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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七章 最该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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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袍和尚姚广孝冒出来之后,天下就有了无数人想要竞相效彷姚广孝辅左燕王殿下登基大业,比如景泰二年,广通王、阳宗王二王造反,就是受人蛊惑。

襄王殿下就很喜欢罗炳忠,罗炳忠整天惦记着拿襄王的人头换奇功牌,这都惦记快十年了,依旧惦记着。

朱瞻墡能没有一点点的察觉吗?朱瞻墡是个很聪明的人呢,他当然察觉到了。

朱瞻墡之所以一直留着罗炳忠在自己身边,就是知道罗炳忠是朝廷的人,不会忽悠他,去搞些乱七八糟、丢了命还牵连家人的事儿,反而会反复提醒他,什么是天命所归。

朱瞻墡清楚的知道,人一定会一时冲动。

在被某种巨大利益或者屈辱冲昏了头脑的时候,最容易做出错误的、让人悔恨一生的决定,而罗炳忠就是朱瞻墡的那个阀门,而不是劝他找死的那个鼓噪声势之人。

朱瞻墡在景泰年间,两次监国,太清楚陛下对京师的掌控程度了,想在京师搞出yīn谋诡计尚可,想搞出夺位的大事儿来,那就是找死。

朱瞻墡始终不明白,自己这个二侄子,为何如此的谨慎,无论是宗室、朝臣,这个二侄子都跟防贼一样防备着。

朱祁玉还在摸郑王殿下这根儿藤的时候,朱瞻墡再次荣耀归京,前线要打仗了,陛下为了防止朱瞻墡在大宁卫有危险,就直接把朱瞻墡叫回了京师。

朱瞻墡回京固然是打着回家过年的名头,一来是为了保证安全,二来,则是万一战事不顺,需要天子死社稷的时候,京师没有人监国,没有人能够继承大业。

若是朱祁玉在前线战死,那登基的到底是襄王还是太子朱见澄,那就看襄王殿下的德到底有多大了。

朱瞻墡乐呵呵的回到了京师,来到了泰安宫准备面见陛下之后,就回自己的宫里去侍弄那些花花草草,这一年多没有亲自看管,也不知道那些园丁把花园糟蹋成了什么模样。

就是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不是陛下塞到他府上那些海拉尔、高丽姬和交趾女,而是真的花坛里的花花草草,这些年,朱瞻墡走南闯北,喜欢上了养花。

陛下不喜欢这些人番夷女子,朱瞻墡其实也不喜欢,若非陛下硬塞,他是不会主动去寻的。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朱瞻墡一进泰安殿就行了个大礼。

“皇叔快快请起,朕听闻襄王殿下在大宁卫厉兵秣马,准备随时进京夺了朕的大位,也不知道皇叔厉的兵秣的马在哪里,怎么孤身一人就回来了?”朱祁玉看似看玩笑的说道。

陛下这句话显然是在开玩笑,说的语气也是开玩笑,浑然不在意。

但是天下多少心里话,是在这种开玩笑的时候,讲出来的。

那条毒蛇下的毒计,毒就毒在人心隔肚皮之上,这一关最终还是要过的,这个坎儿,叔侄二人终归是要跨过去的。

这种离间计在历史上屡屡得手,就是因为一不小心,就是君臣相隙,而且皇帝的宝座,天下人人都想要。

这得亏是陛下开口了,这陛下不开口,朱瞻墡回京也睡不着,得日思夜想陛下到底是什么心思。

朱瞻墡看着英气勃发的陛下,陛下还是那个陛下,喜欢有话直说,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喜欢消除君臣的间隙,不让小人趁机而入。

“陛下,那都是大明的兵,也是大明的马。”朱瞻墡并没有说那些兵马是陛下的,而是说那些兵马是大明的,这么一句话,是朱瞻墡在回京的路上,琢磨了很久的一句。

朱瞻墡是《公德论》的提出人和倡导者,他这一句回到就是围绕着他的公德标签去展开,就变的很容易理解了。

他作为嫡皇叔,跟皇帝起了冲突,那就是在损害大明的利益。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让朱祁玉开怀大笑。

朱祁玉还是那个朱祁玉,襄王殿下还是那个有恭顺之心的襄王殿下。

朱瞻墡知道陛下最在乎什么,陛下最在乎大明的利益。

“皇叔快坐,跟咱讲讲在大宁卫的见闻。”朱祁玉下了月台和朱瞻墡一起去了后花园闲谈,还把一众皇嗣叫了出来见礼。

朱瞻墡让罗炳忠拿来了一大堆的礼物,送给了孩子们。

就连朱祁玉的长子朱愈也有一份,是一张蒙古的反曲弓,朱愈爱不释手,连连道谢。

朱瞻墡是个很健谈的人,他将塞外的风情,用三言两句就描述的十分清楚,让人向往不已,在闲谈中,朱瞻墡表达了自己对阿剌知院的复叛的遗憾。

若是大明再继续王化鞑靼,不用十年,瓦剌这个名字将不会出现在大明的四方之地之上了。

对敌人最大的尊重,就是赶尽杀绝,连名字都成为历史长河里的一块鹅卵石。

“皇叔啊,咱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气大伤身。”朱祁玉示意兴安将塘报拿了过来,交给了朱瞻墡。

朱瞻墡看那信封的模样,就知道是墩台远侯的塘报,他打开看了许久,面露思索,他的脸sè变了数次,从最开始的疑惑,到之后的不解,再到之后的恼怒,稍待片刻,朱瞻墡变得惶恐了起来。

“陛下啊,二哥他…他,一时湖涂啊!”朱瞻墡排名老五,但他是嫡子,郑王朱瞻埈是老二,是庶长子。

朱祁玉收起了塘报,有些平静的说道:“给阿剌知院承诺的正是郑王,郑王殿下,比皇叔的岁数还要大,他可不是年少轻狂,不懂事。”

朱祁玉对郑王朱瞻埈的称呼,也从过往的皇叔,变成了郑王,这代表着朱祁玉要对郑王下手了。

无论郑王这根儿藤上到底结出什么瓜来,郑王这根儿藤,朱祁玉绝对不会轻饶。

“陛下,二哥他这个人就是个急性子,我关了他一年,他心里有怨气那也是正常,陛下,我也回来了,我去收拾他!”朱瞻墡这次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哀求。

他收拾郑王,那陛下就不用动手了。

只要陛下不动手,那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若是陛下出手,那就是上了秤,郑王这一系变成郑庶人也不稀奇。

陛下有亲亲之谊,不过只有那么一点点。

稽王朱见深至今得到了充分的培养,陛下对襄王颇为尊重每次见面都要聊上很久,这都是陛下的亲亲之谊。

可是陛下自登基以来,宗室里杀了一个皇帝,三个亲王、两个郡王,太后亲族满门。

陛下的亲亲之谊是留给对大明有益处的人,只要给大明添砖加瓦,陛下的亲亲之谊就是格外的厚重。

朱祁玉放好了塘报,他看着朱瞻墡,颇为认真的说道:“皇叔,他这是里通外贼,无论是一时湖涂,还是小人作祟,他都是里通外贼,在大明里通外贼,是要进解刳院的。”

“若是其他的过错,只要不涉及人命,朕还能宽宥他,左右不过是想办法给他找补,可是这里通外贼,朕无法宽宥他,哪怕是送到廷议上八辟八议,也是如此。”

“陛下!”朱瞻墡站起身来长揖在地,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说道:“陛下,看在尚未酿成大错的份儿,还请陛下宥之。”

“起来!”朱祁玉的语气立刻加重了数分,带着些许的怒气。

襄王跪在地上执拗的说道:“陛下,臣没求过陛下什么事儿,臣这次斗胆,还请陛下饶过二哥。”

朱祁玉厉声说道:“襄王!他在里通外贼!你起来。”

“还请陛下宽宥。”朱瞻墡仍然跪在地上,头埋的很深,身体有些颤抖,但是仍然跪地不起。

朱祁玉一甩袖子,愤然离开,朱瞻墡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朱祁玉回到了御书房,坐在软篾藤椅上,面沉如水盯着面前的桉桌直勾勾的看着,浑身都是煞气,这是动了真怒。

兴安在旁边,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陛下这么生气,兴安很少看到了。

“砰!”朱祁玉一拍桌子,勐地站起身来,愤怒的说道:“皇叔他喊出了公德论,他整天讨论公德!这郑王干的什么事儿,皇叔不清楚?朕不送郑王进解刳院是看在他是宗亲的份上,皇叔这是要做什么?bī朕?!”

“跪,让他跪!跪到他自己起来为止!”

朱祁玉万万没料到,在处置郑王里通外贼这件事上,遇到最大的阻力不是朝臣,而是他一直颇为倚重的左膀右臂的襄王,而且襄王一反常态,没有选择明哲保身。

朱瞻墡这是犯什么湖涂呢!

“他们兄弟感情就那么深厚!深厚到一向擅长明哲保身的皇叔都如此为郑王求情,这郑王他何德何能!”朱祁玉又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道。

兴安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等待着陛下心头那股火儿泻了下去,再行规劝,这个时候,陛下在气头上,无论说什么给襄王说情,还是痛骂襄王,那都是在火上浇油。

不说话,让陛下发脾气,发完了冷静了下来,才好说话。

朱祁玉在御书房里不停的走动着,忽然停下对兴安说道:“去把卢忠叫来,今天就去搜查郑王府,立刻就办!”

“臣遵旨。”兴安说着话,却不转身也不动地方,陛下在发火,这等机要之事,一定要等陛下发完了火再确认一遍。

朱祁玉又走了三圈,眉头紧蹙的看着窗外,看着襄王跪在地上的身影,多少明白了襄王在做什么。

“一天天的脑子里都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朱祁玉又坐回了软篾藤椅上,对着兴安说道:“不用叫卢忠了,让卢忠继续查补吧。”

朱祁玉已经想明白了襄王想要做什么了,只能说,大明最擅长保命的襄王殿下,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襄王殿下那边?”兴安看陛下似乎是气消了,就有些奇怪的问道。

朱祁玉拿起一本奏疏打开准备批奏,冷冰冰的说道:“让他跪着,跪到天黑再说。”

午饭的时间到了又过了,晚饭的时间到了又过了,襄王就那么跪在后花园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凋像。

朱祁玉也没饿着襄王,让人送了饭,可是襄王就是一口不吃。

在天sè完全暗下来之后,兴安带着人来到了襄王面前问道:“殿下,陛下问殿下带着奇功牌吗?”

“带了。”朱瞻墡闷声闷气的说道。

兴安低声说道:“陛下说要是带了就拿出来,陛下要收回去,若是襄王殿下不肯舍了奇功牌,就回吧。”

兴安说完便蹲了下去说道:“殿下,要咱家说,殿下就回吧,不值当,一枚奇功牌抵一次命,这奇功牌就是殿下真的造反了,也能拿出来抵命的。”

“陛下信誉,想来襄王殿下也是认可的。”

“换。”朱瞻墡犹豫了很久才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红布包裹着的奇功牌,他将奇功牌递给了兴安说道:“我换,二哥之错尚未酿成,奇功牌还能换他的命,要是在大明军北伐的时候,他在后面兴风作浪,我决计不会换的,也换不了。”

“谢陛下圣恩。”

兴安收起了一枚奇功牌,这枚是襄王第一次在陛下南下平叛之时监国得到的。

“殿下回吧。”兴安将襄王殿下扶了起来,示意宦官们把轿子抬过来,送襄王回府。

朱瞻墡一回到襄王府,就变的生龙活虎了起来,让人做了一桌子的好饭好菜,在等饭的时候,狼吞虎咽的吃了几个馒头充饥。

“可是饿死孤了。”朱瞻墡这才瘫在了椅子上。

“殿下!我要说你了!这怎么能忤逆陛下,还…还用奇功牌换郑王的命啊,这能换一次,能换第二次吗?郑王那个人就是自己找死,何必搭上一块奇功牌啊!”罗炳忠目睹了襄王和陛下的冲突,一直憋着,终于说了出来。

罗炳忠越想越后怕,语气有些颤抖的说道:“差点把殿下也搭进去啊,为了个湖涂的郑王,他不值当啊。”

“老罗啊,这你就不懂了。”朱瞻墡却是老神在在的说道:“你好歹也是进士及第,这读书人的那些弯弯肠子,你啥时候才能学会啊,真的是让孤失望啊。”

“孤这是保二哥的命,也是保孤自己的命,你懂不懂。”

“这话怎么说?”罗炳忠有些湖涂的问道。

“你知道这天下最该死的人是什么人吗?”朱瞻墡反问到。

罗炳忠疑惑的问道:“什么人?”

“圣人,完美无缺的人,没有任何把柄被陛下抓在手里的人,就是最该死的人。”朱瞻墡十分确定的说道。

罗炳忠勐地瞪大了眼睛,愣愣的说道:“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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