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终有一别
第二天弥乐去上课，前段时间的小测验成绩正好下来。成绩单拿到手，弥乐看了眼便揉成团扔在了桌肚里。
“发生什么事了哥们，这么大火气。哦对了，早上我在走廊碰到琳达老师，她叫我给你递个话，叫你中午放学去一趟她办公室。”
弥乐心情不好，听了艾利克斯的话随便点点头。瞥眼注意到艾利克斯脸上挂着傻傻的笑，手里托着一本花里胡哨的书看得正有劲。
“你看什么呢。”弥乐探过头去，发现艾利克斯手里是一本时装杂志：“你怎么开始看这些东西了，还是esquire？”
艾利克斯抿起嘴角忽的强装严肃。
“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学习一下成功男士的行为举止，以及服饰造型。”
弥乐难以置信地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艾利克斯。惹得艾利克斯差点没抡起书拍在弥乐脸上。
“你确定？”
“嘿伙计，你不能这么打击我的自信心。我们来猜猜，凯瑟琳前几任的男朋友都是这种熟男，她就是喜欢这类型的，我得成为这类型的男人知道吗。”
说起凯瑟琳，弥乐第一时间想到了霍城安。霍城安是凯瑟琳的男朋友，这么一想他心里不是很舒服。
“凯瑟琳不是有霍了吗，你觉得你还能有机会？要知道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也不能违心的说你比霍更优秀。”
“当然了当然了，霍很好，非常好。但事实是霍早就和凯瑟琳分手了，最重要的是凯瑟琳还没找到新男友！”
“哈？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说，你最近和霍走得那么近你居然不知道？！”
弥乐哑然，他确实不知道。霍城安从来不在他面前多说过什么，弥乐也没问的意思。弥乐突然觉得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霍城安，一点也不。这让他有点失落，有点挫败。
“伙计你没事吧。你最近脸色都不太好啊。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我要是能帮上什么忙你一定要跟我说。你们中国人不是经常说为兄弟两肋插刀吗。”
弥乐扑哧一声笑出来：“别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就行了。”弥乐这句话是用中文讲的。
“什么？你说的什么意思。”
“意思是很感谢你。”
“真的？诶，对了弥，你教我一点中文。这样我出门碰到讨厌的家伙用中文骂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哇哦，酷。”
“哦得了，看你的时尚杂志去吧。熟男。”
弥乐嬉笑着把艾利克斯推开回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淡去。他用力按揉眉角和太阳穴试图让脑子更加清醒一点。昨天晚上半夜被饿了的弥越吵醒之后便再没了睡意一直睁眼到天明，脑子混混沌沌的。
好不容易熬过上午的课。弥乐叫艾利克斯先回去，打了个电话给房东太太说他有点急事可能会晚点过去接孩子后就去琳达老师的办公室了。琳达老师大概四十岁，一头淡金色短发，脸上架着无框眼镜，平常不怎么微笑。她负责带他们这个班，和中国班级里的班主任性质差不多。
弥乐敲门进去，琳达老师正在批改些什么东西。
“坐吧。”弥乐听到琳达老师从一堆书和作业的书桌上抬起头来说，弥乐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进行这一场谈话的，出于某种原因，当然我无意冒犯你，但是要知道你才十七岁，在一些决定性的转折点你还不具有那种魄力来自主做出选择。我是很看好你的，弥。我并不希望一个优秀的学生因为种种外界因素而堕落下去。”
“是的，老师。”弥乐嘴巴有些苦，他想辩解什么，并且他看到琳达老师在等待他更具体的回应，可是他却无法组织出具有说服力的语言来证明这段时间他在学业上的困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知道你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
琳达老师的话就像是落在视网膜上的沙石让弥乐眼睛干涩无比。
…………
从琳达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弥乐灰色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
回到家，把弥越接回去。喂好食之后，弥乐看着躺在婴儿床里抓着玩具鸭子玩得不亦乐乎的弥越，心思一下复杂起来。
“弥，你非常聪明，学习成绩在学校也是很出类拔萃的。虽然我们无法和那些私立贵族高中的师资力量相提并论，但是如果你能拿出一份非常好看的成绩单的话，在哪个高中毕业并不是很大的问题。面试你的导师们看重的是你们个人的能力而非你们所毕业的高中，以你的资质，再多放一点心思在学习上你可以申请到很好的大学。你可以读经济学，读管理学，读金融学或者更学术性的专业，等等。”
“我知道你的家境问题，我并不是在苛责你，也并不是要求你必须放弃那些提供你生活的工作。我希望的是你能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并且是更为偏重于学习。但是你最近的表现很难让我相信你已经找到了这个平衡点。弥，要知道如果你步入大学，你会学习更加海量和深奥的知识以及学着如何处理同学，导师之间的关系。你会觉得你的时间根本不够用。如果你仍然用这样的态度应对的话，我真的很担心。弥，我希望你回去能够好好思考这些东西。处理好这些，我相信你可以的。”
弥乐再一次长叹出声。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但他当时选择了逃避。只是现在他被逼得必须面对这些问题了。
弥乐不得不承认，学业和弥越就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照顾婴儿的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这些小孩子们还不会说话，喜怒无常，情感发泄甚为直接。而生理反应也是不会考虑时间和场合的。弥乐常常在凌晨被婴儿的哭声弄醒，有时是小孩饿了，有时是纸尿布涨得他不舒服了，有时却没什么原因他只是想哭而已。弥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饱觉。
弥越或许在别人看来已经算很听话的婴儿，但是弥乐照顾起来依旧很辛苦。小孩不能总喝奶，弥乐得想方设法弄一些既有营养味道又不会很难吃的食物。喝完奶两三个小时之后小孩就会肚子饿，用热水泡好之后小孩又不能直接喝，所以弥乐必须得掐好时间提前准备。除了这些还得每天给小孩的玩具消毒，以防小孩张嘴就在玩具上吃进什么要命细菌。衣服换得勤，洗得也得勤。
一个弥越已经占据了弥乐大部分的课外时间。而弥乐还得赚钱，他当家教还得备课，还得随时提防安德烈又想出了什么新招数来赶走他。剩下的那么一丁点时间他也不能休息。他得复习功课，看书，写作业，完成的论文绝对不能敷衍了事，尤其是那个任课老师看他不顺眼的生物。
弥乐不是机器人，他已经在超负荷透支他的精力了。弥乐以为他自己能够胜任这些事同时出现在他生活里，结果告诉他，他没有这个能力。
然而弥乐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些，他最担心的是弥越。他就算再抵死不认，事实就是弥越跟在他身边是不会有什么好生活的。他把这孩子捡回来，他能给这孩子什么身份？他连带小孩去警察局重新补办合法居民身份的资格都没有。没有档案登记，就是黑户。黑户能干些什么？黑户不能上正规学校。只有最苦最累的活，谁都不愿意干的活才能轮得到黑户。
而如果带孩子去警察局，这种没有监护人的健康弃婴，别说弥乐还未成年，就算他已经成年都轮不到他来抚养。那些已婚，家庭条件又好，愿意领养小孩的夫妻估计能排成一条长龙。他们足够富有，足够有精力，足够有爱。弥越可以用最好的婴儿用品，上最好的幼稚园，念最好的学校。生病了有最好的医生。他的新爸爸新妈妈会非常爱他，给他想要的一切。弥越会快快乐乐的成长，没有任何物资物质上的烦恼。
只是他不会记得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一个叫弥乐的人，曾经那么爱他。
这一切，弥乐都想过。就是因为想过，他几乎每天都在挣扎，备受煎熬。他希望弥越好，可他又舍不得。而现在，他终于被迫走上这个岔路口，被迫一定要做出选择。
弥乐，向来是不喜欢惯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