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大功告成
第四十八章大功告成
进入“花滨”酒店的“芍药”包房,两侧墙上挂着大幅雪白芍药图,席间已经有大半宾客就坐。关北海与其中一些相熟，又被引介绍给其他人,不停地握手，重复着“幸会幸会”，“久仰久仰”的虚伪应酬词汇。周清尧像个小跟班似的走在他后头,收获了类似“关教授的得意弟子”“高材生”之类的客套评价。等坐定之后,周清尧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刚才走过场介绍的人。
做东的是文化部一厅的丁主任,宴请刚落成的唐宋博物馆投资方，算是感谢宴，感谢这个来自香港的大老板,投资了两千万来修建唐宋博物馆，收集展览代表唐宋两朝典型历史文化的古董。作陪的有文化部一厅的唐宋博物馆的馆长，新华社记者，电影制片厂的主管考古研究所的。其中利益相互牵扯颇多。
丁主任临时抱恙，去医院输液了。就委派他的秘书秦江坤来主持。被主任放了鸽子的客人并没有显得很失望，因为秦秘书是丁主任的心腹，更有传言说实权都在秦秘书手上，丁主任早被架空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清尧早已被关北海以“资历最小，要向大家学习，请众位指点”的冠冕堂皇理由，勒令他敬了一圈酒，众人见这长得精致清秀的少年，哪有不喜欢的道理，频频逗他，倒把本该灌在关北海身上的酒分了去。关北海隐约觉得周清尧精神得几乎不正常的状态跟在南疆古陵里打小怪鸟时候似的，特别不会累。周清尧刚才徒手肉搏的力气实在见鬼了点，一路上也没时间细问，难道先前把那两人拳打脚踢的身手遗留下的副作用还没过去？
席间几组人马，有的找大老板要投资，有的找秦秘书要经费，关北海属于后者。但是一开始他不显山露水，看着秦秘书把其他组都劝退得差不多，意识到这的确是块不好啃的骨头，不过对方说话语速变快，看来也到极限了。还保存着比较充沛战斗力的关北海这才笑盈盈地端了酒，走到他身边。
“秦秘书，今天难得高兴，我们不谈那些烦心事好不？”
关北海这一句话，正好把秦江坤从电影制片人的苦苦哀求中解救出来他，赶紧道：“我们稍后聊。”然后笑着转向关北海。
关北海道：“这第一杯，就祝人代会顺利召开，丁主任和你。前途无量。”
本来想了无数种拒酒理由的秦江坤，张口结舌只能喝，这根本拒绝不了。
关北海继续道：“第二杯，祝丁主任早日康复，重新主持工作。”
秦江坤又只能喝，不喝就是不想要丁主任康复好，没看出来关北海实在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物。先前斯文不语的样子，还以为考古研究所出来的都是书呆子呢。
“至于这第三杯么……”关北海压低声音：“良禽择木而栖，祝秦秘书你早日找到梧桐枝。”
古有云“凤栖梧”，关北海这是把秦江坤比成了凤凰，虽然让他心中受用，但是表面上依然是吃惊的样子。
“折杀我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江坤只愿踏实做事，那些捡高枝的事，从没有想过……”
但是仍然仰脖喝尽，并且恐怕是唯一一杯心甘情愿喝干的酒。
酒席间嘈杂纷乱，现在大部队开始围攻香港老板去了，周清尧被迫遭受池鱼之殃，那些人敬酒前都喜欢加一句“连小周同学都敬了您，我们更不能落后……”周清尧每次想逃席，之前被他敬过的人就会围过来和他喝。周清尧精神一直很充沛，虽然脸色红润，但是声音清亮，头脑清醒，直让众人高呼“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同志要培养。”
而关北海和秦秘书，依然在友好地无关公事交流。
“秦秘书，你可知道三十五年前，长沙那个著名的老太太。”
“当然知道。老太太名扬四海。”
旁人竖着耳朵，却听得莫名其妙，什么轰动世界的长沙老太太。
关北海道：“发现老太太的前期，国家没有重视，人手不够，经费更缺乏。老太太差点给人丢到垃圾堆里。酿成无可估量的损失。”
他们口中的老太太，乃是三十五年前，长沙马王堆发掘出的，保存两千年不腐的女尸。是世界上唯一一具年代如此久远，保存如此完整的湿尸。轰动了世界，但是由于当时正值文//革，开展考古工作十分艰难，马王堆一号墓被发掘的时候，考古工作人员千头万绪，很多珍贵的随葬品保存不当，就连那具珍贵的女尸，当时竟然差点被医学院要了去当临床教案。最后还是周总理意识到这个发掘的重要，亲自批示建立博物馆，拨款专项经费，才让这一举世瞩目的发现得到妥善的安置。
“就连马王堆这种级别的考古，竟也经历了那么多波折。”秦江坤感慨。
关北海举杯致意：“马王堆的悲剧已经是过去式，可如今我国的考古陷入一个瓶颈期，极其不自信，不相信现在的技术能保护古墓里的财富。其实并不是技术不够，而是条件所限。国家为了经济发展，把钱用在基础设施上，出发点是好的。但是类似‘吃饱了没事干，劳民伤财挖死人骨头’的论调，是不是过分了？我们进行考古的目的，是为了知道过去两千年发生的事，以便掌握未来的一百年，马王堆千年不腐的技术，已经给医学界很大的启发。古为今用并不是空话。”
秦江坤尴尬一笑：“现在都讲究实干绩效，只有把每分钱都用在老百姓身上，才有好名声呢。”他已经逐渐听出了关北海的弦外之音，希望能把经费审批下来。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就是这到底能不能成为政绩，弄不好会被扣上浪费纳税人的钱的帽子。
关北海又道：“文化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最重要特征，大型墓葬考古发掘成果，类似明十三陵清东陵法门寺马王堆，代表了多么灿烂丰富的华夏文化。但是如今我们眼睁睁看着盗墓贼挖盗洞进去偷走古董，专业人员却被政策所限，不能进去抢救，这不是很荒唐吗？”
秦江坤神色有些动摇。“可是这规模也不用……”
“当初马王堆从外表看就是个小土包，下面都有那么多惊喜。如今马家坡的汉墓外面封土堆有十米高，规格是帝陵。那么显眼，我们都以为早被盗了，但是前不久落网的盗墓贼招供，那里面还很完整，这不是天大的福音吗？”
秦江坤眼神亮了一下：“关教授，你能保证？”
“我看今天有新华社记者在这里，要是听到了打个内参上去，惊动了哪个首长，对这个关注起来，问起丁主任怎么办？”
秦江坤叹道：“你可真会说啊。这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关北海道：“别那样看我，这是帮丁主任啊。否则……”他凑近秦江坤耳边说了句话，年轻秘书眼神骤冷，丁主任总是惹混事，其实今晚也不是抱恙，而是自己玩去了。摊上这样的领导，秦秘书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别‘将军百战身名裂’。”
“我不会……让他身败名裂的。”秦江坤冷冷道：“你回去等消息吧。”
关北海挑眉道：“这要是在国外，你们的位置就该换过来了。”
“这要是在国外。”秦江坤皮笑肉不笑道：“你早就是所长，也不会来做这种事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碰杯饮尽，都有种英雄不得志，惺惺相惜之感。
应酬快接近尾声时，香港老板带着其他人去唱歌，换地方再战。周清尧趴倒在桌子上，也没人来管他。周清尧喝到一半还精神，后面就越来越累，越来越困，偏偏那些人又在不停地敬酒。喝得他舌头都大了，精神的时候来者不拒，但是四肢一软下来，就感到那些酒精搅浑了他的大脑，渐渐地什么都想不起来，歪头栽在桌上，发出了均匀的小呼噜。众人看见，笑他年纪轻不知分寸，就这样被放倒了。
秦江坤和关北海都没跟他们去胡闹。前者轻巧地摆脱所有的纠缠，不带一片云地走掉了。后者无奈地上前摇晃着醉醺醺的周清尧，他却醉得死沉死沉的，根本不回应。
那墙上雪白的大朵芍药，不管是面对高官达人，还是满室狼藉，依然开得娇艳。关北海没喝多少酒，忽然就觉得这喧嚣过后冷清下来的房间，夜风吹过有些寒冷。他今天的确圆满完成任务，打动了秦秘书，至于对方如何去说服丁主任，他不需要操心。关北海给副所长报告喜讯，对方夸完他，保证承诺的事后，又去逗弄小孩了，电话里都能听到家里欢声笑语。而他汲汲营营，穷尽心思，身边却没个清醒的人共叙。
他站在窗前，不知怎地就想到刚才的半句诗词。将军百战身名裂，其实都不是最悲的。真正算起来，还有一句。
……满座衣冠似雪。
寂静中，打破他沉思的，却是周清尧停止鼾声后的一句梦话：
“我胡老三一定要逮到害死老子的那个混蛋！”
关北海沉吟的心境，瞬间被不知名的恐怖填满。他逐渐凑近周清尧，简直怕忽然变成另一个人，心中十分疑惑，什么胡老三，什么害死，他被鬼上身了吗？
但是周清尧只是舒服地重新打起了小呼噜。仿佛刚才的呓语只是关北海的错觉。
关北海摇他不醒，干脆捏住他的鼻子，周清尧发出难受的鼻音，昏沉沉地睁开眼睛。
“别睡了，该走了。”关北海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说。
周清尧软软地趴在桌上：“走不动。”
关北海挑眉：“我扶你？”
周清尧摇头。
“背你？”
周清尧摇头更剧烈。
“抱你？”
周清尧晃动幅度更大。
关北海轻笑道：“那就只有……”他弯下腰，揽住周清尧的身子。
等周清尧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身子全部被托关北海肩上，双脚双手折在关北海的前胸后背上，他用肘去撞关北海的背，但是软软的根本没力气。
“我只有扛着你啦。”关北海无视他的蹬踢，一路走出了酒店大门。招到出租车，把周清尧丢上了后座躺着，自己坐前面。
周清尧迷迷糊糊感到自己被人放上车，含糊不清道：“司机，去……去d大……”他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么晚，学校肯定关门了。”关北海道：“跟我回家吧。”说罢不等周清尧回应，就告诉了司机他家的地址。
周清尧反复嘟囔：“不去你家……你个坏人……”
关北海嘴角勾起弧度：“你应该感到荣幸，‘坏人’会好好招待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龙乐生的地雷和手榴弹~~~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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