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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匪公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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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郑儒捂着后脑勺儿哀哀呼痛,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很快染红了他紫sè的官袍,扭过头见方铮两手空空,原本在他手上的那块jīng致的象牙芴板现在却静静躺在郑儒的脚下,郑儒马上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当即一手捂着脑袋,一手微颤颤指着方铮道:“方铮!你……你竟敢当殿行凶!”

转过头,郑儒面向胖子,愤慨道:“皇上,您都看见了吧?方铮这可是当着您和文武百官的面行凶,老臣可没冤枉他!”

然后他伸出沾满了血迹的手,浑身微微发抖,道:“皇上,您看,血,血……”

胖子高高坐在龙椅上,嫌恶的皱了皱眉,点头道:“朕看见了,嗯,果然是血……”

“来人,速速扶郑爱卿到太医院包扎,郑爱卿乃国之重器,吩咐御医一定要jīng心妥善诊治。”

郑儒一手推开欲上前搀扶的小黄门,大声道:“皇上,不!老臣不走!老臣就在这里看着,方铮当殿行凶,请皇上务必严惩,以正朝堂风气纲常!”

群臣议论纷纷,望向方铮的眼神多了几分轻视,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一言不合就动手,那有半分官场人物的城府心机?金殿之上,哪怕有再深的仇恨,当面总还是笑脸相迎,不到图穷匕现扳倒政敌的最后时刻,朝堂表面上的一团和气还是必须要维持的。

可偏偏这位方大人却似乎从没将所谓的官场规矩放在眼里,朝堂上嬉笑怒骂,大打出手,没什么事儿是他不敢干的,这脾气做官太委屈了,上山当bàng老二更有前途……

胖子擦了擦汗,看了看面sè平静的方铮,胖子心中不由暗暗叹息,对郑儒也开始不满起来,这老东西越老越糊涂,怎么骂方铮都没关系,你干嘛非得编排人家老婆?他娶何人为妾,关你何事?

郑儒浑然不觉身后的方铮正在慢慢凝聚怒气,犹自大声嚷嚷:“各位大人,你们都看看,这就是朝廷二品大臣的作为!这就是当朝国公的行径!老夫老矣,何惜这老迈之躯?可老夫却见不得朝堂竟然有大臣公然行凶!此举视国法于何地?视皇威于何地!老臣恳求皇上为老臣做主,严惩方铮!”

这时十几名御史台言官纷纷跪下,齐声道:“恳请皇上,严惩方铮!”

方铮懒洋洋道:“行啦,别嚷嚷啦,一大把年纪,在这金殿上跟泼妇似的,丢不丢人呐你们?要不你们再在地上打几个滚?落几滴浑浊的老泪?”

郑儒气道:“方铮,你……你欺人太甚!刚才是不是你用芴板砸我?当着满朝文武,你敢否认吗?”

众人皆盯着方铮,所有人都知道,但凡方铮干了什么坏事,肯定第一反应就是耍赖不承认,众人都想看看,这次方铮又会拿什么借口赖混过去。

这次方铮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眼睛一瞪,非常光棍的承认了。

“不错,是我砸的,准头还不错,老子手上若有块板砖的话,一定拍死你个老王八蛋!”

众人大愕,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今儿方大人的表现可有点陌生,以往他不是能赖就赖过去了吗?为何今日却如此磊落的承认了?

郑儒捂着脑袋,抖抖索索指着方铮怒道:“你……方铮,你太放肆了!金殿之上,御驾之前,国法岂能容你如此欺辱朝廷大臣?今日老夫纵是拼上一死,也要与你分出个是非曲直!”

方铮冷笑道:“你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我知道你们言官喜欢耍嘴皮子,平日你们怎么说,老子就当放pì,懒得理会,你们倒越说越来劲了,老子娶什么老婆,莫非还得先问过你们言官才行么?你们拿自己当根葱,谁他妈爱拿你们蘸酱呀!”

郑儒怒道:“你……你简直粗鲁不文!谁愿管你娶妻纳妾的事?可你娶了个土匪婆子回家,那就不行!你是朝廷二品大员,御封国公,你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娶个女土匪,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这跟朝廷的尊严威望相关,此举必使朝廷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你说关不关我们的事?”

十几名言官跪在金殿上,大声附和道:“臣等……附议郑大人所言,方铮目无国法,言行跋扈,更娶匪类为妾,大伤朝廷脸面,臣请皇上严惩!”

朝堂之上,众臣大哗,除了言官之外,这时更有一些平素看方铮不太顺眼的大臣们也走出班来,跪在金殿正中,齐声请旨严惩方铮。

方铮缓缓扫视金殿中跪满一地要严惩他的大臣,目光冰冷无比,接着方铮忽然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然后开始仰天大笑,笑声在金殿之上回荡传扬,令人颤栗恐惧。

“我方铮出身平民商贾,自是不被你们所容,今日方某人何幸,竟在朝堂金殿之上被千夫所指,为的,仅仅是我娶了个土匪老婆,哈哈,各位大人,你们太看得起我方某人了!”

郑儒也站起身,盯着方铮缓缓道:“方大人,老夫不管你什么出身,可你既然身在朝堂,做了皇上的臣子,所言所行当自省自律,莫给朝廷脸面抹黑才是,你娶土匪为妾,自甘与匪同类,试问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我们朝廷?如何看待皇上?老夫身为御史中丞,对百官甚至是皇上有监督纠察之权,方大人此举有失官誉,有亏德守,老夫职责所在,不得不站出来参你一本。”

方铮冷笑道:“郑大人既然如此关心本官,不如请郑大人给个建议,本官该如何做才能让你们御史言官满意呢?”

郑儒道:“你若在这金殿之上,答应休了你那土匪妾室,老夫等自是无话可说……”

“休了她?”方铮忽然怪异的笑了:“郑大人的意思是说,我若休了她,就可以保住我这高官厚禄,保住这得来不易的富贵,而且你们言官从此后也不再找我麻烦?”

郑儒神sè沉静道:“方大人言重了,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匪首而已,出身不正,来路不明,方大人何苦非要娶她,而毁了自己的清名?跑江湖的女子,大多粗鲁不堪,以武犯禁,其中能有几个好的?大人年少位高,风流俊朗,何惜区区一下贱女子?大人又何必为了她而伤了朝廷脸面,得罪了满朝同僚?”

方铮闻言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模样,就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容越来越深,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他前仰后合,开始大笑起来,笑声嘶哑,竟带着几分凄厉的意味。

坐在龙椅上的胖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

还没等胖子站起身打圆场,却见方铮笑声一顿,忽然走到一名大臣身前,伸出手笑道:“来,把你手里的芴板借我使一下……”

大臣不明所以,楞楞的将芴板递给了方铮。

方铮接过芴板,然后走到郑儒面前,朝他露出一个万分和善的微笑,就在众人和郑儒都摸不着头脑时,方铮忽然脸sè一变,手中的象牙芴板快若闪电般出手,“砰”的一声脆响,郑儒的脑袋被当场开了瓤,鲜血迸现间,郑儒惨叫一声,然后软软的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群臣哗然,大臣们纷纷又惊又惧的盯着方铮,被他狠厉毒辣的出手给惊呆了,而十几名言官们则又惊又怒,指着方铮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铮这一手很重,象牙芴板砸在郑儒的脑袋上,裂成了数块白sè的碎片,与地上郑儒的鲜血混在一起,显得分外吓人。

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方铮笑眯眯的看着十几名言官,语气和善道:“还有哪位大人想劝本官休妾的?来,说说嘛,畅所欲言哈,本官心xiōng宽广,从善如流,绝不是那种听不进意见的人,呵呵……”

方铮说完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白牙,脸上在笑,可盯着言官们的目光却散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寒光,看起来格外瘆人。

言官们本是不惧权贵之人,可不惧权贵是一回事,不代表他们不怕流氓,在权贵面前,他们凭着自认为的一腔正气,自是敢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给自己在历史上留一个好名声。

但是在流氓面前,所谓一腔正气,所谓青史留名,全他妈是扯淡!流氓是不会跟他们讲什么道理的,一言不合便拍你个满脸花,到时候自己跟谁说理去?恐怕连史官也绝不会在史书上把自己写得很光彩,躺在地上的郑儒就是个很好的反面典型。

言官们怕了,也许他们将来还会参方铮,可现在绝不是参他的好时机,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这位二品大员兼忠国公动了真怒,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去扮那坚贞不屈的忠臣模样,不识趣的参劾他,留名青史固然重要,可保住性命更重要,谁会在这位国公爷bào怒的时候去找不自在?那不是缺心眼儿吗?

方铮站在金殿正中,负手傲然睥睨群臣,等了半晌也无人出来与他争辩,方铮不由轻蔑一笑,语气开始变得bào烈:“老子辛辛苦苦讨回家的老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小心翼翼把她捧在手心里,当祖宗一样侍侯着,为什么?因为老子喜欢她,爱她!挖心掏肺都值得!你们这帮没事嚼舌头的混帐王八蛋,有什么资格对我老婆唧唧歪歪?言官管天管地,还管老子娶老婆,这么喜欢管闲事,你们怎么不去妓院当龟公?妈的!对你们客气,你们当成是福气,真以为老子是软柿子,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捏两把?”

缓缓扫视着讷讷不敢出声的言官们,方铮哼道:“娶土匪怎么了?老子还就喜欢土匪!你们看不起土匪,回家去翻翻你们的族谱,没准你们十八代以前的哪位祖宗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山大王,谁比谁下贱?你们这帮混帐,表面上道貌岸然,肚子里不知多少男盗女娼的腌臜东西,我老婆虽是土匪,却比你们干净无数倍,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她?”

“你们别拿朝廷的大帽子压我,我从没把这些放在眼里,说白了,老子其实就是个活土匪!匪公娶匪婆,天造地设!今日在这金殿之上,方某人大胆说句话,即算是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的妻妾仍是我的妻妾,任谁也休想将我们拆散,你们怎么骂我都无所谓,从今以后,谁再敢对我的家人唧唧歪歪放些诨pì,老子活劈了他!不信的话,你们尽管来试试!!”

方铮一番话掷地铿锵,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在鸦雀无声的金殿内回荡,传扬,久久不息,如誓言般的声音飘出了宫门,直达九宵……

在群臣畏惧的目光下,方铮坦然面向胖子,淡淡的告了声罪,无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郑儒,挥了挥袍袖,退出了金殿大门。

胖子望着门外方铮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不由苦笑,这家伙倒是潇洒,把人打晕了直接拍pì股走人,留下个烂摊子却要我来收拾,这可真要了命……

早朝闹成了这样,自然无法再继续下去,胖子挥了挥手,宣布退朝,然后便在内侍和禁军的簇拥下,回了后宫。

群臣们被今日这一连串的突发事件闹得还没回过神,散朝之后,大伙儿还楞楞的站在金銮殿里,悄声议论着今日之事。

未过多久,内廷的小黄门传来旨意,郑儒年高老迈,不堪朝事重务,圣意裁定,令郑儒致仕告老,即日回乡。

群臣顿时哗然,众人表情各异,飞快的在心里消化着这道令人震惊和深思的旨意。

至此,方铮与朝中言官之争终于落下帷幕,方铮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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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铮离开宫门,还在回府的路上,方府内,长平已领着罗月娘去拜见公公婆婆。

后院一处幽静的花厅内,罗月娘怀着忐忑的心情,盈盈上前,以大礼跪拜了方老爷和方夫人。

二老早得长平的汇报,自是对罗月娘的来历知之甚详,见罗月娘挺着大肚子行跪拜礼,方夫人吓了面容失sè,赶紧伸手扶住了月娘,惊道:“这位姑娘……月娘万不可如此,你肚里怀着孩子,怎可再行此大礼?小心伤着孩子呀!”

罗月娘见方夫人说话和善,顿时放下了担心,轻轻一笑道:“婆婆勿需牵挂,月娘自小练武,身子尚算健硕,小小动作,无碍的。”

方夫人却不敢冒险,急忙命丫鬟搀扶着罗月娘和长平二人在侧坐下,然后方夫人看看长平,又看看罗月娘,见两人肚子差不多大,微微一团隆起,方夫人喜上眉梢,笑吟吟的与方老爷交换了个欣喜的眼神。

“若说咱家儿子可真能干,别人都说咱方家一根独苗,后嗣难继,可现在一怀就是两个,老爷,这可是咱方家的大喜事呀,方家从铮儿往下,可算是开枝散叶啦!真是祖宗保佑啊!”

长平与罗月娘闻言,羞得满脸通红,不约而同的垂下头去,半晌无言。

方老爷抚着长须呵呵笑了几声,老脸满是喜sè,连抚须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古人家族观念重,把添子加孙看成是家族第一等的大事,长平怀了孩子,本就是方家的大喜事,谁知方铮又不声不响的娶回来一位美妾,而且也怀了方家的孩子,方老爷欢喜得差点老泪纵横,哪怕让他今日闭眼,他也可以无愧无憾的去九泉之下见祖宗了。

“好,好,好!”方老爷连说了几个好字,除此再没别的话能够表达他的喜悦之情了。

“这位姑娘名叫月娘?”方老爷顿了顿,问道。

罗月娘赶紧欠身道:“回公公的话,媳妇姓罗,正是叫月娘。”

方老爷展颜笑道:“方家没那么多规矩,你入我方家不必太过拘束,我那混帐儿子你也知道,你觉得他像是个懂规矩的人吗?”

罗月娘和长平想起方铮素来没个正经的跳脱轻佻模样,禁不住噗嗤一声,二女同时轻笑起来。

长平还好,可罗月娘毕竟是初入夫家,见自己在公公婆婆面前竟然笑出了声,此举未免有些失态,于是急忙板起俏脸,硬生生忍住了笑容。

方老爷与夫人对视一眼,苦笑不已,这姑娘刚入府,心中诸多顾忌,很放不开呀,将来都是一家人了,如此拘谨,这可怎么得了?

“月娘,你既嫁进来,这里便是你以后的家了,你万万不可太过拘谨,老夫与你婆婆都是开明之人,小节方面不会在意的,老夫年轻时亦常走南闯北行商,各sè人等都见过,自认还是很好说话的,你住的时间长了,自然会知道,呵呵……”

罗月娘俏目微微低垂,仍是细声细气的应了一声。

方老爷摇头苦笑,见罗月娘有些拘束紧张,便试着找个话题。

“老夫听宓儿说,你以前是……呃,靠山吃山的山大王?”

罗月娘闻言眼皮一跳,心中顿时惶恐起来。

无论公公婆婆再开明,土匪这一行总是见不得人的,他们会不会把自己赶出去,从此不准自己与方铮见面?这可怎生是好?

“回公公的话,月娘……月娘……”罗月娘犹豫半晌,终于一咬牙道:“不错,月娘曾做过打家劫舍的土匪,劫过商家的红货,杀过人,月娘无法解释,女承父业,不得不为尔!可……可我对方铮,却无半分虚情假意,我对他一直真心以待,此心天地可鉴!”

罗月娘说着便悄然落下泪来,有缘无份,莫非今日还未相聚,便要与他离别了么?从此天各一方,再无夫妻缘份,天意何以如此弄人!

方家二老本来早已知道月娘身份,方老爷提起,并无半点歧视之心,只是想找个话题打破一下沉默而已,见月娘落泪,方老爷不觉有些无措,连连苦笑道:“哎,好好的,你哭什么呀?你纵做过土匪又如何?老夫多年行商,什么人没见过?不瞒你说,老夫还曾经与土匪结拜过兄弟呢……”

罗月娘闻言顿时止了哭,抬头惊异的望着方老爷。

方老爷捋须笑道:“老夫没骗你,当年老夫走南闯北,有一天亲自押着一车贵重货物,走到一座不知名的山下时,被一群土匪围了,老夫自然不甘心,于是领着几名镖师护院与他们斗了许久,后来那土匪头子见老夫也算硬气,便停了手,我与他倾心结交,拜了把子,又在他山上盘桓了几日,这才下山,说来也巧,那土匪竟跟你一样,也姓罗,呵呵……”

罗月娘一楞,急忙问道:“公公可知他的名讳?”

“他姓罗名霸,以前在那小山头上讨生活,后来听说他换了山头,无奈老夫却不知他换到何处,从此与他断了消息……”

“罗霸?”罗月娘情不自禁站起,满脸吃惊道:“罗霸正是家父呀!”

方老爷也吃了一惊:“竟有此事?你……你父亲竟是罗霸?”

罗月娘这时完全放下了心,闻言动作粗犷的将一条腿踩到了太师椅上,然后一拍大腿,兴奋道:“原来公公与家父乃世交,亏我还担心得要死!大伙儿根本就是同道儿嘛,原来你就是我那老爹常挂在嘴边的方二哥,哇哈哈哈哈!”

“啪!”罗月娘狠狠拍了一下太师椅旁边的红木桌子,豪情万丈的喝道:“来人,给老娘上酒!老娘要与二叔一醉方休!”

众人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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