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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别苑。
华美jīng致的闺阁中, 楚蝉正盘膝坐在贵妃榻上打坐。灵力柔润得萦绕在她周身,丹田内金丹熠熠, 宝光流转, 已是金丹之相。
一个时辰后,她缓缓吐出了口气, 睁开了眼睛。
金丹初期的境界已然稳固, 可以考虑冲击金丹中期了。楚蝉, 哦, 她更喜欢称自己为唐窕。
越国千山关唐窕。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千山关了, 也淡忘了当年的血案。
谁还记得, 三百余年前, 吴国以一个可笑的借口, 联合楚国,出兵攻打越国。
越国势弱,迫不得已请求秦国相助。随后, 秦国请了修士出马, 一夜间屠尽千山关楚吴联军的十万将士,及千山关中数不清的越国百姓。
然而很快,这件事又有了反转, 说是秦国并无动机, 乃吴国栽赃嫁祸之计,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将罪名推到秦国身上。
原本无论元凶是谁,十万条性命, 怎么都该有个说法。但不知怎么的,后来竟然不了了之,楚吴两国没有动静,倒霉的越国也不吱声,含糊着就过去了。
如今百年光yīn匆匆过,当年的大人物已经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但唐窕没有忘记。
她是千山关守备之女,因府中有越城修士遗留的阵法,侥幸逃过一劫。可她的父母、兄弟,皆死于修士之手——他们不是血战而死,是被修士像砍瓜切菜一样随随便便就杀掉了!
时至今日,唐窕想起那一夜的时,都会忍不住愤怒。她发誓要替千山关的所有百姓报仇。
大概世间确有善恶报应,后来她机缘巧合,拜得越城修士为师,一直在tiáo查千山关的血案,也含糊地弄清了真相。
动手的修士,可能是秦城的修士,也可能是吴城的修士。然而不管是谁,归根究底都是由于中洲五城的利益矛盾引发的。
呵呵,修士的利益争夺,却拿凡人的性命做棋子。
唐窕好恨。
但她最恨的人,却是一个沽名钓誉,为了给自己博取善名,害得凶手不必伏诛的修士。原本,无论是秦还是吴动的手,十万条性命摆在那里,即便不能让幕后主使付出代价,至少也能叫动手的人遭到报应。
可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事情不了了之,凶手逍遥法外,千山关上万条性命不得雪恨!
而她呢?博得善名,扶摇直上,已经权柄在握,成了一方大人物。
唐窕恨到绝望,却奈何不了那人,只能寻当年下手的修士复仇。某日,她在tiáo查真相途中遭到吴城的追杀,不幸死于荒野,原道是山穷水尽,未料苍天有眼,一缕幽魂附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借尸还魂了。
这个人,竟然是齐楚的贵女,王姬楚蝉!
凭借残留在躯体内的记忆,她东拼西凑出了楚蝉的经历:与父母争执,遭魔修利用,后被人拐骗,想趁机谋求好处,谁知被她听到,暗中谋划逃离,未遂,反抗中遭人杀死,bào尸野外,最终便宜了她。
虽然楚蝉本人未曾作恶,唐窕因其身世,也生不出什么同情之心,只是敏锐地意识到,复仇的机会来了。
楚王姬身份非比寻常,可比一个普通修士厉害得多,就是修为太差,白费了这么好的资质。
唐窕思前想后,一时却也想不出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便不打算回去,先行修炼,将修为提升上去再说。
后来,她打听到了更多夺舍的信息,得知想借原身份复仇有些不切实际,反而可能葬送性命,只好熄了念头,继续勤加修炼。
楚蝉资质过人,又是纯yīn之体,一百五十年前,她结丹成功,又萌生了复仇的念头。她自诩多少有了些保命的手段,打算露些行踪试试水。
假如齐楚已经宣布楚蝉已死,她便死了心,可若是没有……是不是意味着,齐楚的人就算知道她不再是楚蝉了,也依然想保留这个身份,谋取某种利益?
这样的事并不罕见。有的父母是想有个寄托,欺骗自己孩子无事,有的则不管是不是原来的芯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躯壳不变,就依然要孝顺他们。
唐窕再三谋划,终于借着旁人的口,悄悄透露了行踪。
不久,齐盼兮便找到了她,一见就落了泪:“蝉儿,为娘找的你好苦啊。”
果然是不打算声张,想利用她。唐窕半点不奇怪,在她看来,五城利欲熏心,李代桃僵算什么。但她留了个心眼,装出一副不肯欺瞒的样子,坚定有力地说:“你认错人了。”
时隔多年,齐盼兮依旧是曾经风情万种的模样,落泪的样子尤其惹人怜惜:“蝉儿,你是不是还在恨娘?”
“我不是你说的什么蝉儿,我不认识你。”她转身就要走。
齐盼兮问:“你真的不肯认娘了?”
唐窕怕露出破绽,飞身欲走。
鼻端传来一抹香甜的气息,她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在这绣楼之中了。期间自有侍女送来灵气浓郁的饭菜,屋里的聚灵阵日夜不停地运转,比她在野外修行不知快了多少倍。
唐窕本一边坚持否认身份,一边假装逃跑,只是未施展全部实力,叫他们误以为自己是跑不掉才留下。
现在就看齐盼兮什么时候和她摊牌……唔,一定要装作是被迫留下,才不会令他们起疑。等到获得信任后,再想办法接近吴之问等人,杀死他们,替千山关的上万百姓报仇。
唐窕正琢磨着计划,外头传来侍女的声音:“见过少城主。”
齐盼兮来了?她振作jīng神,变出一副冰霜脸。
脚步声渐近,门被推开。
齐盼兮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柔声道:“蝉儿,你看谁来看你了?”
唐窕瞥了眼来人,觉得有点眼熟,该是熟人,却冷漠地不吭声。
孔离打量着楚蝉,笑道:“蝉儿,连我也不认得了?”
“我从未见过你。”唐窕淡淡道。
“你好好劝劝她。”齐盼兮识趣地离开,还替他们掩上了门。
唐窕心里冷嗤,这是找了说客?但想了想,忍住了。
孔离瞧着眼前俏脸含霜的姑娘,想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蝉儿,你是真不记得我了,还是假不记得?你孔大哥当年对你可是不薄啊。”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不是楚蝉。”唐窕垂下眼睛,幽幽道,“为什么你们都不肯信我?”
孔离笑了:“好,你不是楚蝉,你是谁?”
唐窕顿了下,心想修士不至于留意到凡人守备的女儿,直说也无妨,遂道:“唐窕。”
孔离愣了下,面sè有些古怪,好一会儿才问:“那你是……夺舍的?”
唐窕皱了皱眉,道:“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他追问。
唐窕闭上了嘴巴。
孔离瞅了瞅她,想想笑道:“不管你是谁,你娘从没有害过你,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妨听她说两句。”
一言不合就把人迷晕软禁的娘,还真是少见。唐窕腹诽着,继续沉默。
孔离又劝了两句,见无甚用处,识趣地告辞了。
齐盼兮一直等在外面,见他出来,邀请他去正厅喝茶。
孔离有心打探消息,自不推辞。
喝了半盅茶,他问:“夫人,她说自己不是楚蝉,您觉得……”
“我不至于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齐盼兮无奈道,“我也曾怀疑过,趁其昏迷验了一验,确实是蝉儿不假。”
孔离试探道:“不是夺舍?”
“她的魂灯虽然微弱,却从未熄灭。”齐盼兮叹道,“母女连心,我知道她就是蝉儿。”
“那她怎会言辞凿凿,说自己不是,还给编了个新名字?”孔离纳罕。
齐盼兮道:“我曾听闻,有人入幻境迷了心智,以假为真,反不知黄粱饭熟。蝉儿这些年也许遇见了许多事,一时乱了神智。”
孔离对楚蝉失踪的始末十分关心,问道:“可有办法解决?”
“我原想带她去伽蓝寺试试,只是西洲着实不太平。”齐盼兮眉尖蹙起,满是忧愁,“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说的是,左右蝉儿已经回来了,还结了丹,来日方长。”孔离安抚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齐盼兮并未挽留。
孔离回到客栈,将此事转告给了叶舟和梅枕石。
叶舟道:“当年带走楚蝉的是魅姬,她不会轻易放人走,必有yīn谋。”
“唉,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孔离同样觉得蹊跷,摇头苦笑,“我真不明白,蝉儿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性子骄纵了些,心地却不坏。他们做什么一次又一次利用她?”
梅枕石笑了笑,平静道:“人善被人欺,柿子当然挑软的捏。”
楚王姬当然没什么错,可世道凶险,人心险恶,弱者难免沦为鱼肉。除非有谁能够清荡乾坤,重定秩序,给天下一个太平,否则,这样的人还会有很多很多。
孔离叹了两声,回归正题:“蝉儿古怪,必须盯着她。这事你们都不便做,我和齐王府交好,和蝉儿又有兄妹之谊,就由我来吧。”
梅枕石和叶舟都是年青男子,均不想和一个美貌高贵的少女打交道,自是求之不得。
“只是我担心,蝉儿不过是一枚棋子。真正的幕后主使在别的地方等待机会,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手,又打算做些什么。”
叶舟沉默不言。
五城就好像一个丹炉,野心勃勃的城主们,各怀目的的谋士们,或义愤填膺或雄心壮志的修士,正各施手段,往里头增添材料,期待着能炼出满意的丹药。而岱域的人隐藏在暗处,煽风点火,不断拔高丹炉的温度。
用不了多久,丹炉就会爆炸。
要怎么样才能阻止炸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