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别人
黎辉那个混蛋。偏要来做些多余的事情。程赞现在已经彻底把这个该死的中年男人列进有机会一定要狠狠揍一顿再说的名单之内了。
“为什么是黎辉?”
林如安狠狠地盯着他。程赞甚至有种错觉:林如安是要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为什么偏偏是黎辉?!”林如安提高了音量又问一次,“和他有来有往是怎么回事?他就是你这次的同伙?”
林如安现在的样子显然是情绪激烈极不稳定的时候,程赞虽然也心头蹿火但还是尽量不想吵起来,于是只是沉着声回答:“是。让他帮了一点忙。”
程赞的话并没有让林如安平静下来,他的头微微垂下,口中一直反复地呢喃着“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是他……”让程赞不禁抬手扶住他的身子,“如安?”
程赞的手被甩开。
林如安双手抓上了程赞的前襟,将人死死按在了墙上,“为什么要和姓黎的扯上关系,这就是你所谓的安排?你又想把你自己给害死吗?你要我给你收几次尸才够?”
他的怒火几乎从咽喉直接喷出,连拽住前襟的手也不住颤抖,他吼完又低头伏在程赞的肩上,“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不好吗,不管是林家还是以后的事我都会处理好,你不要总让我心惊胆战……”
此刻程赞的脑袋里一团混沌,口不能言。
“答应我,别再插手林家的事,也别再和黎辉再有联系,答应我!”林如安还没松开他的手,程赞几乎被拉扯着挨近他的脸。
“所以我已经说过,”程赞冷冷看着他,用力将林如安的手给拿下来,“是我在自作多情多管闲事了你满意了吗?”
已经不止是距离感,程赞甚至觉得他和林如安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
“我不是想绕回之前那个死圈,我只是希望你离黎辉远一点,我想要你平安无事啊你懂不懂!”林如安也急躁了起来,这种不安定的感觉太糟糕了,但是程赞的想法他摸不透,他害怕得不行。
“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林如安,我要做什么和谁有联系不是一定都非要让你知道。”程赞低头看进林如安的眼里。他平淡无波的语气冷不丁就让林如安平静了下来,但是每个字都刺痛到他。
程赞松开了林如安的手,他已经注意了力道,不会留下伤痕。他想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事情太混乱,似乎他们两个人已经在渐渐走远,“你是不是另外知道些什么?”
林如安还有些怔怔地看着程赞放开的自己的手腕,听了他的问话,抬头,“什么?”
“很久以前我就觉得,你好像知道很多事,包括我的。”程赞的声音很冷静,但天知道他胸闷地恨不得有把刀来捅一桶自己,好过现在他第一次尝到去爱人是这样的苦涩,“‘我又想把我自己给害死’?为什么是‘又’?——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别人?”
天!林如安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可现在程赞的误会让他无从辩解,他慌乱地恳求:“不是的,没有,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那是为什么?”
“我……”这让林如安怎么说,他低下头眼神慌张。
程赞清楚知道现在林如安的模样只不过是在寻找理由与借口的表现,他把这看做了是林如安在心虚,冷笑浮现在他嘴边,“当初子轩说的没错的,而你自己也承认,从最开始的一切就是你的预谋。因为是你,所以我并不介意。”
“可我还没那么好心,愿意忍受去当谁谁的替身。”
“这种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清楚的感觉我受够了。林如安,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原来最后他还是动怒了。他以为走出诊疗室之后他已经能很好控制自己了,原来在林如安面前自己还远远不行,远远不够。
程赞第一次觉得身心都这么累,胸口像是在被锤子敲打一样阵阵闷痛。他好像又变回了天上地下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不,也许曾经他从没有这么感觉过。因为没有尝过温暖,所以如今失去的时候才更加寒冷?
程赞内心苦笑,自哀自怜真不适合自己。他抬腿想走,林如安抢先拦在了他面前,程赞竟然无法推开他。
“你别走,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林如安的额头都急出了汗,但是他发现语言是这般无力,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下他,“我要的从始自终就只有你而已,所以不要走……”
即使是一个小时前,程赞也不会忍心看他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忍不住想去抱抱他,心里也担忧着林如安会不会旧病复发。可是现在他无法面对,他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已经产生遥远距离的爱人相处,他找不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继续一个被亲自拆穿的谎言。
于是最后他只是别开了头,他放柔了嗓音,温柔得像是在呢喃爱语,“我需要一个人冷静几天,我想你也要。”程赞挪开了林如安挡在自己面前的手,没有回头的迈出了门。
也许之前的话他说得过重了,但是程赞只能逼自己狠下来。一步步下楼的时候脚步很沉,他回想起了很多事,更久远以前的事。
他想起大哥说他,感情迟钝,也可以说是刻意迟钝,就像是给自己留足缓冲时间,这样在面对别人时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冷漠拒绝。还有雷锦瞿子轩曾说,你作孽太多了,没有人会愿意陪你一生的。他很想大笑,没错的,你们都没说错。
林荣坐在楼下,看着程赞走下来,他好像并没有看见自己,于是他淡淡出声:“要走?”
程赞顿住了脚步,转而面相林老爷,他对视老人的眼,不避不让,然后微微鞠了身子,“爷爷,林如安父亲的死,如果有需要您可以往下深查。如安命苦,希望爷爷不要再置他于不顾。”
这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林荣瞪大眼看他,“林城的死……你什么意思?”
但是程赞不准备再解释,他微敛目光,转身只是欲走。
“等等!”林荣再次叫住他,这次他几乎低喝着问道:“当初费尽心思想我把孙子交给你,那现在呢?这回是你要置他于不顾了?你当着我的面做下的承诺呢!”
程赞已经打开了门,外面的天空黑得死寂沉沉,一点星光也无,真是衬了他的心境。
“我?我也想啊……”
有些人有些事,原来真的不是你以为得到了,就可以伴你走到最后。
而你以为能够潇洒,但是连根拔起之后,才知道更痛的,其实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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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赞饿了很多天,几乎要瘫死在床上。
冰箱里都是过了期的东西,他把钟点工给辞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洁癖到任何生物也不要进入他的视野里。
他看见刀,又想拿着往自己身上划划,然后他给了自己一拳,回房吞了几片药。
他光着脚在庭院的草地上走,他躺在冰凉的瓷砖地上,他将整个人都泡进浴缸,他不想再想林如安。
他很困,可他现在正在严重闹失眠,手机前几天响个不停,于是他把它给拆了。
程赞想着要不要出个国散散心?好过有一天他灵魂出窍荡在空中俯视自己脏乱不堪的尸体。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要不要把床褥枕头也一起带走,床头的座机子母机突然响起让他有种把它扔进马桶的冲动。
“程大少爷,我以为你在闹人间蒸发呢。”
“……”
“诶先别急着挂,”虽然黎辉很想问一句‘那天我给林家的见面礼可还满意?’,但是他想也许不等他说完电话里就该传来忙音,并且自己再也打不过去了,于是他开门见山,“你的那个小情人,你有没有查过他?”
“……”
“你能不能不装死人?”
“你想说什么?”
黎辉冷嗤一声,小鬼真是越来越无趣了,“我只是找到些好玩的东西。林如安两年前父母死后的反应很奇怪。那个年纪的小孩遇到这样的飞来横祸,我怎么也想不出他能够这么冷静,但他就是突然间强硬起来了,性情不知道比之前成熟老练了多少倍,也许他之前隐藏得比较深?”
贴着话筒的嘴角玩味地勾起,“我还查到,他竟然在偷偷动林荣企业的手脚,他的爪牙甚至还伸到了他家的那几个亲戚身上,啧啧,这小孩远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啊。”
程赞只是木然的听着,他确定黎辉这男人就是专门来找存在感的,“没有其他事……”
“在那之后,他突然转到了你的学校你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程赞忍无可忍挂断电话,那台机子也终于完成了它这一生的使命。他下了床走下楼决定再去拿凉水冲个头,但是他忘记他毁的那部只是子机,楼下的本机又不甘寂寞地叫了起来。
他按了通话键,几乎是不耐烦地低喝:“你再提一次林如安我就杀了你!”
奇怪的,电话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可程赞突然就知道了,那人并不是黎辉。
“……赞。”
他的喉头发堵,程赞他不知道该不该挂断,但是本能告诉自己,他不想。
已经过了多少天?他自以为已经可以忘记——程赞已经杜绝了所有能够接触到林如安的东西,制止所有自己能够想起他的画面,运用一切心理医生所教授的方法。但是,原来只是本人的一个声音,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就可以轻易将他的坚持粉碎了?
“……你,已经这么讨厌我了?”林如安的声音好像有些嘶哑,他不知道对方这些天来过得怎样。可光是那语气,程赞觉得自己就已经要投降。
这真是在彼此折磨。
“你说一句话好不好?”也许是没有听到程赞的答复,林如安的口吻更慌了,声音带着懊恼,气息紊乱。
“……是不是真的,再也不想见到我?”这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程赞甚至可以听到一丝哽咽。
你还要坚持个什么劲呢?被骗又怎样呢?你离不开他了,你认命吧。
“你现在在哪里?”程赞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林如安才说第一个字,话筒中远远传来一辆救护车驶过的声音,与此同时,程赞所在的屋外也传来了同一道救护车的警笛声。
程赞猛然抬头,几步冲到了门口,拉开大门。
午后那场阵雨让路面还存有薄薄的湿气,泥土散发芬香。那个人就弯身坐在门前的楼梯上,他的发梢乖乖垂在耳侧脖颈,脸色的苍白说明这些天来他同样过得不够好,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透,初秋的风吹得那单薄身子更加的瑟索。
林如安一手捧着手机听到声音回头望过来,那微红的眼眶让程赞止不住认为他马上就要落下泪了。但是他不会觉得厌烦,他只会心疼得认定那是世上最美的画面。
脑袋里的那根弦早在开门的一瞬就崩断,身体已经遵从本能地冲过去,一把将那人揉进怀里是程赞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
林如安的手很冷,他浑身都很冷,他激动地回抱住程赞,手指紧紧抓住程赞背后的衣服,他不肯放,他怕这一切只是一场美梦,一松手,梦就醒了。
程赞能感受到林如安身体的僵硬和寒气,他不知道这个笨蛋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他只能双手温柔不失力度地揉搓林如安身上的肌肉,希望能给予他一些温暖。
再没有任何一刻能让他更真切不疑地感受到怀中人的存在,他的心尖都要因为这怀抱而战栗。
“我怕时间蹉跎,根本不够我好好看你爱你亲吻你心疼你,我不甘心我千辛万苦却只换来一句误解,我不想在我老的时候为了曾经没有抓住你而后悔不已……我们真的真的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程赞在林如安的哽咽中狠狠点头,他嘴角尝到一丝咸味,他以为天又下雨了,结果发现是自己流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