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长夜侵色（二十三）
姜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外面的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楼里没有修建厕所,想要方便必须去楼下二十米远的公共厕所，他打着哈欠下楼,看到一楼的客厅里坐了一个人，他以为是谁起来了,也就没有理会,走到门口忽然发觉不对,转头去看。
空荡荡的客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把藤椅,陶成就坐在上面，神色有些百无聊赖。他穿一身基地狩猎队的制服,只是深蓝色的制服镶了金色的滚边儿,无形中彰显出他的身份。
合体的制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他双腿交叠着，双手放在腿上，对于姜军的打量神情自若。
“成子？”姜军叫了一声，神色中并没有他原来臆想中的那样激动，这样有些陌生的陶成让他无法激动起来。他们本来也不是十分熟稔，他们是同班同学，但并不是一个寝室，他的陶成的日常交际并不多。
“姜军？”陶成看了他一会儿，微微挑了一下眉，脸上露出一点浅笑，“末世一年感觉就像过了十几年，如果走在路上我是不敢贸然相认你了，我也是听徐耀海说，才知道你也来了基地。”
交谈起来，姜军少了几分拘束。
“当初从学校逃出来，没有见到你，不想你现在的成就怕是咱们学校最高的。”
两人说着话，楼上楼下的人逐渐醒来了，看到客厅的陶成，神色各异。
陶潜的神色是萎缩踯躅的，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莫艳秋站在他身边，神色讪讪，倒是陶子傲初生牛犊不怕虎，向着陶成扑过来，语气亲昵地叫着“哥”。
陶成侧了侧身体，避让过了陶子傲的动作，他从藤椅上站起身，他的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也并不矮，笔挺的制服更加衬得他身材颀长，在陶潜和莫艳秋眼中更是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陶子傲还想要再一次扑上来，可惜陶成没有和他戏耍的兴致，一道水锁链从他掌心迸涌而出，只是一眨眼，陶子傲便被捆得像是粽子一样。他刚想开口，一道水膜便糊在了他嘴上，他呛了好几口水，望向陶成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愤恨，但却老实了很多。
陶成并不在意陶子傲的心理变化，他望着陶潜，和他身边的莫艳秋。
莫艳秋在他的目光下忍不住抖索了一下。
“既然你们来了基地，”陶成开口道，他的嗓音不同于徐耀海的冷冽，本是带着阳光的活泼朝气，但此刻听在人耳中，却冷得掉渣，“基地也不会缺你们一家人的饭吃，只要安分守己。这所房子就算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陶成和他这位血缘上的父亲，继母以及继母所生的兄弟没有丝毫感情，他一周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离婚，娶了当时市委书记的女儿，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母亲的影子，从懂事的时候，他的家里只有保姆，父亲只是每个月给他定额的抚养费。
十八岁后，更是在莫艳秋的挑唆下，陶潜停掉了他所有的费用，名义很好找，他已经十八岁，成年了，父母已经没有了抚养他的义务。那年陶成考上了大学，每年一万五的学费必须他自己想办法了。
陶成想到过报复，但仔细想过之后发现那实在太累了，本来没有感情，当成陌生人就好。他的生活不需要这些人的存在。他勤工俭学，贷款，没想到大学第一学年的下半年末世爆发了，没想到他还能遇到陶潜一家三口。
安分守己。
陶潜和莫艳秋都听到了陶成的话，莫艳秋猛地一个激灵，她抬头看陶成，想着陶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只敢飞快地看了一眼，又垂下了眼，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那个她可以揉圆搓扁的孩子了，她无比清晰地认清楚了这一点。
“基地有很多活计需要人手，你们可以去门卫处去打听，只要不是好吃懒做的，基地里面不会饿死人。”陶成说话的时候，姜军还有和他同行的那两个人都不敢插嘴。
一开始的时候，姜军和那两人确实有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想法，但真的见到陶成，这样的想法立刻烟消云散，陶成确实是棵大树，但想要在树下乘凉，是要先问过大树是否同意。
“你们有手有脚，也是念过书受过教育的，比许多农村里幸存下来的人有优势，既然他们都能找到谋生手段，你们怎么不可以？想要过得好并没有错，但我希望你们把末世后养成的那些恶习都收起来，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基地，有基地的法制和规矩。”
姜军等人不知道陶成的话是单说给陶潜三人听，还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听了这些话，原本的许多念头都打消了。
他说着，把一把券子放在桌上，“这是三百积分券，你们拿去用。在基地里，一积分可以换三颗地薯，被褥什么，需要添置的可以去交易大厅去买，不过你们最好找到工作，坐吃山空到时候后悔。”
莫艳秋看到桌上的积分券，虽然神情畏缩，却伸手抓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手里，对着陶成讪笑，“你放心，我们都会安分守己，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们有了这座房子，即使出租，也会够我们吃用了。”
莫艳秋进城的一路上也留意，像这样的三层楼房是基地最常见的，一般都会有四五家人一起住，陶成说把这幢房子给他们，她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出租，也是一条出路。陶成看了莫艳秋一眼，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姜军三人身上扫过，陶潜和他还有血缘关系，但姜军三人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他并不需要小弟来给自己撑场面。至于管庆林——
陶成的嘴角噙着笑，那笑容阴冷恶毒。
管庆林的心一下凉到了底儿，当初的事陶成知道了？一时间心口想好的所有说辞都无法出口。
“管庆林。”陶成轻轻道，轻得这个名字脸羽毛的分量都没有，他看着管庆林，“在这里见到你，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一声，久违，管师兄。”
管庆林和陶成是同校的校友，但并不是相同学院相同班级，管庆林要比陶成大上两届，是学生干部，在学校里是人尽皆知的风云人物，陶成曾经一度仰望过那样的光辉和风华。
“阿，阿成……”管庆林看着陶成的神色，想要说些好话，但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有多久他没有感受到这种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恐惧了，自从觉醒了异能，他就承认被恭维的对象，他做着意气风发的梦想未来，他该有无限光明的前途。
陶成以前不叫“管师兄”的，那时的称呼是更加亲近亲密的，他像一个少年一样单纯地期望着美好的未来，那样无知到善良，知道背叛发生他才知道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陶成笑着，“管师兄之前是怎么对我的，我可是一直都记得，我还想着见不到管师兄没有办法回报了，没想到上天又给了我这个机会。”
陶成的笑容没有了刚才的阴冷恶毒，甜美得有些发腻，管庆林的心越发地沉了下去。他是知道陶成的真实性格的，和他表现在人前的那样不符，他曾经以为陶成人格分裂。一瞬间，管庆林想到了逃跑，这个念头在产生后飞快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蓝色的冰焰被他猛地丢了过来，目标不是陶成，而是客厅中最没有防范力的陶潜和莫艳秋，在他看来陶成还念着亲情，那么一定不会不管他们。陶成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件事，赵氏姐妹的死亡完全没有了任何意义。
陶成是睚眦必报的。
丢出冰焰后，管庆林头也不回地向楼上逃去，从卧室的窗户他就可以离开。
身后传来陶成的笑声，在莫艳秋和陶潜的惊呼声中格外清晰。
陶潜和莫艳秋在最后关头躲开了冰焰，虽然十分狼狈，莫艳秋的身上还被灼伤了一大片，但性命无忧。陶成并没有追上去，是因为他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声音。果然两分钟后，管庆林被人丢了下来，像是滚地葫芦一样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他的身体包裹在蓝色的冰焰里，冰焰外面又裹了一层橘红色的火焰，管庆林在地板上翻滚，没有了形象。
“处理家事而已，你的动静不小。”徐耀海从楼上下来，衣衫洁净地像是要去赴一场宴会。
陶成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
客厅的人一下子看到了两个陶成，虽然理智上知道其中一个人不是，但这种既视感非常奇妙。但无论是陶成，还是徐耀海，两人都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徐耀海看着翻滚的管庆林，抬了一下手，裹着管庆林的橘红火焰消失了，管庆林翻滚的动作停了下来，狼狈地大口喘息，他的衣服被烧掉了大部分，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灼伤的痕迹。
姜军不知道管庆林和陶成之间的恩怨，聪明地没有插嘴。
“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杀了？弄残？”
“废了他的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