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九章 填房
探春走后,贾府的气氛沉闷了许久，上至贾母,下至宝玉并众姊妹，一个个面上都少了几分笑容。
贾母每日也没了精神,除了三餐，便是在榻上歪着,听晴雯琥珀几个丫头说话儿。
邢夫人忙着给迎春准备嫁妆，除了例行请安外,也便不常过来说笑凑趣。
宝玉贾环两个忙着准备今年秋天的考试,不是去外面请教先生，就是关在屋里做文章,常常见不着人影儿。
惜春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眼睁睁看着两个姐姐的婚事，她更加的心灰意冷，也没了画画的兴致，闲着便看起了经书，学起了佛法，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湘云被接回了史家备嫁，邢岫烟明年出嫁，也窝在屋里做针线，又值暮春时节，黛玉少不得伤春悲秋起来，写了几篇诗词，便旧疾复发，又病倒了。
王熙凤见状就与王子萱道：“三妹妹这一走，一家子都像没了生气，过几日二妹妹再一走，更冷清了。”
王子萱叹息道：“可不是，昨儿晚饭时候，宝玉回来见了这光景，伤心了好一阵子，眼泪都快出来了，要不是怕勾得老太太难过，恐怕就要哭出来了。”宝玉喜聚不喜散的性子终究没变，虽外面看着要比从前成熟稳重的多了，但内里还是这样个性子，“我让他和环儿早点去金陵，两人还不依，非要送走了二丫头才动身。”
王熙凤道：“这样下去不好，一个个都恹恹的，家里总得添点喜气儿才好。”
王子萱道：“这喜事儿也不是说有就有的，你看前儿宝玉过生日，老祖宗都没兴致叫戏班子了，我也不好说，倒显得我……”说着也不免叹息。“就等着秋天宝玉和环儿能有个好消息，能中个举人我就已经知足了。”
王熙凤轻轻一笑，“可不是，还能个个都跟兰哥儿一样。”
也就是提起贾兰的时候，大家心里还舒畅点。
正说话间，蒋家来人，王子萱忙叫请进来。
“太太奶奶请您明日过去坐坐。”
来人是元春的陪房媳妇，王子萱便笑问：“你们府上又有什么喜事儿？”蒋子宁刚升了礼部尚书，这看起来是件喜事，但礼部与工部一样，都不是有油水的地方，大家都说皇上这样是想把好位置留给蒋正谦。
那媳妇道：“太太说我们府上的花开得好，请太太过去赏花。”
王子萱正想推了，却听那媳妇又道：“还请了姨太太和表姑娘。”
王熙凤听了，就笑对王子萱道：“上次您跟姑奶奶提起宝姑娘的亲事，这怕是有消息了。”
王子萱也笑了，“难为她们婆媳这样有心，”就对那媳妇道：“好，明儿我去。”
那媳妇应了，便告辞出来。
晚上，王子萱跟贾母说了，贾母微笑道：“算起来宝丫头早过了出嫁的年纪了，这亲事是该抓紧，她们孤儿寡母的，你做姐姐的帮着点也是应该。”
王子萱应了，第二日便往蒋府去了。
蒋家婆媳还是那样满面春风，并没有因为蒋子宁没有入阁而失望。
一面往里走，王子萱一面问：“一哥儿呢？”
元春道：“一大早就上学去了，恐怕下晚才回来呢。”
王子萱失望道：“这么说我是见不到了。”
蒋太太见她见不到外孙子有点失望，便拉着她笑道：“他老子娘把他逼得紧，咱们也不好多管，别耽误了孩子，正好一哥儿着实调皮的很，不让他读书，整日就知道到处乱跑，一刻也不安生。”
王子萱想了想，当年贾兰宝玉小的时候，她不也这样逼着他们读书么，遂释然一笑。
蒋太太对元春道：“你去忙罢，我招呼你母亲。”
元春应着，便到外面去接别的太太。
王子萱就问：“我那外甥女儿的婚事着实叫您费心了。今儿不知说的是哪一家？”
蒋太太笑道：“不瞒您说，薛姑娘的亲事着实不好说，不知道怎么就拖到了现在呢？”
王子萱就叹息道：“本来她们刚来京城的时候就开始说了，只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家。这两年我们家事儿又多，又是国孝，便把那孩子的亲事给搁置下来了。这留来留去留成愁，如今我那妹妹急了，家世门第都是其次，只要人好就成。”薛姨妈前几年还仗着女儿有才有貌，东挑西捡，如今眼看着迎春探春都有了人家，才着急起来。
“这人人品是没得说，就是年纪大了些”蒋太太就将要说的这个人家介绍给王子萱听。
这人叫张宗明，是蒋正谦的同科，在四川龙门做县令，为人方正，极得蒋子宁喜爱，今年恰好又升了礼部主事。家中只有一位母亲，原配五年前去世，也没留下一儿半女，蒋老爷见他一个人，想张罗着给他说个媳妇儿，正好元春提起薛宝钗，蒋太太便觉得合适。
王子萱有些犹豫，以宝钗的人品才貌，别说给个主事做续弦了，就是做原配，薛姨妈和薛蟠都不一定舍得。可如今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家，宝钗的婚事又等不得了，大家自然要放低标准，不知道薛姨妈能不能看得上。
“今儿请了他母亲来，叫姨太太看看，能成最好，不能成也勉强不得。”蒋太太看王子萱神色犹豫，便道。
王子萱一笑，“正是，这事儿还要她们母女决定。”
话音未落，薛姨妈带着宝钗进来，宝钗今日还是一贯的简单朴素，只一套白玉头面却是雅致中透着精贵，衬得她更加肌肤似雪，眉目如画。
她给王子萱蒋太太行了礼，蒋太太也是头一回见，笑着夸道：“常听正谦媳妇说起，这孩子果真是个美人儿。”又忙让人送上见面礼。
宝钗谢了，几人正寒暄，却见元春引着个身材丰腴，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进来，蒋太太忙介绍，“这是张主事的母亲。”
薛姨妈眼里的失望一闪而逝，忙起身问好，众人坐下寒暄一阵，才发现张太太倒是个知书识礼的人，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却是滴水不漏。
王子萱一旁看着，心中暗暗满意，这样的人家想必家风很正，宝钗嫁过去定不会有太多糟心事儿。
薛姨妈和宝钗心里也暗暗忖度，仔细揣摩着张太太的每一句话，听她提起自己儿子丧偶，宝钗的眸光先是一黯，后来见张太太说话行事十分得体，便又动了心，自己实是不能再等了，这家听着又还算正派，那人虽眼下是个主事，以后却有的是高升的机会。
薛姨妈却是不满意，态度便有些冷淡。
蒋太太又领着众人到花园里逛了逛，王子萱蒋太太元春薛姨妈走在前面，张太太故意落后，跟宝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见宝钗举止娴雅，得体稳重，心中十分满意，自己儿子是个一心铺在公事上的人，后院正需要个这样的人打理。又见宝钗的家世富贵，虽是商贾人家，却与贾家蒋家王家这样的世家沾亲带故，到时候儿子有了靠山，仕途想必更加顺遂。
这边张太太满意，宝钗则有些紧张了，她心里已答应了这门亲事，当下便是与自己未来的婆婆的对话了，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还没嫁过去就得罪了婆婆。
这一来，张太太更是欢喜，犹如捡到宝一样，当即就拔下发间一支点翠金簪给宝钗，宝钗让了一回，便收下了。
薛姨妈本看不上张家的家世，却见女儿笑吟吟的收下了簪子，张了张嘴，却听王子萱在耳边道：“这家不错，你就听宝姑娘的罢。”
薛姨妈也只得先不说话，带回了家才跟宝钗道：“宝丫头你也太心急了，你没看那张太太穿戴的都是什么，我们家的管事媳妇都比那个体面，你虽不比林姑娘，却也不能就这样低嫁了，而且还是去做填房。”
宝钗叹了口气，“我都十九了，也只能做填房了。我看张太太人很不错，我嫁过去不会受什么委屈，而且能得到蒋老爷青睐，那人恐怕也不简单。妈就放心罢，我是不会委屈了自己的。”
见女儿都这样说了，薛姨妈也只得点头，跟薛蟠一说，薛蟠也是不依，但见妹妹答应了，也只得同意，道：“妹妹放心，咱们家别的没有，几个银子钱还是有的，你的嫁妆一定不会薄了，京里这几间铺子都给你。”
封氏也在，听薛蟠这样说心里虽不快，面上却微笑道：“是呀，京里这几间铺子近几年生意都还不错的，给了妹妹，妹妹光凭着这些嫁妆，在婆家也能站得住脚了。”
薛姨妈对大儿子两口满意一笑，道：“难为你们两个这样为妹妹着想，只张家并不富裕，若我们嫁妆太丰厚了，倒让人说我们太显摆，反倒不好。我看张太太是个朴素的人，不如就减一等罢。京城的铺子就不要动了，我陪嫁的几处庄子也够宝丫头吃一辈子的了。”
这边薛家人已商量起嫁妆来，那边张家也是着急，张太太跟张宗明一说，张宗明本还嫌弃薛家商人出身，可一听宝钗贤惠大方，知书识礼，连母亲都这样喜欢，便答应了。
张薛两家你情我愿，很快便把亲事定了下来，各自准备婚事不提。
且说一眨眼就是五月，牛家吹吹打打的把迎春接了过去，婚事也算办得相当热闹了，牛老七见迎春举止温和，倒也满意。
回门时，见小夫妻俩还算恩爱，贾母邢夫人王子萱又私下问迎春，“婆家待你如何？”
迎春只道：“婆婆对我很好，几个嫂子都是和善人，他也很护着我。他屋里的几个人也都是老实本分的。”
众人都注意到她眼圈微红，心下明了，不免暗暗叹息，贾母拍着孙女儿的手臂道：“你要拿出少奶奶的款儿来，不求你去算计别人，但绝不能让自己吃亏了。若有什么委屈就告诉祖母，祖母好歹能帮着你出出主意。”
迎春点头，正想问问家里情况，却听人回：“姨太太带着宝姑娘来了。”
薛姨妈母女给贾母请了安，贾母邢夫人等都恭喜宝钗有了人家，宝钗羞红了脸，迎春见了就对
迎春笑道：“听说林妹妹身子还没好，我正好要去瞧瞧，不如就跟薛妹妹一起罢。”
贾母摆手道：“去罢，她这几日已好些了，只今儿天凉才没叫过来的。”
两人应了，便一面说话，一面往黛玉屋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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