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开始反目
以桑玥的身手,对付两个宫女不在话下,况且她有暗器,令人殒命不过是眨眼间。但她堪堪忍住了,似乎在等待什么,握住风影戒的手迟迟不见动静。
月亮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周围干净得连一丝风儿也没有,桑玥的睫毛颤起诡异的节奏,大拇指悄然贴上了风影戒。
就在素心和素兰的绳索即将套住桑玥时,后方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厉喝:“住手!”
素心和素兰本能地就是一抖,抬头看清来人后,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奴婢见过恬郡主!”
桑玥如释重负,将风影戒塞回了宽袖,随即转身,对来人行了一礼:“臣女见过恬郡主。”
恬郡主的目光落在两名宫女紧握绳索的手上,面露了一分惑sè和愠sè:“本郡主方才瞧见你们要对桑小姐欲行不轨,究竟是谁给了你们胆子?”
两命宫女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桑玥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不悦地哼道:“方才这两名宫女有意无意地透露说是恬郡主指使她们对臣女下毒手,多亏郡主来得及时,不然臣女死不瞑目,还得带着一分对郡主的怨气下地狱!”
恬郡主一听,恼羞成怒,对着较近的素心就是一脚:“竟然敢wū蔑本郡主?说!是谁要挑拨本郡主同桑小姐的关系?”
素心的脸上挨了一脚,下巴差点错位,她却连叫都不敢叫一声,一个劲儿地发抖:“奴婢不敢!奴婢……奴婢们只是跟桑小姐开个玩笑。”
“开玩笑?那你慌什么?你说不说?”恬郡主恼了,又踢了素心好几脚,
“奴婢……奴婢……”
恬郡主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而刺目的弧线,尖端抵住素心的脸:“是要毁容被赶出宫,还是到太后娘娘的面前去认罪?”
素心和素兰俱是一怔,素兰抢了白,惶恐道:“素心不说,奴婢来说,还请郡主开恩,不要将此事告诉太后娘娘!”
“少废话!”
“是!奴婢们是……是被秦王殿下收买,要将桑小姐绑起来、系上石头,沉入湖底的!秦王殿下说,如果能杀死桑小姐最好,如果杀不死,就嫁祸给郡主,因为能使唤太后身边的宫女的人不多,嫁祸给您的话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殿下的头上。”
秦王?慕容庆?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素兰所言听起来不无道理,经历上次一事,慕容庆怕是连她也一并恨上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恬郡主一眼,是不是重生后她的疑心病就重了许多?
恬郡主收回金钗,怒喝道:“你们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实在愧对太后的栽培,自己去郑女官那儿各领五十大板,挨得过是你们命大,挨不过是咎由自取!”
“郡主饶命啊!郡主饶命啊……”素心和素兰拼命磕头,五十大板下去,哪里还能活命?
恬郡主却是不理会她们的哀嚎,挽着桑玥的手回了子午殿。
一坐下,慕容拓就过来了。
“你方才去哪儿了?恬郡主没有为难你吧?”
桑玥淡淡倪了他一眼:“我去哪儿有必要向你汇报吗?你离我远远的,恬郡主就不会为难我!”说着,她的眸光缓缓扫过女宾的其它席位,发现不知何时慕容歆也来了此处。
慕容歆坐在摄政王妃的下首处,一袭白衣,袖口和裙摆点翠几朵淡蓝sè水纹,越发衬得她冰肌玉骨,雪颜花容,冷冷的气息几乎蔓延了大半个殿堂。她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仿佛她看的不是欢歌热舞,而是一片白雪茫茫。
礼仪规矩摆在那儿,慕容歆再不乐意,仍是给几位长辈敬了酒。不过,她最先敬的不是太后,而是身旁的摄政王妃。
“比起皇婶,我更愿意叫你姨母。”
摄政王妃想起了过世的皇后,心里一阵酸楚,面sè却和蔼如常:“歆儿,你还在怪罪你皇叔?”
慕容歆的chún碰了碰茶杯,道:“你说姨父啊,我当然怪他。他博取父皇的信任做了摄政王,按理说,我父皇驾崩后,姨夫应该极力扶持耀儿登基,但他却改为拥立年yòu的慕容天。要知道,慕容天血统不纯,算半个大周人,有什么资格做我南越的皇帝?”
摄政王妃眸光一暗:“你也怪我,是不是?”
慕容歆直言不讳道:“是。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外公怎会放弃耀儿?你是他的女儿,母后也是他的女儿,外公原本是支持耀儿的,但母后一死,外公就投靠了摄政王府,我当然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了。”
慕容歆的坦诚令摄政王妃震惊,她不由地想起了楚嫣临终前的嘱托:“好妹妹,我死后,请你一定照顾好歆儿和耀儿,待他们视如己出,你要当心冷瑶,她私底下勾结了三公中的太保和太师,打算奏请慕容天为帝,你要让妹夫和父亲顶住压力,保我耀儿登上帝位!”
其实,勾结太保和太师的根本是摄政王慕容宸瑞!
摄政王妃的脸上像戴了一张优雅的面具,笑容没有丝毫瑕疵,但眸光渐渐深邃,不难看出她已陷入沉思。慕容歆凑近摄政王妃,递过一杯酒,语气柔和了些:“姨母,如今大局已定,我和耀儿不会再做无谓的挣扎,只是,念及你同母后的姐妹情分,我提醒姨母一句,别替他人做了嫁衣!”
摄政王妃微微一怔,想要继续追问,又怕落入圈套。摄政王曾提醒过她防着慕容歆。
慕容歆哪管她爱不爱听,继续循循善诱:“姨父xiōng怀天下,志比天高,迟早会取而代之,届时,有着姨母这层关系,我相信我和耀儿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得多。怕就怕……”
慕容歆顿了顿,用余光睥睨了一眼摄政王妃的神sè,惋惜道:“怕就怕姨父荣登九鼎,姨母却未必凤临天下!”
摄政王妃目光一凛,不由自主地开始辨别慕容歆话中的真假。
慕容歆只淡淡扫了一眼摄政王妃捏得发白的指甲,就明白有些话她听进去了。这个姨母,最大的弱点就是太爱慕容宸瑞、太爱两个儿子!当然,她也有野心,那个高高在上的凤位,试问哪个女人不想坐上去?
走着瞧吧,害死我母后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慕容歆行至太后和慕容天的跟前,随身的侍女递过托盘,慕容歆举起酒杯:“祝皇上洪福齐天。”
慕容天接过慕容歆的酒杯,闻了一下,蹙眉道:“朕不喜欢喝酒。”
太后和颜悦sè道:“公主是你的姐姐,就一杯而已。”
慕容天的举动落在几位太妃的眼中可就是不待见慕容歆了,德太妃忙打了个圆场,对皇上微笑道:“本宫替皇上喝吧。”
“如此,便有劳德太妃了。”慕容天将酒杯递到德太妃的手上,一转头,瞥见恬郡主在对他招手,他看向太后,一本正经道:“母后,儿臣下去玩玩。”
太后点头:“去吧。”
德太妃喝了慕容歆敬的酒,慕容歆又与太后寒暄几句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席位。
此时,大殿中央忽然来了一群衣着bào露的美艳女子,她们下身穿着红sè宽松舞裤,上身仅缠一件裹xiōng,露出如羊脂美玉般莹润的粉肩和小腹。纤腰盈盈一握,偏那乳壑丰满迷人,呼之欲出。不少男宾血气上涌,几乎被艳sè刺激得喷出鼻血。
曲修宜呆若木jī,流了一身的口水不自知。
更奇特的是,每一名舞姬的雪颈上都缠绕着一条绿sè小蛇,它们与舞姬同舞,时而盘缠、时而轻晃、时而齐吐蛇信、时而共同摆尾。惊奇艳艳、刺激异常。
慕容拓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扭过头,桑玥冷冷一笑:“慕容拓你装什么正经?”
慕容拓呼吸一滞,继而忆起了书籍那一事,面sè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说了是个误会!”
“误会那书也是你的,只不过你恰好拿错了。”桑玥摇摇头,“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正不正经关我什么事?”
另一边,慕容天在恬郡主的身旁坐下,恬郡主指着桑玥,笑道:“皇上,你还记得她吗?”
一袭湖蓝sè束腰罗裙,领口和衣襟用丝线绣了白sè茉莉,清新淡雅。墨发被挽成一个回心髻,用白玉簪固定,旁侧还点了几个扇形花钿,不算出挑,却很是jīng致。她的肤sè白皙胜雪,五官小巧,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很是漂亮。
慕容天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白sè劲装女子,挑剑、出剑、点墨、挥墨,一姿一势,行云流水,习习生风。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那名女子……不就是她?
恬郡主对慕容天的神情很是满意,她笑了笑:“皇上,我听说太后打算找几名世家小姐入宫伴驾,皇上觉得桑小姐怎么样?”
说是入宫伴驾,其实就是一种拉拢和牵制世家的手段。世家们若是安分守己,他们的女儿就在宫里得享宁静。几年后,等慕容天及笄,看上的就封妃,看不上的再放出宫许配合适的人家。
“你怎么知道?”慕容天眉头蹙起,带了一分不悦,“她是个庶女。”
恬郡主倒了一杯果茶,又递过一块慕容天最爱的梅蕊酥:“她不是普通的庶女,桑将军最宝贝这个女儿,况且,我听说皇上一直保存着她画的八阵图,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她?”
慕容天摆出一副与这个年龄十分不符的沉着表情:“朕只是觉得她有些才华。”
“那是!她会的东西可多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其才学不在翁老先生之下,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考考她。”
慕容天眨巴着清澈无瑕的眸子:“你没骗朕?翁先生可是江南大儒,乃我南越三绝之一,她一个小小的闺阁女子能与翁先生相提并论?”
恬郡主的笑意逐渐加深:“皇上,你想啊,我长这么大,除了你和太后之外,就从来没有人能入我的眼,若非我实在钦佩她的才华,怎么会跟她做朋友?诚如你所言,她可是个庶女!”
恬郡主这么一说,慕容天来了兴趣,琥珀sè的瞳仁里闪过一丝亮光,恬郡主趁热打铁:“皇上,你看,慕容拓也在同她说话,你可能见过慕容拓跟哪个千金小姐主动搭话的?”
慕容天的瞳仁左右一溜,尔后起身,朝着桑玥的席位走去,此时慕容拓正和桑玥“吵”得不可开交,偏脸上还得挤出从容淡定的表情。
“说你信我,我就把你想要的书给你。”
“不信,不要。”
“我告诉你,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慕容拓你现在在我心目中比曲修宜还不如,别来烦我!如果你嫌王妃送的通房丫鬟不够有味道,我可以送你几名波斯美姬!”
送他波斯美姬?这……这什么跟什么?慕容拓发现跟桑玥吵架,自己永远都是输的一方!因为桑玥就是毒舌地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桑玥扶额,无意中瞥见恬郡主深情款款地盯着慕容拓,补了一句:“或许恬郡主也不错,长得天姿国sè,对你又痴心一片。”
慕容拓不着痕迹地踢了踢桑玥的脚,咬牙道:“桑玥你是被她收买了吗?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帮她说话?”
桑玥抬腿,狠狠地踩了下去,眉眼含笑道:“慕容拓你扪心自问,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慕容拓不敢躲,怕引人瞩目,只能生生挨了她一脚,气得鼻子冒烟!他真的很想把这个女人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不是结了一层冰?他抽回脚,愤然回席。
成功气走慕容拓,桑玥吁了口气。垂眸,却瞥见一片明黄sè的衣角,心中一惊,淡淡的龙涎香已钻入鼻尖。
她起身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慕容天肘支手背,指捏下巴,饶有兴趣道:“你就是桑玥?”
“是。”
“抬起头,让朕看看。”
桑玥抬眸,撞进了一双与慕容拓何其相似的清澈无瑕的眸!他天庭饱满、剑眉如墨,睫毛长长,chún瓣红润。
这个皇上,长得……太好看了啊!
大殿中央,异域风情的舞蹈进入了高cháo,领舞的女子弯腰折身,手臂不停抖动,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腰身,酥xiōng的风景若隐若现,惹人无尽遐思。
那条绿sè小蛇更是爬上她的脸庞,左右晃动,带着一股独领风sāo的霸气,绿眼幽幽,澄碧似玉。乐声音tiáo渐高,节奏加快,小蛇们扭动得越发欢畅。慕容天原本是打算与桑玥谈话的,此刻不禁被这离奇的表演吸去了目光。
桑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场内的动静,自从慕容拓放蛇咬她未遂之后,她对蛇就格外警惕。
倏然,一阵狂风guàn入,吹开了两侧的大窗、吹得顶上的八角琉璃灯旋转起舞,“噗噗噗”烛火被灭去大半,殿内霎时暗沉了下来。狂风还在继续,灯火已所剩无几,习惯了亮堂环境的众人,并不能借着稀薄的月光看清场内的景象。
太后给郑女官打了个手势,郑女官退下,去吩咐太监、宫女们点上新灯。
“啊——”不知谁来了一声刺耳尖叫,舞姬们身上的小蛇似乎受到了惊吓,开始纷纷逃窜。
殿内暗沉如墨,小蛇动作迅速,不过是眨眼间就已没入人群和席位中。
这一下,世家小姐和名媛贵妇们坐不住了!碍于太后的威仪,无人再敢发出第二声尖叫,但倒吸凉气的声响、掀开凳子的声响、衣衫滑动的声响、步履跺地的声响……此起彼伏,越演越烈。
电光石火间,桑玥瞧见一双闪着幽芒的绿眼,正以一种难以捕捉的速度朝她,不,确切的说,朝慕容天飞去!
救?还是不救?
经过一瞬的心理较量,桑玥上前一步拉住慕容天的手,将他扯到了身后。慕容天这才发现有条蛇从他身旁突兀地滑过,他浑身一冷,紧了紧桑玥的手。
那蛇却像盯上了慕容天似的,拐了个弯再次扑来!
上次还有陈醋可以用,这回却是没了,桌上除了美酒佳酿就是软香小点,那么,只能硬着头皮打!
上次因为是冬天,慕容拓的蛇原本在冬眠,被qiáng行催醒,其速度和攻击力大不如前,可如今正值夏初,蛇类活跃无比。慕容天显然受了惊吓,死死地握住桑玥的右手,这让桑玥的防御更加艰难。她腾出左手,抡起矮凳朝那蛇砸了下去!
可惜的是,并未命中目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啪——”的一声爆破之音,慕容耀和慕容拓同时跃至桑玥身前,那蛇已被灭于无形。
此时,殿内再次恢复明亮,侍卫们鱼贯而入,将逃窜的小蛇装入篓中。
众人回过神,第一反应是搜寻皇帝的下落,如此,怪异的一幕映入了众人的眼帘:皇上牵着桑玥的手,慕容拓和慕容耀护在二人身前,不知情的,大多认为两位俊美无双的男子是在护驾。殊不知,没有桑玥,他们才懒得挪动一步!可众人惊诧的是:皇上和桑玥怎么回事?
恬郡主的心里泛酸的同时,漾开了一层浓浓的喜悦:皇上,桑玥救了你,你赶紧纳她为妃吧!
“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清冽的声音自薄chún中吐出,在子午殿的上方飘荡,飘渺混沌,令人心悸,“看看你们尚仪局把一个好好的宴会扰乱成什么摸样?”
舞姬们全部跪伏在地,为首的舞姬诚惶诚恐道:“启禀太后娘娘,奴婢们并非第一次表演蛇舞,这些蛇都是被拔了毒牙的,不会伤人。蛇大概是受了惊吓,所以才四处逃窜。”
桑玥垂眸掩住心底的疑惑,试图挣开慕容天的手,慕容天却是不干,他是真的吓坏了!桑玥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这是意外,皇上明白吗?”
慕容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慕容拓不耐烦地分开二人的手,低声恐吓道:“你再牵,我就剁了你的手指头!”
桑玥瞪了慕容拓一眼,连皇帝都敢威胁,他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况且,皇帝长得……多可爱啊!
郑女官已经巡视了一周,走回太后身侧,恭敬道:“几位世家小姐受惊了,奴婢仔细查了所有的蛇,的确没有毒牙。”
太后审视的目光扫过定国公府席位前的一片粉末,道:“方才那声尖叫出自何处?”
“是一名掌灯的宫女。”
太后给郑女官打了个手势,郑女官追随太后多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将那名宫女和所有舞姬带去了刑房……
一众人等退下后,太后看向慕容天:“皇儿,快过来,让母后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太后慈爱地伸出手,淡淡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关切。
慕容天略有些不舍地离开了那个看似柔弱却令他莫名心安的女子,回到太后身边,chún角微勾:“儿臣无碍。”
太后温和中藏着冷芒的眸光扫过定国公府的席位,chún角的笑,意味难辨:“桑将军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桑楚沐起身拱手一福:“太后过谦了,皇上英勇,救了小女,微臣感激不尽。”他明白,皇上在关键时刻,非但不能自保,反而躲在一个闺阁女子身后,传出去实在有辱圣颜,哪怕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慕容天欲开口反驳,太后压了压他的手:“哀家瞧着皇帝与桑小姐很投缘,最近哀家正在物sè几名德才兼备的世家千金入宫陪哀家打发一下闲暇时光,就不知……”
“啊——”太后的一道懿旨即将颁布,桑玥和慕容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德太妃喷出一口黑血,晕了过去。
“母妃——”慕容笙一个箭步迈至德太妃身侧,完全忘记了这般行径实在有些冒犯。他心疼地抱住德太妃,双目微红,“母妃,你怎么了?母妃,你醒醒!”
桑玥和慕容拓,包括旁侧的慕容耀在内,悄然松了口气。
桑楚沐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sè,他看了看慕容拓,又看了看太后,思虑片刻,给慕容耀打了个手势。慕容耀会意,心中一喜,回了自己的席位。
德太妃口吐黑血,印堂发黑,气息游离如丝,太后推了推德太妃的肩膀,见她毫无反应,道:“快宣太医。”
杨太医过来后,先给太后和皇上见了礼,然后行至台阶上方,替昏迷中的德太妃把了脉:“启禀太后,德太妃中毒了。”
“中毒?把德太妃今晚用过的食物酒水全部端上来让杨太医检查。”太后的语气之淡然,令人惊讶。
“是!”秦公公扬了扬佛尘,将德太妃所用之物,在案桌上一字摆开。杨太医拿出银针在食物和酒水中一一查过,最后在一杯所剩无几的酒水中发现了端倪。
杨太医拿出已经变黑的针头,道:“这杯酒有毒。”
慕容歆勃然变sè,那是她敬的酒!
秦公公躬身,尖细的嗓音响起:“娘娘,这杯酒是护国公主敬给皇上的,皇上不喜欢饮酒,德太妃便代劳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不禁唏嘘:若非皇上是个孩子,不喜饮酒,现在倒在地上中毒昏迷的就该是他了!
秦公公大喝:“大胆慕容歆!你竟然意图刺杀当今圣上!来人!保护太后和皇上!”
太后素手轻抬,制止了门外的大波侍卫,悠然道:“护国公主对圣上意图不轨,先押入大理寺,择日由哀家与摄政王亲自庭审。”
立时有两名侍卫冲进子午殿,慕容耀一跃至慕容歆身后,面向侍卫道:“本王倒要看谁敢动护国公主!”
要开始了吗?桑玥埋在宽袍下的手紧拽成拳,皇上遇袭,德太妃中毒,究竟谁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直觉告诉桑玥,慕容歆和太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置对方于死地的机会,但是慕容歆不会蠢到在自己送过去的酒里下毒!她明知皇帝年yòu,不会喝酒,敬酒不过是个形式,为的是不落下一个不尊君主的名头。那么,这酒里的毒又是何人、以何种形式下的?她看向一脸心痛的慕容笙,那种自骨子里透射而出的悲怆不似作假,他是不知情的!如此,嫌疑最大的当属太后和摄政王了。
先毒死皇上,再嫁祸给慕容歆,顺势扳倒慕容耀,这像是摄政王的手笔。而另一种可能,就是太后与德妃共同设下苦肉计,将慕容歆斗垮。究竟会是哪一种?桑玥深吸一口气,不论幕后黑手是谁,首当其冲的是要保住慕容歆。
“靖王,你这是要造反吗?”太后的声音不见得有多大,不见得有多冷,但那看似水般柔软清冽的声音落入众耳时,竟带了一股乖张的爆破之力,震得人心惊胆战!
慕容拓依旧立在桑玥的身侧,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互掐,他只要护得桑玥安好。
慕容歆轻轻握住慕容耀的手,示意他别冲动,尔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太后,声冷如雪:“斟酒的是宫女,端酒的也是宫女,太后真要问责,恐怕该找御膳房的人,或者子午殿的管事女官。”
慕容笙抱着德太妃,一言不发。
太师捋着胡子道:“老夫亲眼瞧见公主将酒杯递给皇上,这说明公主的确碰了杯子,所以公主有嫌疑。”
慕容歆不怒反喜:“按照太师所言,凡碰过杯子的都有嫌疑,那么皇上也碰了,是否也有嫌疑?”
“你……”太师的手一用力,竟扯了几根胡子下来,又气又痛,“你是在质疑当今圣上?圣上怎么会自己毒自己?”
慕容歆冷芒一扫:“本宫没有质疑皇上,本宫只是按照太师的话往下分析。况且,皇上也没喝那杯酒,是不是?请问在座的,可有任何人瞧见本宫动手了?”
众人或是低头或是摇头,表示没看见。
安国公蒋旭帮腔道:“假设那毒是护国公主投的,她既然能有本事瞒天过海,为何单单要下到自己敬的酒里?今晚呈给皇上的佳酿美酒、jīng致糕点不知凡几,护国公主该没蠢到留这么大个嫌疑吧?所以,老夫认为,无人瞧见公主动手,那就证明公主没有动手!”
桑玥抿chún不语,争论那么多有什么意义?根本于事无补,慕容歆入狱已成定局。
果然,太后摆了摆手,道:“好了,争执不下就交由大理寺去审,如果护国公主是清白的,哀家自然不会为难她。”
“太后……”
蒋旭还想求情,太后却不给他机会了:“大理寺并非宗人府,哀家已经给足了护国公主情面,毒害圣上可是滔天大罪,灭九族都不足以平息哀家心里的怒火。哀家这么做,也是为了护国公主的清誉着想,总不能顶着嫌疑过一辈子啊。”
能从大周的冷家庶女熬成南越至尊太后,冷瑶绝对不简单。入狱后,慕容歆多年建立的完美形象虽不致于毁于一旦,可是浓墨重彩的wū点一定会有。这对于慕容歆而言,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而一旦入狱,太后想把慕容歆搓圆揉扁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直沉默的慕容宸瑞开了口:“将护国公主押入大理寺,交由大理寺卿亲自审问!”
摄政王妃不忍地撇过脸,她有什么资格心软?从她背弃楚嫣临终遗言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慕容歆和慕容耀的姨母。她,楚婳,只是摄政王妃!
桑玥用余光注意到了摄政王妃的神sè,chún角一勾,看来,还没被bī上绝路。
宴会散去,摄政王妃心情欠佳,携着慕容拓回了寝殿。
桑玥与桑玄夜漫步在一条林荫小路上,月光透过枝繁叶茂的梧桐,在桑玥白sè的裙裾上洒下斑驳的树影,微风阵阵,那些树影便舞了起来,乍一看去,竟有种鬼魅的神秘。
“玥儿,你为什么救皇上?很危险的,那蛇分明就是盯住了皇上。”当时虽然很黑,但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桑玥,所以注意到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连桑玄夜都注意到了,那么太后没理由忽略。“我没得选择,如果皇上在我身边出事,太后一定会杀了我泄愤,即便我不是凶手,摄政王也会趁机wū蔑定国公府一把。因为,摄政王早已洞悉了我们的立场。”
桑玄夜大骇:“那慕容拓为何要去救你?你们两个……”
桑玥转身,夜sè笼罩了她的眉眼:“或许再见,就是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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