口气,缓缓的点头,“但就是我这一走,一年半年的回来不了一次。边关不许带家眷的,你就得留在家里,你可乐意?”
楚氏张大了嘴巴,“只要不是南边或是营州那边,也不至于一年半年不回来吧?”
“那你的意思,像是西北凉州这样的地方,就能去?”
自然!来去快马也就五六天的时间,有什么不能去的。请半月的假,都能回来转一圈,住几天,有什么不合适的?
楚氏大喜,男人能说出这个话来,八成是已经有谱了吧。她忙喊着摆饭,“也不知道几时能说定……”
快!很快!
老二沉默的吃饭,没再言语。这个位置本来是留给老大的,年前从燕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说了的。但是大嫂那边有孕了,看大哥的意思,怕是跟大嫂说了几次,那边都没应下来。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自己去吧。
自己这边……挂碍少!
林雨桐一起来就收到两份早饭,是大房和二房送来的。大房是豆腐脑,油饼子,听着自家这边起了,才叫人炸的,送过来还烫手。林雨桐叫嬷嬷把三房带来的拿下去分了,她跟四爷两人就着油饼吃了豆腐脑,再来一碗浓浓的豆浆,饱了。
送来东西的时候林雨桐没多想,可饭才吃完,王氏就过来了。林雨桐心里一跳,这个时候上门,必是有所求吧。
却不想,王氏上门只求不叫把金老大给安排的太远,“我是在边关长大的,受够了边关的苦,就想过点太平日子。弟妹,不怕你笑话,我不求你大哥高官厚禄,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行。哪怕是回老家守着住宅去,我也没有怨言。至于钱粮官,这个我知道,责任大,风险也大……我跟着担惊受怕的……”
懂了!
林雨桐一点都没犹豫就给应下了,这事怎么也得两厢情愿。
西北要抽tiáo将领去各地,从下面提拔一拨是必然的。可这些人认的永远是主官,其他人就隔着点什么。就像是蒋平对孙安平负责,但蒋平的下属,一定先执行蒋平的命令。
在这种情况下,就得安chā几个不打眼,但却有绝对可靠的人进去。钱粮官,管的可就多了。守着这个地方,西北军到底有多少人,谁跟谁亲近,谁是谁的人一目了然。
四爷在金家年前离开燕京的时候,将这事跟其他三兄弟说了。意思是想叫老大去的。
但其实换个人也行。
金家要是没人,换林家的人也行。林家家族大,这都不叫事。
把王氏打发了,却没想到老二找四爷了,还是为了这个事的。
老二主动说要去,那就去吧。主要就是不能带家眷,而家里只大房眼看有孩子了,这生个孩子,夫妻关系稳定。等过两年,孩子大点了,职位升一升,家眷跟过去也可以。主要是考虑能兼顾家庭的事。
但王氏不想去,也不想叫男人去。
那就换人好了。
对四爷和桐桐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没吊着人,事情也不大,事给定下来就完了。也是,一个个大男人,一天天的没正事干,也不是个事。
凉州就叫老二去,至于老大,给安排去工部了。皇宫要修建,大大小小的事务需要的人多了去了。安chā个人,简单的很。这个活想干多久都行,皇宫要有规模,那当真得是一年一年,一代两代三代不停的去修缮。要体面也算体面,要油水,小油水还是有一些的。轻省不说,各种各样的人多能结交一样。也是个好去处!
老三属于大大咧咧的,像是得用心眼的地方不能去,四爷给安排在了城外的马场。那马场规模不大,但是京城里若是有旨意外出,有谁有公职外出,非从马场提马不可。再回来还得交马,算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信息汇聚地。
四爷叮嘱老三,“不要吝惜银钱,交好进进出出的人,甚至往里搭些钱也无碍。每月我补贴你一份。”
金家人没多想,以为是给林家干活呢。
毕竟嘛,公主继位总比那嗣子一家继位要好的多。这钱他们也认为是林家给补贴的。
老三咧嘴一笑:“你放心,你三哥心里有数着呢,回头再挑几个机灵的小子跟着我,来来回回的,传消息方便。”
至于金泰安,“您去神策军。”
神策军?没听过。
“正准备筹建,非亲信不能入。”四爷就道,“别的您做不了,司库得您去。”
司库,管着军|械和甲胄,这些东西的消耗和去向能说明很多问题。
明白了,意思是别急着寻求什么高官厚禄,在要紧的地方扎下根,才是顶顶重要的。
周氏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呢,一听这人人都有了差事,自家老四呢?想问吧,见老四媳妇拿着酸黄瓜吃的咔嚓咔嚓的,她心里一动,低声问:“有了?”
林雨桐:“……”看了看酸黄瓜,这是最近在路上颠簸的,就觉得吃这个咋这么对味呢。
这是王氏今儿带过来的。说起这个,她才想起来,“大嫂,还有吗?要是还有,再给我两罐子。”
别的没有,这个还没有吗?
“还有七八罐呢,喜欢都给你也成。”王氏心里喜欢,男人天天能回家,如今在长安离娘家也近便,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她心里感激,立马就要叫人去取。
“就两罐子,我往行营里带的,要是吃的好,我再来要。”
妯娌俩说话一打岔,又是要送到御前的,那这是大事,一会子把那个话题给忘了。周氏还问:“要不要换个罐子……”
不用!这就行,换来换去的,泡的菜容易坏。
结果林雨桐还没把东西送去了,行营那边就递了信儿了,叫四爷和桐桐进宫,说是吃顿团圆饭。
两人啥也每带,就带了两罐子酸黄瓜。
摆的确实是家宴没错,见到了林雨权和林雨柳,林雨权正跟一青年说话,林雨柳抱着根儿在一边玩。
根儿一见林雨桐就扑,林雨柳赶紧给抱起来了。
林雨桐伸手,“给我抱抱。”
林雨柳白眼看她,“你成亲了,小心着些。”
感觉人人都盯着她的肚子。
林雨桐一边逗根儿玩,一边看那个青年,看背影很挺拔,这是蒋家公子?
对方察觉了她打量的视线,扭过头看跟林雨桐见礼,“见过郡主。”
“多礼了。”林雨桐回礼之后将人看了个清楚,挺儒雅清秀的长相。
四爷跟着两人在一边说话,林雨桐正要打趣林雨柳几句呢,里面请了,能入席了。
真就是除了自己一家,再多了蒋平和蒋公子。
孙安平心情不错,“就咱自己人,可算能关起门说话了。来来来!都坐!”还特意招呼蒋公子,“十五,都看你爹的脸sè,他那脸sè就没好看过。”
蒋十五含笑入座了,侧着身子,不好瞧女眷的样子。
饭菜上桌,说不上jīng致,孙安平嘴里骂骂咧咧的,“都说我这是长了耳朵的,哪怕人在西北,燕京的事情不说十成十我知道的吧,最起码十件里我知道八件是没问题的。可结果呢?姥姥的?人家能私下跟商户借贷白银□□百万两……”
“多少?”孙氏都吓了一跳,“□□百万两?”
是!
孙安平气道:“总数谢流云也是现在才告知我的。这些事都是郑王经办的,郑王办事的能耐有,这事办的机密,不仅我不知道,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谢流云她也不知道!”
林雨桐心说,这老头想说的一定不是谢流云。谢流云也就是这两年才出来的,以前人家上哪知道的?这么多银子,可不是一两年借下来的。
那么他能说谁呢?
怕是云影卫的主子吧?!
孙安平气道:“这还只是现银,还不算宫廷供奉内务司从商家赊欠出来的东西,这折算下来……具体多少,还每个数呢……”
蒋平皱眉:“从没听过前朝欠下的债,要新朝去还的。没这样的道理!”他冷哼一声,“这就是对前朝太过仁慈的缘故,一个个的都砍了,他们还敢要债?一个个恨不能缩起来,就怕把他们当前朝余孽给处置了!”
这话当然也没错!
但这中间不是夹着庙学吗?
庙学的谢流云人家不还是前朝的太后吗?不是当初在登基之前就承诺会善待前朝皇室吗?若是郑王死了,那这一退六二五,只说不知道就行。可郑王活着呢,你不认,这些人就得去找郑王去。可郑王拿什么还呢?不得bī死了郑王一家吗?
死了还不算,这不还有皇后和二皇子呢吗?再去把这些人给bī死了?
然后呢?然后去北狄找大皇子去?叫这些商户给大皇子卖命,成了对方的探子?这里面的事情一环套着一环,别瞧着当时登基利索,可随后带来的麻烦大了去了。
孙安平真就不见外的吐槽,属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状态。说完了,就问林嘉锦,“你现在话少的很,一天到晚的,三五句话就到头了。看着你就觉得闷!这事我是赖过去了,可赖完了,你觉得谢流云真能不问?”
孙氏就皱眉:“可她在这事上这般积极,原由呢?”
孙安平看了蒋平一眼,呵呵就笑,“谁也不是无利不起早的。谢流云这是bī着咱们把西北的星宇城给让出来……”
星宇城?
四爷和林雨桐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疑惑和迷茫来,跟林雨权和林雨柳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但孙氏和林嘉锦明显是知道的,当然了,四爷和林雨桐心里也明白,这就是藏在西北的那个大工程。
天庙想要掌控这个,像叫孙安平让出来,然后他们愿意替孙安平处理这些账目。
孙安平轻哼一声,又问蒋平,“这头吞金兽现在停摆了?”
停了!“再不停都得拖垮了!”蒋平脸上满是厌恶,“人我没法放,可安置吧……又一时不好安置。”
孙安平没再提这个事,只看向几个小的,“这话对外不能说,你们只要知道,那地方就是前朝修建的陵墓……”
“陵墓?”林雨权皱眉,“前朝将皇陵修建在那个地方?”
嗯!
这话也不是骗人的,大燕朝太|祖的尸骨如今还在里面封存着呢,栩栩如生。他只看过一次,那地方邪门的跟巫术一样,他一点也不想靠近。当然了,知道里面核心秘密的人也没多少,都杀了也不叫事。只是那些挖洞盖房,在地下作业的那些跟矿工一样的,啥也不知道,就一天一天的干活,在那地方繁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把那些人怎么办呢?
天庙要这个东西,肯定还是想继续投入银钱修建的。孙安平当然不可能给。
不给就得装着不懂,然后账务还得还。
他看向大外孙,“你说,咱们要还这个银子,怎么着手还呢?”
林雨权理所当然的道:“前朝的债务,自然由前朝皇室去还。如今不能bī迫人,但是皇室的许多产业,是不是可以变卖抵押。从皇庄到别院,都可以……”
林雨桐摸摸鼻子,这个法子,理论上没什么不对。可实际上,那些商户不敢要呀!拿在手里犯忌讳不说,回头真要是秋后算账,只治个罪,你都没处说理去。当然,有那不怕的尽管接着,这倒是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可新朝的皇室,比如你,比如我,咱们将来可就没啥好产业了。外祖父想赏赐咱个庄子,都得现抄家去!抄到了才能给的那种,你确定用这法子?
自己是不在乎的,可是老头儿未必愿意平白叫人得了去。
这老头就不是愿意吃亏的主!
孙安平端着酒杯晃了晃没言语,又看向大外孙女,“柳儿,你觉得呢?”
林雨柳正盯着nǎi嬷嬷跟根儿喂饭,也没听进去。被问了一下,她‘啊?’了一声,就抿嘴笑,“外面的事我哪里知道,外祖父心里自有谋算。我就是寻思着,实在不行,把前朝皇室留下的产业叫专人打理,一年一年慢慢还着。要么慢慢拖着,拖到朝廷还的起的时候。要么,就这么单独划出去,一点一点还着。能找补一点是一点,估计也是行的。”
林雨桐给四爷夹菜,心里摇头,国事要是这么办,那光是后序引起的扯皮事,就能把人烦死。
孙安平笑笑,转脸看蒋十五,“十五,你说呢?”
蒋十五赶紧起身,隐晦的看了他父亲一眼,蒋平垂下眼睑,告诉儿子但说无妨。蒋十五这才道:“回陛下……”
“坐下,坐下说。别陛下来陛下去的,好好坐下说话。”孙安平不甚在意的摆手,然后还狠狠的咬了一口肘子肉。就是那种你姑且一说,我姑且一听的样子。
蒋十五坐下,就又道:“这些人都是商户,臣就寻思着,商户最在乎的是什么?是赚钱的机会。咱们跟北狄如今关系和缓,臣的意思,是不是能开启两国商道,这些债主商户有优先权,甚至朝廷以内务司的名义跟对方合股,每次贸易,内务司从中抽取一二成,其余用来偿还债务,想来,要不了两年,这笔银子也就清了。”
倒是个好主意!
蒋平嘴角翘了翘,孙安平也有些意外的挑眉,随即鼓掌,“好法子!这是我这两天听到的最好的法子。”说着哈哈就笑,看向林嘉锦和孙氏,“瞧瞧,老子的眼光如何?这女婿你们有什么可挑拣的。”
好似问这些就是为了考校新姑爷的。
直打趣的两人都红了脸,他才收起了他的恶趣味。
抬眼见小孙女吃的好不欢快,腮帮子鼓鼓的,就道:“哎哟!你慢点吃,还没问你话呢。”
林雨桐就指四爷:“外祖父问他,我都听她的。”
四爷就笑,“都要是听我的,你快把筷子从那凉菜里拿开,吃的多了,晚上又闹肚子疼。”
“外祖父问你话呢?”林雨桐故意推四爷,然后继续吃她的。
四爷将她的盘子给挪开,“那我可说了……”他一本正经,“桐桐昨晚说看上您的那匹战马了……”
“那可不成!”孙安平连连摆手,“那东西叫你养在后宅就糟蹋了。”
孙氏就搭话,“你不许上上下下的蹦q了,成亲了得稳重些。”然后说四爷,“看住她,谁家像她这样了还这般不知事。”
“我婆婆疼我!也没嫌弃我!怎么看都觉得我好!”
“我也觉得你婆婆那里都好,就是命不好,摊上你这个皮猴子!”
你一句我一句的,话题给岔过去了。蒋平一时不知道,这两孩子真这般不知事呢,还是话里有话,敲打自家要对未来的儿媳妇好点。
这不是废话吗?
十五是家中唯一的嫡子!娶回个郡主,还是个说不得给家中带来无上尊荣的郡主,娶回去能不当宝贝吗?说这些就很不必了。
四爷和林雨桐觉得这事上少chā嘴,蒋平手握军权,正是需要拉拢的时候,别压了对方的风头才对!
林雨权看了蒋家父子一眼,然后再看了一眼吃喝香甜的妹妹和妹夫,他垂下眼睑若无其事的吃他的。
回家之后,等林雨柳回院子睡了,林雨权才去了正院,有件事他得说,“蒋家的婚事,虽说反悔不合适,但我总觉得不妥当。”
林嘉锦有些意外,“你……之前在宴席上……”
“父亲,我不蠢!”林雨权皱眉,“君子是做不了那个位置的!”
孙氏:“……”你这是自夸完了之后,变相的骂谁呢?!
林嘉锦沉默了片刻则问:“那你觉得嫁到谁家,对方不起心思?”
林雨权不说话了,而后叹气。
林嘉锦就笑:“你觉得金家好?金家没这个心思?那不是金家没那么心思,是你那个妹夫心思更诡,尺度拿捏的叫人舒服。包括你眼里的那个傻妹妹,你再仔细瞧瞧再来说话。”
什么意思?
林雨权看亲娘,带着不解。
他亲娘沉默,一脸的深沉,然后说了一句:“洗洗睡吧!确实跟你没啥关系。”
林雨权:“……”我为什么觉得您这是一语双关呢。
他起身往外走,然后里面传来爹娘的说话声。
爹说:“他听的出来你话里有话。”
娘说:“那么大的诱惑,落到他跟前也只剩下‘洗洗睡吧’,我还能跟他说啥?”
林雨权:“……”嫌弃归嫌弃,不用这么明显吧。我自认为我不是个蠢人!
然则,很快,他大概真觉得他不大聪明。
这天,家门口来了几个人,骑马而来,风尘仆仆,很显然,这是赶了远路来的。张口一说话,燕京口音。一行人护卫个不年轻的妇人,这妇人遮挡的严实,没看到容貌,在门口就道:“禀报一声,天庙来人了。”
那会子他刚从外面回来,还没进二门了。听见声音就折返回来了。
天庙的?
要债的?
这个自家娘不能见呀,身体不好。
他恭敬的将人往里面请,很客气的又说了,“被接到行营去养身体去了。”
接待不了。
说着话,请人叫大妹妹过来,帮着招待女客嘛,今儿来的都是女客。
然而一听当家的不在,人家也不坐了,“敢问行营怎么走?”
林雨权马上道:“晚辈给您带路。”
能来的必然不是跟自家娘亲关系疏远的人,这个面子是要给的。
到了行营,先叫人在外面安顿,她进去禀报。可自家娘也不在宫里,去了翠云山了。
老头儿乐的不接见,只道:“先给安顿好,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给安排食宿,叫人招待着,然后他免不了叫了驿站的叮嘱几声,别给怠慢了。谁知道安顿完才要告辞,一位女将过来,打听呢,问:“金家住哪里?”
金家才来,还没那么大的名声,别人也不能知道。
林雨权又代劳,将人带到了金家,她以为是自家小妹的故交。
林雨桐确实跟吴六娘比较熟悉,其他几人倒是不认识。不过戴着围帽这个?她看林雨权:谁呀?
林雨权摇头!
然后人家摘下围帽,林雨桐瞪大了眼睛,“范学监?”那愕然只一瞬便消失了,她马上亲亲热热的,“您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就叫人给您收拾院子去。我娘可想你了,我爹也想你……”“闭嘴!”熊孩子就是故意的。
林雨桐嘿嘿笑,挨着她坐,在她身边一挤一挤的,“您怎么来的?”
范学监冷笑,“你不知道?你少给我装糊涂,你娘跑了,你总不能也跑了。为什么来的,事情怎么解决,你总得给我个章程。”
这个呀!
林雨桐就站起身来,主位上落座了,“您要问我这事怎么解决,您还别说,我真有法子。”
范学监斜眼看她,“好好说话。”
林雨桐就笑,“我说出来您先别急着骂,您看成吗?”
说!
范学监嘿嘿的笑,“要叫还钱,肯定没有。新朝施恩,便是外祖父手里攒着银钱,这些也都施恩给边关将士了。求稳,这个恩就必须赏,先生以为呢?”
嗯!范学监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再则,前朝内务司欠的银子,没道理叫朝廷出的。先生,这皇帝的钱,跟朝廷的钱是两码事,您说呢?!”
这话……也对!皇上能拿私库的银子给国库,国库最好不要把银子用在皇帝的私生活上。比如修缮宫殿,比如骄奢yín逸。
这一点,在大道理上,是对的!
“可如果不动用朝廷的银子,外祖父又哪里有银子给人还债!”
什么意思?不想还?
“还是要还的,可这真是bī不得已而为之的。”林雨桐嬉笑了一声,“您要非叫还,那这也好办,对外就说,朝廷要迁都了。”
什么?
范学监变了脸sè,“迁都是何等大事,岂能玩笑?”
“那就不玩笑好了。”林雨桐摊手,“哪怕是在这边建立一个陪都呢,我要的是建造一个城的噱头……”
然后呢?
“然后,就等着债主上门求我。”林雨桐就笑,“长安城老旧小,没有皇城的气派,城区朝外扩建,有完整的规划……光是街坊我就设二十四三十六的,反正整个在外围铺开。您说,那些商户会不会一窝蜂的扑过来抢资源。我没钱,但我有地。我用将来都城热闹繁华的街坊,抵债了。”
pì!这些人拿了地,就得给上面盖房子。你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还了债还建了个城!顺便还迁都了。
想到这里,她蓦然惊醒:孙安平想迁都!
心中骇然,不由的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眼里哪里还有半点笑意,就见她嘴角翘着,话说的也漫不经心,“当然了,这就是我瞎捉摸的……”
“这话你跟谁说过?!”
“说倒是没说过,不过金家和林家在长安安家了。”林雨桐笑了笑,“您也知道,林家是晋中富商,商场上的朋友不少……”所以该传出去的已经传出去了,说不定这些债主正朝这边赶呢。找你们,是想叫你们给双方搭桥,而不是觉得你们真的能解决问题。
范学监的眉头紧皱,要是如此,这迁都别管真假,最后都得变成真的。要不然,这就是起了众怒了。千金砸进去啥也没落到,这是要bī出人命的。
也不能这么开玩笑。
她蹭的一下起身,转身就走,“告诉你娘一声,我就不留了。还有事,告辞!”
直接走人,怕是急着回去汇报呢。林雨桐一脸笑意的将人送走,才叫林雨权,“走,大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昨儿且出那么一块五彩翡翠……”
我对那个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这主意,你那天为何不当着外祖父的面说?”
林雨桐又一脸迷茫,“说什么?哦!刚才我那是哄范学监呢,迁都那么大的事我哪敢胡说?!”
你是把你哥当傻的吧!
林雨权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林雨桐:“……”脾气还挺大,但你那么问我真不大合适。
却不知道林雨权回去跟爹娘学完,就怅然:“我其实还是蠢的!”
孙氏点点头,“自知者明!占着这一条,也算是优点。”
林雨权:“……”这话说的,可真行!
没错了!您肯定是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