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俞大猷,革职(五更)
广西总兵俞大猷来京城述职已有月余。
大明官场存在着诸多陋规。一省总兵回京述职,照例要拜会诸位阁老;司礼监的掌印、秉笔;兵部的堂官、五军都督府的督帅。。。双手奉上或轻或重的“敬仪”。
俞大猷不是戚继光。戚继光善于处理跟朝中重臣们的关系。俞大猷却是蠢直之人,向来不干这些在他眼里狗pì倒灶的事儿。
这或许是他南征北战三十多年,战功累累,却还只是个从二品总兵的原因。
内阁诸员、兵部的三位堂官、五军都督府新任的五位都督,都知道老俞的脾性。他不来拜见他们,他们倒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可司礼监掌印孟冲却是个心眼小过针鼻儿的小人!好哇,你进京述职,竟然不给我这个堂堂的监掌太监上贡?你这是目中无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孟冲找到了奴儿花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一番。
这日,俞大猷来到永寿宫前侯见。见了隆庆帝,交了述职折子,他就可以返回广西了。
冯保进到大殿内,通禀道:“启禀皇上,广西总兵俞大猷求见。”
隆庆帝道:“哦,让他进来吧。”
奴儿花花却在一旁道:“皇上,让他等一会儿。刚才孟公公送来了一大坛西域葡萄酒。我想让皇上陪我喝嘛。”
隆庆帝笑了笑,转头吩咐冯保:“让俞大猷先等一会儿吧!对了,他是功勋老将,别让他跪侯,在殿外赏他一张椅子。”
冯保领命,出了大殿。隆庆帝搂住奴儿花花:“来,喝酒吧。”
西域葡萄酒本来酒劲很小。可一旦葡萄酒混上中原的白酒,酒劲就会骤增几倍。葡萄酒混白酒的喝法,被称为“见风倒”。意思是,如果有人这样混着喝酒,被风一吹,就要醉倒在地。
孟冲送来的这坛子西域葡萄酒中,混入了不少山西汾酒。喝上去虽然爽口,后劲却极大。
隆庆帝平时的酒量不错,可也架不住奴儿花花一杯接一杯的劝。
奴儿花花又吩咐小太监:“这大殿太闷了,把窗打开几扇。”
小太监开了几扇窗,冬日的寒风拥入大殿内。隆庆帝被风一吹,脑袋发胀,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奴儿花花见火候差不多了,终于亮出了刀子:“皇上,我听说啊,殿外跪着的那个俞大猷克扣军饷!这样的人,怎么能替皇上管广西的四万兵马呢?”
奴儿花花说的这些话,全是孟冲教的。
隆庆帝已经是烂醉如泥。他想要趴到龙案上小睡一会儿。奴儿花花却不依不饶:“皇上,你别睡。我在跟你说正事儿呢!俞大猷啊,贪wū军饷。。。”
隆庆帝两眼迷离,感觉天旋地转。脑子里来来回回的重复着奴儿花花的话:“俞大猷,贪wū军饷!俞大猷,贪wū军饷!”
隆庆帝怒道:“冯保何在?”
冯保进到大殿内:“皇上,奴婢在。”
隆庆帝醉醺醺的说道:“拟旨,俞大猷,贪wū军饷,贬为庶民!”
冯保愣住了!要是连俞大猷这样的人都贪wū军饷,那大明朝四千位正七品以上武官,就没一个手脚干净的了!
冯保道:“皇上,此事干系重大,要不要东厂详查一下,您再做决断?”
奴儿花花在一旁道:“冯保,你好大胆!你只不过是皇上的奴婢!皇上让你拟旨,你竟敢推三阻四?”
奴儿花花煽风点火,隆庆帝bào怒不已:“冯保!你听见宸妃所说了?你要抗旨?好,朕连你一并免了!”
冯保磕头如捣蒜:“皇上,臣不敢。臣这就拟旨。”
冯保拟好了圣旨,奴儿花花竟拉着隆庆帝的手,从龙案上的印盒里取出了玉玺,在圣旨上盖好了玺印。
奴儿花花道:“正好那个俞大猷就在殿外,冯保,你还不快去给他宣旨?”
冯保无奈,只得照办。
冯保刚走出永寿宫大殿,隆庆帝一头栽倒在龙案上,呼呼大睡。
永寿宫大殿外。俞大猷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心想:皇上还是体恤军中老将的。永寿宫大殿外赐座侯见,这是上了年岁的内阁阁员才有的殊荣。
就在此时,冯保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有上谕。”
俞大猷连忙跪倒:“臣,广西总兵俞大猷听旨。”
冯保一脸愧疚的念道:“有上谕,查,广西总兵俞大猷贪wū军饷,实不能胜任一省掌军。念尔征战多年,颇有微功。朕法外开恩,赐尔卸甲归田,颐养天年。”
俞大猷愣住了。
冯保将圣旨放到俞大猷手里。
俞大猷一脸惊骇的表情,道:“冯公公,皇上说我贪wū军饷?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诬告我?我俞大猷从军三十多年,何曾多拿过一两饷银。。。”
冯保一脸无奈的说道:“皇上是在大醉之中,下的这道旨意。俞大帅,我也没办法帮你啊!”
俞大猷仰天长叹:“罢了!我替朝廷打了这么多年仗,也该好好歇歇了。”
说完,他怅然若失的走向了宫门口。
两个时辰后,隆庆帝从宿醉中醒来。宸妃奴儿花花已经回了储秀宫。
冯保给隆庆帝奉上一碗醒酒的莲子羹。
隆庆帝边喝莲子羹边问:“朕睡了多久了?”
冯保道:“睡了两个时辰了。皇上,俞大猷接了旨,已经走了。”
隆庆帝疑惑的问道:“俞大猷?接旨?朕刚才给他下旨了?”
冯保点头:“是啊,刚才皇上您下旨,申斥俞大猷贪wū军饷,将他贬为庶民了!”
隆庆帝一拍脑瓜:“啊呀!糟糕!”
说俞大猷这员老将贪wū军饷,隆庆帝自己都不信!
隆庆帝知道,一定是自己在醉中,稀里糊涂下了这样一道圣旨。
可做皇帝的是金口玉牙。发出去的旨意怎能随意更改?那样做,是会在史书中沦为笑柄的!
于是乎,隆庆帝只能将错就错。
俞大猷二十岁从军,为朝廷南征北战三十多年,北御胡虏,东南抗倭,广西镇边。负伤无数、立功无数。到头来,竟被莫名其妙的革了军职。
这正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枕头风,杀人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