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天伦惨变(下)
二十九日凌晨五点刚过,满腹心事的丁林杰再也睡不着了,披衣起身走出卧室,厨房里传来母亲忙碌的声音,客厅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两样小菜、一小锅白米粥。
丁林杰洗了把脸,丁老太太又端出一碟刚蒸好的包子,说道:“阿杰,来,吃饭。”
“您怎么起的这么早?等孩子们起来再吃吧。”
有病在身,jīng神一直不太好的丁老太太穿着一身七成新的石青sè织锦面湖丝夹袄,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一边在桌旁坐下一边说道:“粥和包子凉了不好吃,你先吃,吃完好上班,等他们起来我再给他们热。来,妈陪你。”说着,盛好了两碗粥。
丁林杰心中一阵温暖,不由得坐了下来,接过粥,丁老太太微笑着看着儿子,似乎总也看不够,说道:“快喝吧,妈陪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的冬天你要早起上学,起床的时候天也是像现在这样还黑着,那个时候没有电灯,妈怕费油,再说你睡觉的时候有一点光就睡不安稳,也不能整夜点着灯,你又胆小怕黑,妈就半夜起来守在你身边,等你一睁开眼,就赶紧点灯。”
丁林杰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您还记得?妈,这粥不错,您也喝啊。”丁林杰这才看到母亲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几乎变得全白了,两眼深陷,他关心的问道:“妈,你没睡好?”
“没有,妈睡得很好。”
丁林杰又道:“妈,儿子太忙,都没留心,您的头发什么时候全白了?”
“早就白了,孙子都那么大了,妈老了。”
丁林杰喝完一碗粥,说道:“妈,你也快点喝吧,今年上海的天太冷,凉了就不好了。”丁老太太喝完一碗粥,又道:“阿杰,这辈子不管你去哪,妈都陪着你。你别怕,到了那里我会和你爸爸,和丁家的列祖列宗的说清楚:都是妈不好,是妈连累了你,是我没有教好你,他们会原谅你的……”
丁林杰很奇怪,母亲的话什么意思?没等他开口讯问,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
六点,76号宿舍,赵敬东刚起身正在洗漱,值班的门卫匆匆跑上楼一边重重砸门一边喊道:“赵队长,出事了!”
赵敬东吓了一跳,赶紧开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丁太太打电话来找李主任,这个时候李主任当然没有上班了,倪处长不住在这里了,刘秘书昨天就没回来……”门卫颠三倒四的说着。
赵敬东拉下脸训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丁太太?那个丁太太?这么早找李主任,什么事啊?”
“丁处长死了!丁太太找李主任……”
赵敬东断喝道:“行了!丁处长死了?那个丁处长?丁林杰?”
“是啊,还能是哪个丁处长,咱们76号只有这么一个姓丁的处长。”
赵敬东吃了一惊,难道又是军统干的?他问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丁太太一个劲的哭……”
赵敬东实在是不耐烦,问道:“值班室有丁处长家里的电话吗?”
“有的,前天丁处长才给我们留下……”没等他说完,赵敬东已经披衣下楼。
大门口的值班室内,赵敬东拨通了丁林杰家中的电话。平川新野闻讯而来,叫过门卫低声询问。
五六分钟后,放下了电话的赵敬东站在那里出神:丁林杰被毒死在自己家中,丁老太太也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平川新野说道:“赵队长,用不用马上向李主任汇报?”
“平川君,先别惊动李主任了,等李主任上班了,你再向主任汇报也不迟,我带法医去老丁家里看看。”
八点,李士群上班后听说丁林杰出了事,也吃了一惊,问道:“丁林杰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川新野答道:“属下也不太清楚,赵队长已经去了。”
刘泽之推门而入,平川新野皱眉道问道:“你怎么才来?”
刘泽之答道:“有点私事,本来想请半天假,七点半打电话到宿舍找你,门卫说你已经来办公室了,还说丁处长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我怕主任有事找我,就赶来了。”
赵敬东匆匆赶了回来:“主任,您来了。丁林杰和他的老母亲,确认是中毒身亡,初步勘察是今天凌晨五点到六点之间的事。”
“中毒死了?中的什么毒?是误服,还是有人投毒?什么毒药?”
赵敬东答道:“既不是误服,也不是有人投毒,而是……毒药就是咱们76号发给职业特工,特殊情况下使用的的氰化钾胶囊,刺破胶囊后放入了白米粥中。”
李士群yīn沉着脸,一言不发。刘泽之低声问道:“是谁潜入丁家拿到的那种胶囊?凶手是怎么知道丁林杰把胶囊藏在什么地方?白米粥?平川君说丁老太太也死了,也是中毒吗?丁家其他人哪?”
赵敬东答道:“其他人没事……”见刘泽之和平川新野还是一脸茫然,心里别扭至极的赵敬东急了:“你们怎么还不明白?我推测应该是丁老太太投的毒!”
“不可能!”刘泽之是真的大吃一惊!他反驳道:“虎毒不食子!你一定是搞错了!那个老太太……是,很别扭,我和他打过交道,开口闭口汉jiān鬼子、卖国求荣……可是那是他亲生的儿子!听说还是守寡养大的独子。”
平川新野被这骇人听闻的消息震撼了,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赵敬东长叹一声,答道:“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丁太太说今天凌晨五点来钟丁老太太就起床做早点,不知道怎么回事,丁林杰起得也很早,母子一起吃早餐,等她起来,母子俩已经……家中并没有来过外人,我也仔细勘察了,确实没有外人进入。两名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赵敬东偷觑李士群的脸sè,也不敢再说下去。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赵敬东硬着头皮继续汇报道:“属下仔细盘问了丁太太,她还说昨天丁林杰回家后,一直在写信,然后丁老太太很难得的主动找儿子聊了一会。临睡前丈夫又对她交代了两笔银行的化名存款。其他的,就没有了。”
李士群问道:“那封信在哪里?”
“属下带人搜遍了所有的房间,没有找到。不过……丁林杰六岁的儿子说nǎinǎi好像曾在房间里烧毁过什么东西,孩子太小,也说不太清楚。”
刘泽之奓着胆子说道:“按赵队长的说法,丁林杰似乎在交代后事?难道他预感到自己有可能出事?丁家除了他都是妇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向主任汇报?或者是对同事们求援?那封信,写的又是些什么内容?”
赵敬东又道:“李主任,昨天中午听机要室的小史说丁林杰一个上午都在机要室查阅档案,tiáo阅了几份行动的《情况简报》,还有倪处长和刘秘书以及属下的档案。”
刘泽之附和道:“史机要员说这件事的时候,属下也在场。倪处长让我替他说一声,说请丁处长命令总务处的人暂时把给叶君远购置的东西入库,我去机要室找丁处长的时候,他的确是在看文件,至于看的是什么文件,当时我没注意,午饭的时候和赵队长一起听说的。”
平川新野chā话道:“李主任,是不是丁林杰有了什么发现?那也不对了,有发现,应该向您汇报啊,写信干什么?给谁写的?属下想不明白了:母子是天伦,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母亲杀儿子,自己也陪死?”
李士群终于开口说道:“现在谁在丁家?”
赵敬东赶紧答道:“毛骏和法医都在,属下还留了四个人。”
李士群命令道:“平川君,你和赵队长先出去。”二人走后,李士群说道:“泽之,你去一趟,代表我吊唁,查一下丁林杰说的那两个化名银行存款账户,如果不太离谱,就装不知道吧。这件事……就作为家庭矛盾了解,死者为大……”
李士群没好说出口的话,刘泽之听明白了,答道:“是,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把这件事低tiáo、顺利、尽快的处理了。”
“你去吧,叫赵队长进来。”
赵敬东还在外间办公室里抽烟,和平川新野刚聊了几句,又被叫了进来。李士群问道:“敬东,你觉得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敬东想了想,答道:“属下实在搞不明白,请主任指教。”
李士群叹道:“敬东,我想应该是这样的:丁林杰发现了什么,最大的可能是和军统有关的,暂时不想汇报,但是又怕有危险,所以留下了一份信,没想到被丁老太太得知,那个老太太,为人固执,一直不以丁林杰投靠76号为然,所以……酿成了逆伦悲剧。”
赵敬东仔细琢磨,答道:“主任高见,不过属下还是想不通:能让母子逆伦相残,共赴黄泉……一定是大事,丁林杰为什么不向您汇报?”
李士群冷笑道:“丁林杰?你别看他和我在军统的时候就算的上是朋友,后来又投奔了我,实则未必和我一条心,哼!他没准还想着直接搭上日本人,仕途上更进一步那。”
“搭上日本人?主任你对他不薄啊,再说什么样的功劳能让日本人对他另眼相看……他tiáo阅倪新和刘泽之和属下的档案,又是想干什么?难道还想对付您啊?”
李士群叹道:“这可难说了,也许是周成斌等人的踪迹,也许是军统下一步的大行动,也许是担心我们内部有问题,丁林杰可能暂时证据不足,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他又想借这个机会把你们牵连进去,进而打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