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季大军来访
“你是说,老方的人没抓光,要卷土重来?”听完顾满的话,顾海花了很长时间才总结出来。
副驾驶座上的顾满点了一支烟,手肘撑在车窗上点头默认。
“嘿,那老小子!”顾海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还有境外犯罪集团的帮助,要起来很快。”顾满吸了一口烟。
顾海不屑的嗤鼻:“他们起来,我们就灭。”
顾满吐烟笑:“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老方都不在了,他们现在谁老大?”顾海还是好奇。
“嗯,不清楚,据说是老方之前的得力助手之类的人物,一直没跟老方有牵扯,突然冒出来,我们的人也很意外!”顾满的情报人员反馈回来的消息也让他大吃了一惊。
“哟,那老混蛋还藏着这么一手呢,真不简单!”人都死了,还能树死不倒,顾海觉得方家言这人真不简单。
车在前面的路口拐过,驶进狭窄的民族路,路两旁都是老旧民居,经过一处不起眼的独栋旧别墅,顾满扬手:“我到了!”
顾海把车停在路边,顾满叼着烟跳下车,往前跑走了两步,才把手上的帽子扣到头上,回头冲他挥手。
顾海踩下油门,把车驶离。那旧别墅是中情局在夏城的联络点,平时就是一处不起眼的民居。
车往前驶了百米,顾海车开的极慢。
方念低着头见路就走,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也没想,更不知道走哪里了,直到被车擦到,跌坐在地。
顾海吓了一跳,开这么慢都能撞上人,他赶紧熄火跳车,坐在车轮旁的是个瘦长的少年,坐在地上,似乎没碰伤,支着膝盖,双手放在膝盖上。
他走近,少年抬头看他,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一双黑眼珠,转也不转。
顾海蹲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撞哪儿了?”
声音又低又沉,像庙里的闷钟,耳朵都在嗡鸣。方念皱眉,捧住耳朵。
顾海一看,慌了,撞脑袋了。他伸手去拉方念,方念看到他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手指粗壮有力,就顺势被他拉着站起。
“哪里痛吗?头痛吗?”顾海见方念放下手,又急忙问。
方念抬头打量面前的人,个儿高体壮,黑脸白牙,单眼皮的小眼睛,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叔叔,可以带我去海边吗?”方念张口就问。
顾海“诶”了声,方念又问:“不可以吗?”
“你没撞到哪里吧?”顾海疑惑追问。
方念摇头,顾海又问:“真没事?”
方念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老实的点头:“真没事!”
顾海后退一步,转身拉车门。
方念跟过去,想要一起上车。顾海瞪他:“小孩儿别捣蛋,赶紧回家去,别在路边瞎晃!”
方念突然拿头轻轻撞了下车头,然后倒在车前抱着头喊:“痛死了!你撞的我痛死了!”
顾海愣住,他看到方念背上的书包,知道遇上熊孩子了。
最后还是让方念上了车,顾海把车驶上演武大桥,问他:“你家在哪?”
方念抱着书包趴在窗口,海风撩起少年的刘海。
“你家在哪儿?”方念不回答,顾海只能再问一次。
“我没有家。”方念回答。
顾海瞪他:“小孩子家家的,跟家里闹什么脾气!”他认定方念是问题少年,可能跟父母闹了不愉快。
“我在孤儿院长大的,刚被收养。”方念坐正了身体,低着头道,语气像个老头。
顾海一愣,又骂人:“别瞎编胡说八道的,这招对我没用!”
方念冲他翻白眼:“爱信不信!”转身又趴在窗口,望着桥下的海发呆出神。
下了桥就是白城沙滩,顾海让他下车,方念看到海边游人如织,竟然不下。顾海恨不得把他踹下车,方念求他:“带我去个没人的沙滩,把我扔在那里就好!”
顾海心想怎么让自己遇到这种熊孩子,怨叹倒霉的同时,猛踩油门,驶上环岛路后很快找了处无人的野海沙滩,轰方念下车。
看到鲜有人烟的沙滩,方念很兴奋,迫不及待的跳下车,头也不回的走远。
顾海见他飞跑着冲进海里面,调转车头重新驶上环岛路,可是驶了一段路后越想越不舒服,方念表现怪异,不像是正常少年,他放慢车速,寻思了几百米,最后还是军人独有的责任感打败了他对少年的排斥感,调转车头,去寻那不正常的少年。
走出餐厅时,张航没跟出来,厨房出了点小问题,他赶去解决。周晨走在前面,谢晓宇挪着脚步跟在后面。
周晨走了一段,回头发现谢晓宇落他十多米远。
“吃多了?走不动?”周晨面无表情的问着。
明明刚才还柔声细语的人一出餐厅门就摆了副臭脸给他,谢晓宇赌气似的点头:“对,就是吃多了,走不动了!”
周晨用鼻子重重的哼气,冲他招手:“过来,我背你!”还是一副好像嘲讽他的冷脸。
谢晓宇止步,跟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摇头:“不用。”
周晨站在原地,也没动,不过已经朝他屈背,做出等他上背的准备动作。
心底有东西暖暖的化开,谢晓宇慢慢走上前,抬手在周晨背上拍了拍。周晨仍旧屈着腰,问他:“不上来?”
谢晓宇摇头,指指他的腹部。
周晨直起身,低头摸摸腹部的伤口,淡淡的看着谢晓宇,轻笑道:“早好了!”
谢晓宇撇嘴,往前走。周晨拉住他的手,扯到身边。
“一起回北京,你看怎么样?”他盯着谢晓宇的眼睛问道。
有意外,有欣喜,也有困惑和紧张,更多的是怀疑和茫然,他不信他。
“我不是随便说说的。”周晨补充。
谢晓宇低头,看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手指干净修长,指关节很漂亮。
“我不知道。”这是谢晓宇目前能给出的答案。他原来在意很久的东西,周晨这样轻易的给出了肯定答案,总觉得不真实,好像等过了一晚,就会无效一样。
周晨知道谢晓宇不是那种爽快人,不再逼问他,说:“那好,就这样,你好好想想吧,我等你的答复。”他其实想在答复前加个“肯定”的。
谢晓宇侧头看周晨,餐厅二楼橘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五官都融在了灯光里,特别虚幻,跟梦境似的。谢晓宇抬手咬手臂,牙齿印到肉里,痛感明显,不是做梦呢。
周晨歪头看他咬自己,抬手在他后脑勺敲了下:“肉还没吃够吗?”
谢晓宇被突然袭击,牙齿使劲,手没来得及撤回,硬生生自己把自己咬出眼泪。
早上六点,沈和安早早起来,换好衣服鞋子,张柠才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从阳台衣篓的脏衣服里随便捞了件脏t恤,套在身上,换了跑鞋打着哈欠喊沈和安:“走吧!”
沈和安知道他昨晚画到很晚,劝他:“要不你今早就别跟我一起跑了?”
张柠已经拉开门,晃荡着往外走了。
沈和安不得不跟上。
两人没坐电梯,跑楼梯下楼,张柠在前,沈和安在后。跑了两层,张柠清醒了,回头冲沈和安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尤其是我这种伏案工作的画画民工,得锻炼,不锻炼,死得早!”
沈和安在他身后,摇头无奈的笑,知道他这些话纯粹就是找理由陪他一起跑步,安慰他呢!
跑到山腰,张柠就迈不动腿了,沈和安见他跑的吃力,像第一次一起跑步时那样提议:“我继续,你回家吧!”
张柠摇头:“我要继续!”
沈和安看他连抬腿都费力。
“只要跑过这一段,后面就轻松了!”张柠自我激励。
沈和安想说:“你不用为我做到这样的!”可是见张柠执意坚持,也无法拒绝他的这种陪伴。
跑步就是这样,坚持过了临界点,后面的路途就轻松了,也就那么一段路,张柠撑着跑过来了,再往前继续,发现也没多辛苦。
沈和安一直教他正确呼吸的方法和纠正他错误的跑步姿势,正确的方法会省力很多。
跑到山顶顾海营区门口,两人往回跑,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还难跑,张柠跑的腿直发软,稍不注意就往地上跪,他嘲笑自己:“好大一只软脚虾!”
沈和安看他辛苦,跑了一段干脆先停下来。
张柠见他停下来,追上他问:“怎么,不舒服吗?”
沈和安抖动左肩膀:“有点。”
张柠也跟着停下来,决定道:“不跑了,我们走回去!”
沈和安看他快步走上前的背影,迎着光,非常耀眼,淡淡的笑。
刚走到小区门口,张柠放在腰包里的手机响起,是周晨。
“吃早饭没?”周晨先问,声音带着没睡好的嘶哑。
搁以前,他绝对不会这么问。
张柠笑着看了眼沈和安:“没,刚跑步回来!”
“哦。”
“有事?”张柠本想问“你声音怎么回事”关心一下周晨,可是突然这样亲近总觉得奇怪。
周晨顿了下,才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嗯,爸问你,什么带人回家,上次跟他说了,他一直惦记着呢。”
张柠抹脸上的汗,心上有根细线终于悬起来。
“哦,这样。”他也回的不咸不淡的。
电话里的周晨突然低声笑起来,张柠知道他在笑什么,也跟着一起笑开。
“他不会再说什么的,你就大大方方的回家看他吧,一直柠柠柠柠的念着你呢!”周晨说着这些话,眼睛盯着窗口的一只海鸟,看上去还很小,好奇的落在阳台上,清澈的小圆眼睛刚好跟他对视上,他隔着玻璃冲它挥手,海鸟被吓到,拍打着翅膀惊慌的飞走。
虽然嘴上如此轻松的说出来,心里还是坑坑洼洼。周晨摇头笑,觉得这辈子都别想释怀那些事儿了。
他这么一说,张柠还是听出些酸味儿来,反问他:“你呢?”也不知道问的是啥。
“再说吧!”周晨没头没尾的,先挂电话。
张柠把手机塞回腰包,望着前面的沈和安挠头。
“喂,老沈——”他叫住他。
沈和安停下来,回头,等着他说话。
“跟我回趟北京吧,见见我爸!”张柠张口就来,随意的就跟问他晚上吃什么一样。
“嗯,好啊,什么时候?”沈和安答应的也好像回答他晚上想吃东坡肉一样。
张柠上前,挤到他身侧,故意装得跟个女的似的,妖娆的挽住他手臂,汗涔涔的脸在他胳膊上蹭啊蹭的,捏着嗓子造作的嚷嚷:“丑媳妇要见公婆了,好紧张啊!”
沈和安任他闹,别说,被他这么一讲,心里还真开始忐忑了!
夏城高崎机场,一身黑西装的赵阳笔直的站在接机口,脸上还架着副墨镜,远看就像是黑社会的,他探着头在出来的人潮里寻找。季同站的离他几米远,一脸的嫌弃样。
等了半天,都没看到季大军,赵阳问季同:“你确定你爸坐的是民航?”
季同跳脚:“当当当——然,难难不成还还坐坐战斗斗——机啊!”
“他会不会走什么贵宾通道之类的?”赵阳穿着西装,机场的空调不大好,他都热的额头出汗了。
季同摇头:“不不不——会啊!”他也挺不确定的,季大军很少用他的特权干什么,但保不准下面的人不给他整那些虚的。
两人正困惑着,赵阳的手机响起来,赵阳一看屏幕上的“岳父”来电,浑身毛竖起来了。
“我先走一步了,看见你们在一起就烦!”季大军好像是特意来说后面一句的,说完就挂了电话。
赵阳放下电话,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他哭丧着脸看着季同道:“完了!”
季大军来夏城了,顾海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还是沈和安打电话叫他的。
“在我家呢,正把张柠当犯人审呢,你赶紧来!”沈和安在电话火烧火燎的。
顾海连作训服都来不及换,急急忙忙的往外赶,跑到半路被一连长拦下:“报告营长,大门口有个小孩指名道姓的要找你呢!”
顾海顾不上答应他,开着车冲到门口,方念像只小狗似的蹲在营区大门的警戒线外,歪着头好奇的打量里面,看到他的车马上站起来,撇了嘴角冲他兴奋的挥手。
顾海特后悔那天告诉方念他营区在山上了,不过就是一时炫耀获得了少年几句夸赞,就得意忘形了。他踩下油门,想装作没看见的冲过去。
少年似乎预料他会这么做,抬脚站到路中间。
顾海猛踩刹车,身体因为惯性扑到方向盘上,差点磕到牙。他降了车窗,探出头去大骂:“臭小子,不要命了吗?”
方念屁颠屁颠的跑到车边,拉开车门,手脚并用才爬上加高的军用jeep。他在副驾驶坐定,还像模像样的扯了安全带绑上,绑完了冲顾海敬了个刚从哨兵那里雪来的军礼道:“报告首长,我准备好了,请开车!”
顾海踩下油门,车沿着盘旋的山路前行。方念趴在窗口,好奇的观望山上的风景,不多话,安静的像个哑巴,跟那天在海边一样。
顾海没时间管他,他还赶着去沈和安家里救火呢!
季大军那人,老派耿直,知道沈和安和个男的搞一起了,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呢,那么粗暴的一个人。顾海担心着,将车开进军属小区。等到下车时,顾海才想起旁边的方念,下车后赶他走:“你回家吧,今天我有事!”转身就朝楼里走,方念巴巴的跟在后面,像跟甩不掉的尾巴。
顾海发火:“你这小子能不能懂事点!?我和你又不熟,干嘛老跟着我?你也不小了,找你家大人去!”
方念终于开口:“我逃课出来的。”下午的课没上,直接从学校偷跑出来了,老师也没注意到他。
“我没地方可以去,就想着去找你,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方念怕顾海强制赶他走,赶紧说了一大串。
沈和安的电话再次打过来,压着声音问他:“你到了没?”
顾海瞪了方念一眼,按下电梯,回沈和安:“在电梯里了。”
那头的沈和安吁了一口长气。
等待电梯时,顾海叮嘱方念:“今天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待会儿在我朋友家里老实点规矩点,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方念又冲他敬军礼:“报告首长,我知道了,我一定一句话都不说,今天我就是个小哑巴。”
顾海看他挑着眼角特别认真的样子,摇头苦笑,揽着他肩膀把人扯进电梯。
那天在海边,手里揽着的少年是想自杀的,被他拦下了。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少年突然被收养,突然被收养人规划了以前想也没想过的人生,普通人会觉得幸运,而他只觉得惊慌,惊慌的想要用死来逃避。
沈和安家的门半掩着,似乎特意给顾海留着门。顾海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季大军熟悉的咆哮:“好的不整,专整这些歪门邪道,你们这是违背道德,违反法律,反世界反人类的!你们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气死人了!”
好大的理由,顾海在门口听的满脸汗,牵着方念进屋。沈和安看到他,绷直的背塌下来,脸上写满了:“救我救我救我!”一旁的张柠脸黑的早就跟染过墨似的,冷眼对着季大军,如果不是沈和安一直抓着他,他早就跳起来和对面的季大军对骂了。
莫名其妙跳出来的沈和安的旧上司,进门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开骂,张柠再好脾气也无法忍,如果不是沈和安拦着,他早就该爆发了。
顾海让方念站一边去,走到季大军身边,狗腿的拉着旧上司坐下,问他:“吃饭了?晚饭吃了吗?”
季大军说久了,也累,坐下来喝了一大杯水,粗声粗气的回:“没呢!”
顾海赶紧拉他:“要不去,我们去下馆子,老营长,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今天不醉不归!”
季大军甩开他:“我知道你小子是过来帮沈和安那小子的,别打岔!”说完又想继续开骂。
被关在卧室的王颢不知为何被放了出来,跑到张柠腿边,抱着他的腿大哭,边哭边嚎:“我怕,坏人我怕!”说坏人时眼神是瞟着对面的季大军的。
他越哭越凶,张柠也像看恶人一样,狠狠的瞪完季大军,转脸冲沈和安道:“你看,吓到孩子了!”
季大军被王颢这么一闹,刚刚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尴尬的不知所措。
顾海回头扫了一圈,看到方念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哭闹的王颢居然嘴角噙笑,他再去看那王颢,扑在张柠怀里好像哭的挺凶的,可是扫过季大军的眼神却又是闪着贼兮兮的灵光的。顾海冲方念偷偷竖了个大拇指,和沈和安对视一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王颢大有季大军不走,他就要一直哭下去的架势。顾海见状赶紧拉起季大军:“老营长,走走走,我们出去喝酒,出去喝酒,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沈和安也起身跟在季大军身后连声劝道:“对对对,改天再说,改天再说,今天真对不住了老营长!”
两人连拉带拽,把季大军扯出门,他刚出去,王颢立马止住哭声,从张柠怀里抬头。
张柠一看,他脸上刚刚挤出来的两颗泪早被蹭干了,此时红着脸冲他不好意思的笑着。
“谁教你的?”张柠扯他笑脸。
王颢眨眨眼,指指刚刚跟着顾海出去的方念:“红衣服小哥哥,教的。”方念教他:“你死命的哭,边哭边喊那老头子是坏人就好了!”
王颢聪慧,一点就通。
电梯里,方念贴在顾海背后站着,顾海单手搭在他肩膀上,还在冲他竖大拇指,一旁的沈和安也悄悄向他道谢:“谢谢!”同时眼神询问顾海:“这小孩谁啊?”
虽然方念帮了大忙,可是想到他的难缠,顾海还是满腔苦水,冲沈和安摇头,意思是说改天再说。
方念似乎知道顾海在想什么,低头看三人的脚,顾海的最大,他的最小,并排放到一起,就像爸爸和儿子的。
站在最前面的季大军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两大一小的小动作,想起沈和安和张柠,想起儿子季同和那个看上去就像个痞子的赵阳,他就无比火大!
老子大姨妈又来了!早上睡到十点多,直到老板打我电话,才把我喊醒……
有我这样的员工,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