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流言
“啪”
报纸被狠狠砸在木制桌面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从霍城安面前的屏幕中传出。房间内很昏暗,大部分外部光线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挡在门外,只有屏幕发出均匀的细腻的白色光芒。这让一些声响听起来刺耳又格外尖锐。
“你看看这是些什么东西！”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男性特有的低沉和压迫感。
霍城安在这样明显是责问声里显得很平静。虽然他的父亲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吼过他，并且怒斥了。他看了眼视频那边桌面上的报纸。老人家摔得方向显然非常准确得让霍城安看到头版头条上报导了些什么。
一张说不上特比清晰的图片上是霍城安抱着裹了一条深绿色毯子表情甚是惊慌失措的弥乐在记者的围追堵截下努力摆脱这些人往外赶的样子。照片上的他看起来有些恼怒，而弥乐的脸虽然没有完全暴露出来,但是只要稍微做一点面部分析就能知道这是弥乐。一些资深的粉丝甚至不需要这些多余的步骤就能辨认出这是他们的偶像。毕竟孔雀王子的脸还会非常有辨识度的。
巨大的标题横在图片上方。
【孔雀王子突然现身伦敦，eson霍原来暗拥佳人】
霍城安其实早就看过这篇报导了，早在让摆在报亭书店之前他面前就躺了一份纸面还温热的报纸。他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愉悦一字一句看完这篇报导,在欣喜他终于可以不再那么偷偷摸摸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表现出弥乐是他的人的同时，他内心那么理智又在让他懊恼焦躁。因为理智知道这么快曝光是没什么好处的，于他自己可能没什么，最多就是花边新闻。对弥乐来说,在这种关键时刻出现丑闻,是一个不太妙的打击。更何况，他又是比赛的赞助商。这期间微妙的联系实在是很难让人不会想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不，根本就不用众人去猜测，因为记者们已经非常喜闻乐见地抄着笔杆子天马行空地胡乱想象了。
而且更为艰难的是，乐乐腿受伤了。现在还在私人医院内。要是被记者们挖出来他受伤，该怎么圆这个谎。弥乐突然从纽约的模特之家出现在伦敦就已经很是不可思议了。如果再爆出亚瑟·温莎的事来，不用别人动手，诺丁汉公爵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这个老家伙不仅富可敌国，社交手腕更是超绝。在名流圈子里非常有地位。更何况这边还有个华伦斯坦，有心人再多加几块砖，乐乐就不堪重负了。
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况也是有点棘手。
视频那边的白发老人见自己儿子一声不吭更是怒气横生，气得脸色涨红。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霍城安听闻，正了正衣袖。
“您想我说什么。”霍城安哼了一声。
老人一口血气上来没哽过去，他冲着霍城安就是一通怒吼：“再过不久就是议员竞选，这个时候你给我闹丑闻，是不是成心要气死我！”
霍城安皱了眉。他有段时间没回家了，虽然听说父亲在为竞选议员的事奔走，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上心。
“族长不久于人世，您知道吧。”霍城安突然换了个话题。
“出什么事了。”
“总之我回伦敦是因为族长，这件事也是恰好被本家那些人给阴了一把。他们为了对付我耍些手段是肯定的，如果您是真的想参政的话，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和谁闹绯闻，而是把家里的那些臭虫给干掉。不然到时候您绝对会为那些层出不穷冒出来的挑刺报导给弄疯的。”
霍父在霍城安开始说明时便很快冷静下来。他保养得当的脸根本看不出是年过半百的人，只有那双浑浊的双眼才能透露出一点久经风霜的信息来。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我可是你老子。”
霍城安突然笑了：“父亲，这次我是认真的。”
霍父惊讶地撑起眉毛露出一副我绝对不相信的表情。
“事情我会处理好，但是请您不要插手，也别随便动我的人。”
对面的霍父愣了下，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执意要把le`kalter分立出来的小伙子。带着一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和我绝对会成功的自信。霍父慢慢叹一口气，他了解他的儿子，很多事其实并不需要他来指导他的儿子就能做得完美。只是太过于自信也不是件好事。
“你要是能处理得好就不会让这篇报导出现。”
霍城安抿唇不语。这是他的疏忽。当时得到弥乐的消息就有点失去镇静，以至于出发之前意图被掌握也不自知。
霍城安静坐两分钟，忽然郑重地对霍父说：“请别伤害他，父亲。这些事让我一个人处理。”
霍父再一次受到不小地震惊，这么多年来，自他儿子懂事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向他示弱过，即使是如此挺直腰板厉声在在。
“不，不，我的儿子，不要再跟我说下去。”他的儿子对那个照片上的男孩认真了！霍父不得不得出这样一个让他要晕厥过去的结论，这怎么行！霍城安是他唯一的儿子，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的卓绝能力注定了他要继承整个霍家，而他绝对不能找一个男人当伴侣！
霍父有点自欺欺人地笑道：“eson，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很有主见的孩子。但是现在你很明显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很清楚，比任何时间更清楚。请您不要阻拦我，您也阻拦不了我。如果你认为情感只是用来搭建利益桥梁的话，那么很可惜我和您是不一样的。我也不想下半辈子过的一如您和母亲。”霍城安言辞凿凿，霍父被说得又是一愣。是的，他和妻子只是商业联姻而已，根本没有任何爱情可言。但是他却又是非常爱自己儿子的。
“…………”霍父脸色铁青地隔着电脑屏幕瞪了霍城安良久，最后什么都没说，啪嗒一声就关掉了视频对话。整个房间霎时完全黑暗下来。
霍城安在黑暗中不自觉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坐姿。他靠在沙发仰起头，慢慢地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感觉虚无的空气里似乎氤氲着嘲讽，缠绕在他身边，嘲笑曾经不可一世的他也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殚精竭虑地为一个人，毫无保留地为一个人，并且依旧承担着为他人做嫁衣的风险。
霍城安的一声轻笑飘散在冰冷空气里，很快消失不见。
他捡了挂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出门，他现在担心的不是父亲要做什么，反倒是弥乐……
出了房门叫人准备好车，霍城安很快便在去弥乐就诊的私人医院路上。期间他接到华伦斯坦的电话，得知华伦斯坦已经先行回了纽约处理那边的事，并且承诺一定会帮衬着弥乐。末了还多余的解释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补偿弥乐，因为亚瑟·温莎的失礼。华伦斯坦不说还好，他一说霍城安就越发好奇。abc缺弥乐一个不缺，而华伦斯坦少abc也只不过是少了个赚钱机器罢了。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以至于华伦斯坦这么不计报酬不计后果的帮弥乐。
一路上霍城安心里念头转了千百个也无疾而终。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到弥乐和华伦斯坦有什么关系。等到了医院，霍城安也懒得理这些有的没的。
径直进了走到弥乐病房门口，霍城安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霍城安在门缝里看到弥乐已经苏醒过来，正靠坐在床头，移动桌上放了台触屏电脑。他的手指正在电脑屏幕上滑动着。脸上表情时而生气时而无奈。
霍城安敲敲门，得到许可之后才推门进去。他察觉到弥乐手指动了动，似乎在关掉当前网页。不过他并没有揭穿弥乐的小动作。
看了眼弥乐右脚踝上的石膏绷带，霍城安轻不可见得叹一口气。他的手滑到弥乐伤口绷带处碰了碰。
“还疼吗。”
“不疼了，只是医生说还要修养一段时间，不能做剧烈运动。不用太担心。”弥乐虽然精神不太好，但还是笑得很让人放心。
霍城安忍不住抬手摸摸弥乐的头发。他有注意到弥乐眼角眉梢透漏出来的失落以及虚弱。说到底这些都是无妄之灾。温莎也好，自己也好。他原本只要安安心心在长岛过完这几个星期就行，不管最后比赛活得什么名次。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一切都不是弥乐的错，而他却总喜欢一个人把伤痛憋着。
霍城安捡了个苹果拿在手里用小刀削皮，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告诉弥乐华伦斯坦已经回纽约了，超模比赛的事也会如期进行。霍城安果然看到弥乐先是微微颤抖一下，然后很快平静下来。却是那种沮丧的平静。
“没事啦。我在亚瑟那边还发掘到我的另一项才能呢，模特当不成我也有时间回家陪小屁孩了。“弥乐笑得勉强，抓住被子的手紧了紧。
霍城安突然放下手里的苹果和刀，一把握住弥乐的手。他猛然间觉得心在一抽一抽的疼，弥乐总是在笑，总是像他的名字那样看起来永远都快快乐乐的。他有时候看起来像个小孔雀，有时候又自卑得不行。
“会好的。”霍城安朝弥乐说道。
弥乐微微笑笑，没再说话，只是反握住霍城安的手抓紧。他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在机场看到那一大群记者他都吓呆了。连用毯子遮住脸都忘记，呆呆地任由那些闪光灯不停地闪动。记者们的话筒越伸越前，弥乐只能惊恐地往后躲，却又险些要被随着飞快语句一齐喷出的涂抹飞溅到脸颊上。
完成手术的麻药过后他半夜转醒，躺在床上把这件事想了一晚，各种厉害早已经想得透彻。今早恳求护士搬了台电脑过来，看到上面的新闻报道又免不了情绪大起大落。他又想起来和华伦斯坦先生的约定，忽然觉得伤心。经过这件事，他或许已经没有可能再夺得冠军，更有甚是不能再参加接下来的比赛。这样他就等于自动退出了他事业里的第一个比赛……还是以这么屈辱的方式。他怎么甘心，怎么能甘心！
只是，弥乐也不想太麻烦霍城安，碰上亚瑟·斐波罗斯也算他自己倒霉了。
弥乐微笑拿了刚才霍城安还没削完的水果继续，完毕之后切成几瓣和霍城安一起分了吃。
弥乐想着自己该知足点吧。然后慢慢地嚼动果肉。
没过多久护士过来查看情况，顺便帮弥乐换药水。吃完霍城安叫人带进来的中午饭之后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好了。”
“怎么听起来像是巫婆在念咒。”
“有我这样的巫婆？”
“有啊，我面前不就是一个。”弥乐大笑，然后说了句我听巫婆的话睡觉去了就掀起被子盖住了脸。霍城安在外头好笑地摇摇头，帮他扯好被子安抚他睡觉。
霍城安握紧弥乐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
“我在这呢。”
“我知道。”弥乐傻兮兮地笑着，就这么睡过去。
霍城安在弥乐睡熟之后忍不住在他眼角落下一个小心翼翼地吻。他心里的天平在这一刻倾斜了。在这之前他还在挣扎着是就这么不做解释，逼着弥乐和自己在一起？还是再一次退到一个更远的距离，小心地保护他。
霍城安双手抱住弥乐的左手轻轻摩擦着，弥乐清浅的呼吸就这么一下一下柔软的心怀。
他能对所有人狠下心，也不想伤害弥乐。霍城安突然这么发现。
这人世间，每分每秒碰到千千万万人，却只有这一个，掏心挖肺也抵得。霍城安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弥乐就是这个人，但他确实已经开始掏心挖肺了。
将弥乐的手贴在脸颊，霍城安看着弥乐的脸轻声说道。
“傻小子，你想离开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