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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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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安放下手中的炭笔,伸了个懒腰,对门外的女使喊道“琉璃,帮我倒杯浓茶过来!”

叫做琉璃的女使一下子从外屋窜了进来,笑逐颜开的问他:“阿郎,今日的书写完了?”嘴上说着,手脚也不闲着,很是麻利的倒好了茶,递给了赵安:“奴与阿郎捏捏肩膀?”

赵安点点头:“你帮我捏捏吧,脖子有点儿酸!”

琉璃伸手给赵安捏肩膀,一边捏一边说:“我给阿郎捏这么几下子,也就是缓解一下而已,治标不治本的!阿郎还是得自己多活动,总闷在家里怎么行?”

赵安闭着眼睛听她说完,微微一笑:“你看我平日里哪里写过这么久,还不是前阵子跟阿姐出去玩的太痛快了,结果现在才不得不赶稿?也就这几天的事儿,我把这本儿写完,以后就还像过去那样每天只写两个时辰。”

琉璃吐吐舌头:“那就好那就好,要是阿郎总是这个样子,便是被你骂,奴也得跟大娘告状去!”说完又小声问:“阿郎啊,那个张金龙后来到底娶了谁,你跟奴说说好不好?”

赵安眼睛都没睁,笑道“跟你说了,就等于全家人都知道了,然后全城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琉璃十分郁闷:“阿郎真是的,奴也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大家都想知道嘛!我保证这次一定不跟别人说!”

赵安道:“稿子就在这里,你又不乐意看。”

琉璃十分郁闷:“阿郎的稿子乱死了,看着头疼……还是等出书了去茶楼听孟教授讲书呢!哎呀一个样的故事,从他嘴里讲出来味道就是不同!可惜他讲的太慢,书出了一个月他才开始讲。”

赵安道“可惜什么?若我这边书才出他就去讲了,阿郎我还怎么卖书?小舅舅不是说过了,同步盗最可恶!这孟博士还算厚道,要不然我早把他告到衙门去了。”

琉璃嘻嘻一笑:“可不是,孟博士前日又送了两只茶饼来,正好阿郎在写书,我就没让他打扰你。”

赵安点点头:“他讲的挺有趣,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买书也没用,到他那里听听也挺好。”

琉璃笑道:“认字的人也未必自己看!这阵子开封流行让家中女使男仆们学认字,就为了可以让他们给主人念书听!”

赵安笑道:“这不是挺好,你不也是为了看我的书才吵着要认字的?可现在却不肯看。”

琉璃笑着说:“阿郎的书与往常那些书不同,读着听更有趣,要是别的书,恐怕读出来也听不懂。其实我倒是想自己看看的,可是你的稿子实在太乱了。”

赵安笑道:“草稿而已,就图写得快罢了,哪里有什么样子!”

话音未落,却听到门外赵明诚的怒喝:“你也知道你的字没个样子!不学无术的东西,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赵安脸色一僵,赶紧站起来,可是已经晚了,赵明诚直接走了进来,正看到琉璃在给他捏肩膀:“小小的年纪就贪图享受,你还真把自己当个衙内了!你阿爹我眼看就要致仕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文不成武不就的,以后谁家的小娘子肯嫁你!”

赵安呐呐的不知说什么是好,琉璃小声说:“翁翁,喜欢阿郎的小娘子很多的,周家的五娘,刘家的六娘,还有杜千金,嗯,顺和帝姬也很喜欢阿郎呢……”

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个,赵明诚暴跳如雷:“杜千金!我看最喜欢他的不是杜千金而是杜千金的祖母!杜老太君特地让杜大人来问我‘二少的新书何时出?全家人都等着看呢!’你这个混账东西,从小就喜欢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写就写呗,反正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大出息了,写这玩意赚几个糊口钱免得日后饿死倒也不错!可你竟然敢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你是赵家二少,你是嫌我不够丢人是不是!”

赵安小声说:“就是个笔名而已,姓赵的多了去呢。”

赵明诚怒道:“放屁!你当别人是傻子?跑去考举人你都敢把考题写成个小说答出来,这事儿都出了名了!你那篇文章多少人倒背如流就为了笑话我。如今你写的这东西,稍微有点墨水的就看得出跟那个秋闱里写小说的是一个傻货!你你你,你还嫌我丢人丢的不够是不是?”

赵安十分委屈:“阿爹,人家兴许只是想跟你开玩笑。”

赵明诚简直被这个宝贝儿子气死了:“我活了六十岁,还分不清人家是笑话我还是跟我开玩笑?我一辈子的脸…………”

赵明诚说着说着,愤怒的拍了下桌子,谁知道不小心袖口把杯子挂倒了,顿时浸了一袖子的水,琉璃忙拿了帕子过来给他擦。赵明诚十分嫌弃的看看袖子“擦什么,这么脏怎么见人,你去我房里拿件新的过来!”琉璃忙说“阿郎才做了几件新衣服,都还没上身,我给您拿件颜色深的。”

赵明诚瞪了儿子一眼,骂了一句:“铺张!”,这么说着,还是走到了屏风后头脱外衣,琉璃则跑去给他找衣裳。

赵明诚气鼓鼓的换衣服,外面传来清脆的女孩子的叫声“安安,安安,你在屋里吧?在屋里我可进来了啊?”没等赵安答话,门就被推开了,赵明诚顺着屏风的空隙看去,只见穿着一身短衣的赵平冲了进来,冲着赵安叫嚷道:“你写到哪里了?我出场了没有?你有没有把我写的很好?答应我的貌美如花身轻如燕力大如牛天赋有十层楼那么高都没有忘记写吧?”

赵安看到姐姐进来,十分无奈的伸手揉揉太阳穴:“阿姐,我才回家几天啊?总要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写,你才出场啊……”

赵平十分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就你那玩意还要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写?全是大白话,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就行了,哪有这么费劲儿!”

赵安苦着一张脸:“阿姐你这个看书的哪里知道我这个写书的有多难啊?难道我能直接写阿姐你貌美如花身轻如燕力大如牛天赋有十层楼那么高么?总要写的自然点啊。”

赵平鄙视道:“难道你平时不是直接写的么?人家写美人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你写美人就是大眼睛双眼皮儿脸蛋儿跟海棠果儿似的水灵,你哪怕说个丹凤眼樱桃口也好啊!”

赵安十分委屈:“那哪里是什么美人!那是个村里的十三四的小娘子,随便描述一下而已啊。”

赵平唾道:“呸!小村姑你也不放过……”

赵安十分纠结:“那就是个小村姑,路过碰见问个路而已,以后就不出场了。”

赵平更鄙视了:“连个小村姑都搞不定,真是个怂货!”

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胡说八道,却忽然听到一声怒喝:“两个小畜生,我干脆把你们都打死算了!”

赵明诚气冲冲的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袖子上还挂着正给他整理衣服的琉璃,琉璃苦着脸看着自己的主人,郁闷死了:大娘不知道翁翁在,阿郎你还不知道么?又给忘了吧!

赵安果然是忘了他爹还在屋里这码事儿,这会儿想起来了,一脸惊悚的看着赵明诚,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该说啥好。赵平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她在父亲面前一向是受宠的,所以也并不害怕,虽然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就笑了起来“哎呀,阿爹在这里啊,我正想过你那里请安呢!早上的卤青瓜吃的可好?我特地跟韩姨姨学的呢。”要去请安的话显然是扯淡,她去父亲那里向来都打扮的整整齐齐,这副德行怎么会去见父亲?

不过显然赵明诚最吃这一套,当下满脸的怒气消散了一大半儿,十分受用的答道:“极好,极好!这么热的天气,吃点爽口的东西很是下饭,平儿真是懂事儿。”说罢皱着眉看看女儿的衣服:“平儿啊,你怎么穿的这种衣裳?多难看。”

赵平笑道:“刚才与同学们打了一会儿驴球(注1),在自己家又没外人,索性穿的随意点,省的蹭脏了好衣裳,夏天的衣裳洗几次就坏了,太浪费了。”

赵明诚叹道:“平儿真是懂事儿,咱们家哪里就紧到这份上了,不过是个衣裳,你该穿就穿!洗坏了阿爹与你做新的。”

一来二去,赵明诚早把刚才生气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赵安被姐姐救了一命,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什么怕洗坏了衣裳,根本就是穿这个手脚灵便打球比较爽好不好!”

赵明诚被赵平三下五除二的搞定,没一会儿就晕乎乎的被女儿搀着走出了赵安的房间,赵平扭头冲赵安做了个鬼脸,用口型说了一句“还要有女人味哦……”赵安见了,伸手比划了个手势:“妥妥的,没问题!”

赵明诚午觉醒来,忽然又想起来他这一双儿女的事儿来,顿时又心烦了。平儿长得这么漂亮,性子又可爱,又懂事又体贴的,怎么就没有个像样点的人家来提亲呢?这些人的眼睛都瞎了么?安儿更让人心焦,考试,考不上,也不肯做个正经营生,整日写那些拿不到台面上看的小说,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赵明诚越想越闹心,越想越担心,险些坠下泪来。门一响,李清照走了进来,看他拿了帕子擦眼睛,忙问他怎么了。老夫老妻的没什么瞒的,赵明诚便说了自己担心的问题:“良人啊,我急的头发都白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清照习惯性的吐槽道:“你都六十了,头发早该白了!”可说完之后自己也犯了愁:“平儿这样的,咱们固然看着可爱,可别人家娶新妇,有几个喜欢这样儿的?”

赵明诚怒道“平儿哪样了?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小娘子了!又孝顺又懂事,打着灯笼没处找。”

李清照哭笑不得:“你冲我发什么火儿?难道我会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可平儿实在是太出名了,谁家小娘子一言不合就上拳头的?满开封的差不多点的人家,但凡有一点儿脾气的小郎君,几乎被她揍了个遍儿,你让人家怎么敢提亲?”

赵明诚兀自嘴硬:“那是他们活该!我们平儿也是他们能随便调戏的?该打!”

李清照揉揉太阳穴:“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子,平儿才越来越厉害!人家王大人家的孙子只不过是说她一句不像小娘子,她就说‘那就让你看看更不像的’,把人家打成了乌眼鸡。”

赵明诚顿时也萎了:“平儿在家挺温柔的啊……”

李清照叹道:“这话你自己真的相信么?京城第一驴球高手!官家的驴球队里的张武娘都不是她的对手!”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李清照才想起一件事儿:“安儿虽然没什么本事,可真的是个懂事儿的孩子。这几年他一直没断了给我钱,我想着,他是不是觉得总让咱们养活着不好,所以才非要去写那些东西?毕竟阿弟从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总是教他们,要做有用的人,不可以当寄生虫。”

赵明诚摆手道:“谁还指望他养活咱们不成?他不光是孝顺,也是财迷!你把那几个匣子拿出来,咱们点点一共多少钱,我加倍贴给他!只要他肯干些正事儿,让我再养他多少年都成!头几年还记得他给咱们多少钱,现在早就算不清了。”

李清照嗔道:“数都没有数,哪里能算的清!”

赵安从十三四岁开始写书,第一次写出来的书只印了五百本,赚了一二十贯,过年的时候,他拿了个匣子装了八贯给父母送来,说是亲手赚的钱,拿来孝敬父母的。李清照跟赵明诚当时很开心,毕竟儿子懂事儿,知道孝敬父母了啊!第二年他的书似乎卖的好了些,过年的时候拿的匣子里头放了整整二百两银子;第三年,涨到了四百两;再后来李清照就懒得开匣子来看了,反正她也不缺这点钱,干脆直接都塞到柜子里,准备以后儿子娶媳妇的时候还给他。中间有两年,那匣子变得有些轻,李清照也懒得专门去看,儿子一向孝顺,他若是少给钱那一定是赚的少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这会儿夫妻俩想要让儿子上进,所以需要数数钱,这种事儿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宣传,老两口只好自己费劲儿的开柜子搬箱子。把柜子里堆的包袱一个个的往外掏,堆了满床,这才露出了最里头整整齐齐叠放的十来个匣子。

赵明诚一见这些匣子就有气:“那么几百两银子,也值得花上几十贯买好木头雕的匣子!”

李清照嗔道:“你就是不会说句好话,明明看到儿子孝顺,心里高兴的不成。”

赵明诚先是干笑一声,紧接往柜子里看去,大笑起来:“良人你可真够逗的,还给匣子贴了岁数?十五岁?十六岁?哦,这个是去年年底的,二十三岁……”

李清照怒道:“有什么好笑的!这是儿子的孝心,虽然早晚要还给他,可这么一年年的看下来,就好像看着他一点点的长大似的,我就乐意这样!”

赵明诚钻到柜子里拖匣子:“真够沉的,这孩子倒是一把傻力气,每次都是一路自己抱过来!”

李清照在身后连忙叮嘱:“你慢点儿,可别闪了腰!”

赵明诚一口气拽了五个箱子出来,累得大喘气:“真是老了,太沉了,这是,十七岁的这个倒是挺轻的,那年他忙着考秀才来着,怕是赚的少了。”

李清照连连点头:“安儿不算聪明,让他考秀才确实难为了他。”

赵明诚喘了会儿气,又钻到柜子里往外把剩下的几个箱子拖出来,一边拖一边抱怨道:“一个比一个沉!这后面两个里面怕是得有七八百两银子吧?真是累死我了。”

李清照帮着他把箱子推到卧室中间的地上,整整齐齐的一字排开,又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我把钥匙放哪儿了?”想了一会儿,推来椅子站上去,打开高柜,伸手往里头摸了一圈儿,摸出一串钥匙:“一年也用不上一次,差点忘了放在哪里。”

李清照到梳妆台的抽屉里找了眼镜出来,看清楚钥匙上贴的数字,开始挨个开匣子。

第一个匣子是唯一的一个与其他匣子不同的,十分简单的木头箱子,没有任何花纹,李清照微笑着打了开来,里头一大串一大串的全是铜钱:“过年的时候本该给他压岁钱才是,结果他倒提前给我拿钱了!”

赵明诚也想起儿子小时候那可爱的样子,不禁会心一笑。李清照随后拿了根炭笔出来:“你点数,我算!”

说罢在纸上记下了:十三岁,八贯。

赵明诚打开第二个,里头是一锭一锭的银子,装了小半匣,他拿起来一个看看锭子的底部,又数了数个数:“十两的官银,一共二十个,共计二百两。”李清照赶紧记下:十四岁,二百两。

第三个匣子里四百两,第四个匣子里六百两,到了第五个匣子,赵明诚微微一笑:“你猜这个有多少?我猜有一百五十两!”

李清照过去抱了下匣子摇摇头:“这匣子本身就不轻了,我看里头最多一百两。”说完笑了:“不管多少,总是孩子的心意。”

赵明诚也跟着笑了“我巴不得他每年只赚一百两,这样随便掏个一两千两就能哄了他去干正事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财迷了!”

李清照也觉得可笑:“可不是,我也没见他怎么花钱,吃的穿的也不要多好的,偏就喜欢攒钱!不知道随了谁。”

两人说了几句,赵明诚便拿着钥匙把这个最轻的箱子打了开来。

李清照在纸上记完了“十六岁六百两”几个字,笑着问赵明诚“良人发什么呆呢?十七岁是到底多少两?莫不是你输了不好意思开口?”

赵明诚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冲李清照招手:“良人,你过来,过来!”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压得比方才低很多。李清照十分纳罕,便走到了匣子跟前,往里头一看,顿时也呆了。

匣子里的锭子只有十个,却不是银锭子,而是金锭子。李清照拿起了一个看看锭子底部,轻声说“正经的十两足金,是在朝廷在陪都那会儿造的。”

夫妻俩面面相觑,呆了一会儿,赵明诚拿起钥匙赶紧开了下一个箱子,果不其然,这个同样比较轻的匣子里也是金子,只不过里面不是十个金锭子,而是十五个。

李清照一边往纸上记,一边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的跳,她家不缺钱,可是真的从没想过儿子能赚这么多!年前儿子给她匣子的时候她曾让儿子自己留着花,可儿子却毫不在意地说:“我如今赚得多,这点钱连半成都不到!”纸上的数字越来越大:二十岁,二百两金;二十一岁三百两金;二十二岁;五百两金;最后一个匣子,八百两金!这个数字如此惊人,而他的儿子说连他赚的半成都没到!

赵明诚呆了半晌,忽然暴跳如雷:“怪不得我吓唬他再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就一分家产都不给他,他一点儿都不害怕呢!还说家产都留着给平儿做嫁妆好了他不在乎这个。这个孽子,他赚了这么多钱,可不是看不上咱家里那几个钱!”

李清照也呆了,她知道儿子赚钱多,平日里赵平经常打了各种旗号敲诈儿子,今天让他买马明天让他买冠,因为这个,她没少训女儿:弟弟的钱来之不易,不要总欺负他!如今她终于明白了,女儿真的没有欺负儿子,实在是那百十贯的马,一二十贯的鱼枕冠,于儿子而言真是九牛一毛,根本不算什么!

赵明诚发完脾气,忽然沮丧的坐到了椅子上:“良人,我没本事,实在出不起让儿子改邪归正的钱了。”李清照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想明白了忽然哈哈大笑“良人如今还觉得儿子写小说不是正经事儿么?”

赵明诚哼了一声:“哪里正经!他那破文笔简直丢死人!幸好都是印书的人做的雕版,要不然就他那破字,让人看了都倒胃口,肯定卖不出去。”

李清照笑道:“其实安儿也不是不练字,你看他整天都在写字,这东西真要靠天分!”

赵明诚也忍不住笑了:“这手怎么也练不好的破字真跟阿弟一模一样!怨不得外面的人都胡乱揣测说阿弟是岳父年轻时在外面生的孩子。外甥肖舅,不是亲舅舅,哪里就能像成这样!”

话音未落被李清照捶了几下:“又胡说八道!”

夫妻两个发现压根不用为儿子未来的生计担忧了,齐齐松了口气,情绪也放松了下来。只是心里还是不甘,李清照皱着眉说:“安儿怎么就不肯写点儿正经东西呢?你看他写的那玩意儿,真是粗俗,我好几次试着去看,那满眼的注音跟标点,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赵明诚又想暴跳了:“谁能看得下去!这个混账东西,阿弟当初推广这些注音跟标点是为了让百姓们看得懂农书医术这些日常用得着的东西!他可好,竟在正经的小说里加上这些东西,生怕看自己文章的人还不够粗俗,硬是准备让倒夜香的也能看的明白!我就纳闷了,这种东西,怎么我那些同僚还有爱看的,还跟我打听后面的情节……”

李清照一愣:“你不说他们都是给家眷打听的,还有专门拿这事儿笑话你的么?”再说小说有正经的么?李清照暗暗吐槽,只是不想再刺激丈夫,便没说出口。

赵明诚哼了一声:“这些蠢货!里面的人物名字倒背如流,一张口一大串儿。替家眷打听?鬼才信!”

李清照怒道:“你明知道还整日说儿子的小说只配那些只认得一二百字的看!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赵明诚十分纠结:“你刚才不还说自己都看不进去的么?”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一方面觉得儿子目前的工作似乎也还算有前途,一方面又依然纠结儿子写的东西实在粗俗,给他们丢脸。两人又是欣慰又是闹心的驴头不对马嘴的聊了几句,把箱子全都锁上,推着塞回了柜子里。

李清照擦着头上的汗说:“原本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倒也不觉得,现在怎么觉得柜子里放着这么多钱,睡不香了?”

赵明诚哼了一声:“有什么睡不着的,明儿就拿出几十两金子与你打首饰去!反正本就是儿子孝敬你的,他又不缺钱,傻呵呵的给他攒了这么久,真是岂有此理!”

李清照皱眉道:“首饰什么的放放,你前阵子看上的那个碑,可以买回来了。再拖的话,万一被人买走了,可就找不到了。”

一提起这个,赵明诚不禁顿足捶胸:“早知道这里头都是金子,去年何至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鼎被张宝盆给买去呢?”

李清照顿时失笑:“那会儿是谁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又是谁说才不花儿子的钱!”

赵明诚十分郁闷的说:“我还不是以为他以后会是败家子儿,所以才不敢花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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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安总算在最后的期限之前把稿子送了出去,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午觉一口气睡到天擦黑,昏沉沉的醒过来,一看外面的天色顿时惊叫:“琉璃,琉璃!你怎么没有喊我起来吃哺食,哎呀,阿爹又该念叨我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了!”

琉璃笑嘻嘻的进来说:“没事儿的,阿郎,方才翁翁过来,看你睡得香,还特地嘱咐我让你多睡一会儿,只是记得就是天热,醒了之后也不要吃冷饭,一定要热热再吃。”

赵安觉得一定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使劲儿摇了摇,又问了一遍阿爹说什么,琉璃笑嘻嘻的复述了一遍,赵安确认自己没听错,嘴角抽了抽,心说今天天热,把阿爹的脑子给烧坏了吧?琉璃打了水过来让他擦脸,一边解释道:“翁翁问我阿郎多久写一本书出来,我说你一天就要写几千字,两个月出一本,每月十五交稿,第二个月初五便要成书,手头的这部书已经出了七本了,要全都出完了才能歇息一下,辛苦得很……”

琉璃说完叹了口气:“阿郎真是的,你早该跟翁翁好好说说的,天底下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翁翁才以为你是胡混。他若知道你一本书一次就要印几万本,还总要加印几次,一年能赚几万贯,又怎么会整天说你不务正业?其实翁翁不过是怕你没个正经营生,以后吃苦罢了。”

赵安点点头:“其实我都明白的,可是琉璃,你也知道我,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每次见了阿爹想要解释,看他脸一沉,就会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谢谢你替我解释啊,琉璃。”

琉璃笑嘻嘻的说:“不客气!”说完忍不住又问:“阿郎,你过去写的那本儿,王天湖作了宰相,娶了红衣女侠……怎么就不往下写了?好多人都想看呢!”

赵安微笑道:“那会儿北面没收复,大家伙儿都喜欢看这样子的英雄,现在北面收复了,再写就没意思了。如今该写的,是如何强国强民。”

琉璃笑道:“阿郎总是喜欢写本朝的事儿啊……”

赵安愣了一下,轻轻的说:“舅舅那时候,跟我说,要是想写的话,那就写我们的北方吧!那是我们的家乡,总有一天我们会打回去。可是时间太久了的话,许多人就会忘了,那儿是什么样子,忘了,自己是那里的人……”

赵安的声音有些哽咽:“舅舅说,开封,才是大宋的国都,杭州不是,永远不是。他希望我能细细的把美丽的大宋都写成文字,这样,即使很多年后,人们依然可以从我的书里看到,大宋,是什么样子的。”

说到这里,赵安摇摇头:“可惜,我过江的时候还太小,对小时候在北面时的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那时候写出来的东西好多都走了形……”

琉璃轻声说:“没有,阿郎写的,没有走形儿……你看到的开封,跟我看到的开封,肯定不一样。可不一样也没关系,阿郎眼中最美的家乡,同样也是我们眼里最美的家乡,这就是我们大宋的,锦绣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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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想捶桌狂笑:“所以他受了启发,给自己起笔名叫做赵家二少!结果因为这个隔三差五被阿兄骂!”

身边的女子给他倒了杯茶:“所以你就把安安骗去做了写手?良人真是太坏了!”

李想笑道:“这不是很好么!大宋的美丽全都被他记在纸上了,这样子,就不会被忘记了。”

女子微微一笑:“是啊,这样就不会忘了……”

她说着,轻轻地哼起了歌儿“家山呀北望,泪呀泪沾襟……”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很悠扬,顺着半开的窗户飘了出去,一曲说不上高雅的小调儿被她唱的柔肠百转,十分的动人:“小妹妹似线郎似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哎呀哎呀,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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