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
风刀霜剑拂面而至,空气里像是被打了液氮,不可见的冰浮散在漆黑里。
又脏又旧的地毯上,一双雪白的休闲鞋尖从暗处探出头来,百里赟淇神色凌厉,薄唇微启,高声呵斥。
“百里!”池珏和秦棠齐声轻呼。
“你们许久不回,我听到喊声,过来看看。”百里站到池珏身边,挡住她身边的空隙。
池珏用有些干哑的嗓音向他解释了现在的情况。
百里见她花容失色,凤眼愈发幽冷,他厉声警告为首的花臂男:“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没闲心探究。无论你们是混哪条道的,今天,不是你们可以撒野的日子!”
“哪里来的柔弱少爷,够胆跟爷呛声。撂倒你,连一根手指都不用。”那花臂男先是被百里的气势震了一下,等看清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以及终年不见阳光的雪白肌肤,心里的邪念猖狂起来。
五六个青年男子上前,像野狗群包围猎物般,将池珏等人围住。他们心里清楚,只要打倒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这些女生便失去了主心骨,任由人下手。
铁秤砣似的拳头挟着风声,向百里的胸口猛然袭去,眼看就要把瘦弱少年击飞。所有女生都惊呼起来,池珏慌忙把百里往边上推。
“啪”透明如玉的十指迎上前,离胸口两尺远的位置,止住来势汹汹的拳头。
百里纤可见骨的手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挡住壮汉的拳风。
他稳稳地站着,如同风中傲立的青竹。
“呵,没吃饭吗?废物。”他嘲讽地勾起嘴角,说“废物”时,眼神意有所指地看向对方。
“哼,花拳绣腿…”对方悻悻然收回拳头,有些丢脸。但毕竟自己人多,也不怕这算是有两下子的少年,“这样吧,这两个多管闲事的小朋友可以走。其余我们自己人之间,你就别掺合了。”
百里沉默了几秒,挑了挑眉答应道:“行啊。不相干的人我本来也不想管,那我们先走了。”
“这怎么行!”池珏和秦棠怎么能眼睁睁看同性陷入困境,疾声制止这场交易。
百里回过头来,目光不容置喙,用气音快速说了句:“放心。听我的。”他一手拽上一个,拖行李箱似得把她俩拉走了。
回到包房后,百里按下急着说话的两人,先到墙角打了个简短的电话。
“警察十分钟之内到。有什么话?说吧。”他挂了电话走过来,一脸坦然。
“我知道你能快速叫来人。但是怎么能让那些女生跟他们走呢?他们在一起多危险呀!”池珏焦急地质问。
“危险?”百里的表情像是听见了荒谬的笑话,歪着头看池珏,仿佛在看一只懵懂天真的小白鼠,“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最危险的情况。这些人明显吸了毒,可能还不止叶子一种,这臭味我离他两米都能闻见。那店家闻不见吗?他为什么不管?再者,你们在卫生间门口堵着,吵嚷了那么久,有管事的人来看过吗?”
他鲜少连串地说那么多话,方才接的那拳让他感觉胸闷,他换了口气,又说,“多半,这些人和这家店是有紧密联系的。如果我们没法及时脱身,店家把灯一熄,前后门一锁,那这一屋子的人,岂不是任人鱼肉?”
“可是那几个…”秦棠依旧有顾虑。
百里不看她,仍是盯着池珏,抬手抵胸口咳了两声:“咳咳,比起素昧平生的人,我更要确保的是你的安全。其余那几个…我只能说,大概率十分钟内来不及出什么大事,这已经是把损失降到最低的策略了。”
“哦…”池珏垂头应了一声,她理解百里的做法,只是心里还有点别扭。
百里淡淡地抿了抿唇,没再说话,觉得喉咙腥甜,走去旁边喝水。
“诶,我觉得他说得也没错…就十分钟,应该不会有问题吧。”秦棠在池珏耳边说。
“嗯,但愿吧。”池珏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走道里传来踹门和惊吼的嘈杂,是警察来了。
百里放下杯子,出去看了一眼,又很快回来,身后跟这个穿警察制服的壮实男子。
“警察要暂时查封这家店,抱歉扫大家的兴了。”那男子声如洪钟。
一群人早就有所准备,纷纷拎上包,鱼贯而出。
走道上,百里从正往外涌的人潮里逆行过来,对池珏说:“我得去趟警察局,把这个案子压死,以防他们轻易逃脱,之后再行报复。不能送你回去了。”
池珏摇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没事,有人来接我。”
百里定定地看她,眼里有丝叹息,片刻后勉强笑了下,缓声道:“好,那你注意安全。”
舌根抵住喉头,压下阵阵上涌的血腥气,他直着背回身向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冲破人群挤了进来,他占据着身高优势,眼睛比头顶昏黄的灯泡更明亮,扬头高喊:“池珏!”
“我在这儿,萧学长!”人堆里的池珏高兴地挥舞手臂。
星眸瞩目着它的目标,完全没有在意周围,壮实的身体像坦克压境,迈着长腿冲破湍急人潮。
两人擦肩而过,碰撞的气流将耳侧的鬓发吹起。
百里侧眸望去,男子伟岸的背影在人群里穿过,三两步奔到池珏面前,两人在漆黑肮脏的走道里相拥。
他脑海里回响起edith的话...想必这就是那位不幸被她看中的萧徇铎了。
清隽少年安静坐在警车里,冷眸透过车窗,一眨不眨地注视两人的身影,直到警车开出一段距离,才渐渐移开视线。
萧徇铎冲到池珏身前,高昂的头颅垂下,埋入令人安心的玫瑰气息里:“我看见外面有警车过来,怕你出事,就进来了。”
池珏长吁一口气,萧徇铎的出现消除了最后一丝紧张,她仰着颈嗅他,皮革混烟草的成熟气息,此刻与几缕酒香缠绕,染了些不羁与迷醉。
“我没事,有一些小纠纷,已经解决了。”她细声耳语。
室内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只剩几个不认识的在门口等人,皆回头好奇地打量这对相拥的男女。
萧徇铎心知小姑娘不情愿被围观,从她身上起来,有几分醉意的星目凶巴巴瞪了回去。
池珏冰凉的小手摸了过来,钻进掌心挠了挠,春风化雨的嗓音从胸口的高度吹来。
“我们走吧。”
萧徇铎收回怒目,温柔地笑看她:“好,不过得委屈你了。我喝了酒不能开车。这里离你家也不远,我叫辆车来?或者我俩散步回去?”
池珏刚受了惊,想透透气平复一下心情,她贴着天然暖手宝似的大掌,说:“那就走走吧。”
两人往家的方向漫步而去。
走了没多久,黑暗的天空落下白色的飘絮,月光不知何时被云挡住,只流出水泠泠的月晕。白絮随风飞扬,不规则的六棱形反射着溶溶月色,天地青白,犹如晨光熹微,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萧徇铎反手脱下西装外套,罩到小姑娘肩头。
金棕卷发上沾了点点冰晶,他走远两步,回头看站在干净洁白琉璃界里的少女,抬头呼出酒熏的雾气。
“初雪呢,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