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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诅咒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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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滕辉月下药之事,张素素用的是宁敏公主昔年在皇宫中的老人,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偏偏明帝习惯所有事尽在掌握中,无论前朝后宫,耳目无数。尤其受害的是他的心尖儿滕辉月,明帝更是宁杀错一百,不放过一个,早已经暗中查明一切。

会打徐美人入冷宫,不过是顺水推舟。单凭她对四皇子齐明炎的怠慢,也足够她得到这样的惩罚。而一直没有动张素素,甚至晋她为妃,并不是明帝宽纵,而是真正的折磨。

对于野心勃勃的张素素来说,虚有其表的宠爱,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从她选择对滕辉月出手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她失的是一辈子的宠。

明帝的冷酷与睚眦必报,从来毫不含糊,不会因对方是女子而有所改变。

若张素素能安分守己,尚且能平平淡淡度过余生。若她依然死性不改……

明帝居高临下看着她扭曲崩溃,已然隐带死气的脸,面无表情,凤目里一片平静无波。

要是明帝早几年揭穿这件事,张素素恐怕还会心虚胆怯,惶恐不已。但如今她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身体亦拖垮了,寿数不长。无力回天的绝望令她变得疯狂而竭斯底里。

“原来你早已经知道一切!”张素素哈哈大笑,“所以你不碰我,你用这种方式羞辱我!表哥,你好狠的心啊!好狠的心啊!”

明帝淡淡地看着她越发地形容癫狂,眉头不曾稍皱一下。他对张素素无心无情,也自问不曾亏欠过她什么。只是任她抱着满腔的野心,一步一步踏入死路。

“你不该动阿樾。”这是明帝最无法忍耐的一点。

“滕、辉、月!”张素素怨毒地吐出这个名字,“果然因为他!我只恨当初下的不是穿肠毒药,把他毒死了一了百了!你的眼里除了他,还看得到谁?”

“住嘴!”明帝脸色一变,勃然大怒!

她居然敢诅咒阿樾!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张素素扶着门吃吃直笑,“我总算看出来了!原来堂堂明帝,居然乱伦看上自己的亲外甥!怪不得疏淡后宫,怪不得看不到我!这悖德的快感,我如何比得上?如何比得上?”

明帝宠爱滕辉月,宠爱到连她也觉得万分妒忌!原来,她一直想差了!她的妒忌歪打正着,竟是对的!

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啪”!

明帝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力度之大,令她重重撞在门上,撞得头破血流!

张素素眼里的亮光一点一点消失。她顶着满脸的血,死死盯着明帝:“被我说中了吧!滕辉月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勾引我的男人,我诅咒他不得好……唔!唔!”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的内侍太监苏顺,在明帝冷得几乎结冰的视线下,无声无息摸到张素素背后,在千钧一发之际捂住她的嘴巴!

即便如此,明帝依然没有息怒。他没有再看张素素,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

“拔掉她的舌头。”明帝越过张素素与苏顺走出素心宫,冷酷而平淡地丢下一句。

半月后,病重闭宫静养的张妃薨,享龄二十四岁,只在墙上留下八个歪歪扭扭的血字——

碧落黄泉,虽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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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沉着脸走出素心宫。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张素素死了依然恶心了他一把。她留下的血书导致了素心宫上下在她死后无一能幸免,她的娘家张家一门受到打压,其兄邺侯张崇嘉被削爵,发还豫州原籍。

明帝难得如此大怒,没有折返回太极宫,而是转到御花园去。因为回到太极宫总自然会碰到滕辉月。滕辉月对他的情绪格外敏感,见他不高兴,难免心里担忧。

明帝不想让后宫的腌臜事污了滕辉月的眼。即使日后滕辉月成为他的皇后,他也会把他护在羽翼之下,为他撑起一片天地,保他一生尊荣幸福。

在御花园遇到大皇子齐明曜纯属意外。

四个皇儿中,即将及冠的齐明曜是最被看好的储君人选,平时课业参政极为忙碌,难得空闲之时,多是在拨弄花草。说来也奇怪,这个性子温厚手腕却不错的儿子,喜好的居然是种植花草,尤喜兰花。而且他颇具天分,养出的兰花雅洁莹然,清香怡人,连老经验的园艺人也甚为赞叹。

这个喜好在大臣眼中显得颇为不务正业,所以齐明曜花在上面的时候有限。明帝倒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龙子凤孙也是人,有点喜好很正常,他本身亦擅长丹青,闲暇之余喜欢画上几笔,然后让滕辉月在旁边题字。如今滕辉月的字已习得他的九分,不仔细察看难以分辨。这是舅甥两人私底下的小情趣。

此时的齐明曜手里捧着一盆小巧的石斛,小心翼翼地交给躬身站在身边的太监。这石斛芯黄瓣白,边缘带着粉紫,鲜嫩妍丽,生机盎然,十分讨喜。

“……送到辉月殿……给雍主……”

隐约听到几个字眼,明帝挑起眉,走了过去,没有出声。

齐明曜若有所感地抬起头,见是独自一人出现的明帝,有些意外。

他上前行礼:“参见父皇。”

明帝抬抬手让他平身,凤目在石斛上一转:“你种的兰花?”

“是的……”齐明曜微微一郝。他没有想到会在御花园碰到明帝,还被他捉住他养兰。明帝对他的小喜好一直没有干涉,但齐明曜知道大臣们,诸如太傅、郑家人等,都对他的这个小喜好不以为然。此刻面对明帝,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而且,这石斛还是专门养来送给滕辉月的。明帝对滕辉月向来护得紧,恨不得他们这些风华正茂的少年离滕辉月远远的,令齐明曜常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就是明帝明明是他的父皇,于他却像是岳父一样难缠。

若被明帝知道他特意送花给滕辉月讨他欢心……齐明曜只觉头皮微微发麻。

“养得甚好,看着喜人。”明帝评了一句。

齐明曜眉心一跳:“谢父皇赞赏。”

明帝又道:“既然你如此有孝心,朕便替郑妃讨了去。”

“啊?”齐明曜一愣。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石斛是为郑妃种的?

“郑妃甚喜兰,你费心了。”明帝悠悠道。

胡说!郑妃明明喜莲不喜兰!正是因为郑妃喜莲,他才没有养莲花,以免被她全讨了去,无法留一些送给阿樾。

齐明曜在心里腹诽!

“不愿意?”明帝声音微沉。

他能不愿意吗?此事若传到郑妃耳里,他可吃不完兜着走!

齐明曜垂下头苦笑,一礼道:“谢父皇成全。”他花了半年养出来的三色石斛啊!

明帝对捧花的太监道:“送到甘泉宫去,告诉郑妃,是大殿下送给她的兰花,勿需提及朕。”

“奴才遵命。”太监道。在明帝的示意下,抱着石斛退下,前往甘泉宫。

齐明曜更无奈了。若以明帝的名义送,郑妃必定对这株石斛珍而重之,爱不释手。可换成他送的,郑妃最多因为新鲜以及给他面子,赏玩几日,然后便放到犄角不再理会了。

可怜他一番心思,都落了空。

——难不成明帝知道这花是他要送给滕辉月的,才故意这么处置?

齐明曜不着痕迹地打量明帝。

以明帝的城府,自然不会让他看出端倪。齐明曜是不错,但到底嫩了点。

想向他未来的皇后献殷勤?儿子也不留情面。

“玩物丧志。你好自为之。”明帝道,很理所当然地忘记了刚才他还对大儿子的小喜好抱着宽容的态度。

齐明曜脸色一正:“……是。谢父皇教诲。”

他在心里叹息。原本他还仗着明帝没有对他的小喜好产生意见而偶尔养着兰花玩。如今明帝开口了,他只能忍痛放下这个小喜好了。

明帝察觉到儿子努力平静的神色下的苦意,非常满意。

“最近北方出现旱情,你就此写一道奏折上来,细陈赈灾之事。”明帝毫不犹豫加重功课。

——既然有空闲,便多做些正事,少肖想些有的没的。

“……是,父皇。”

明帝虐完最出色的儿子,因素心宫而起的恼意消得七七八八。

“去吧。”随意挥挥手,明帝负手,从容优雅地折回太极宫。留下齐明曜暗暗捏掌,决定如无必要,以后远远看到明帝一定要绕着走。

*****************************************

走到御书房门口,明帝看到几个太监聚在那边,眉头一动。

“发生什么事?”

太监们连忙跪下行礼。

滕辉月的贴身太监敛羽面无表情道:“启禀皇上,月殿下自入御书房后一直没有出来。奴才在外面叫唤,无人应声。”

“朕让他回去了。”

“皇上,月殿下没有出来。”内侍太监苏顺道。御书房是重点,他们无明帝的命令,进者杀无赫,是以只能眼巴巴等在门外。

明帝皱起眉,直接推门而入。

“阿樾?”

无人应声。

明帝脸一沉:“搜。”

苏顺欠欠身,只带着敛羽入内查看。最终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龙案那边。

明帝一拂袖子,走过去。可是龙案除了凌乱了一些,案后并没有人。

明帝狠狠皱眉,看向苏顺和敛羽。他们规规矩矩站着,目标却没有改变。

突然,小小一截杏黄色在龙案的底下露出来。因为色泽相近,不细看难以发觉。明帝福至心灵,一手撩起龙案下的锦帘,果然看到滕辉月蜷缩着身子,趴在里面睡得香甜!

这小东西!御书房里有软榻可以歇息,偏偏要睡到地上,也不怕着凉!

明帝好气又好笑,真想把他拧起来打一顿屁股。

弯下身把人抱出来,滕辉月闻到熟悉的气息,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明帝,下意识笑了,软软道:“舅舅,您回来了……阿樾等您等好久了……”

他藏到龙案底下等明帝,准备等他回来吓他一跳。谁知道明帝没等到,他倒是先睡着了。

明帝的心登时软得一塌糊涂,半个重话都说不出口。

“嗯,舅舅回来了,让阿樾久等了。”明帝柔声道。

滕辉月又笑了,蹭着明帝的胸膛,合起眼睡意朦胧地咕噜:“没关系,舅舅回来了就好……”

“睡吧,我的宝贝儿……”

55

六月末,老安国公夫人严氏病重,亲自为独子安国公滕海的第三子,已经二十一岁的滕祁川保媒,定下娘家严家的嫡幼孙女,十八岁的小严氏。八月中旬,两人成婚。

九月初,严氏去世,死前遗嘱,其一,令其子安国公滕海为继夫人齐珍请封诰命。其二,把嫁妆私房均分成十份,独子得三份,四个孙子各得两份,元徵雍主滕辉月得一份。但事实上,她私底下把所有没有入账的现银藏品,尽数给了十四岁的小文孙滕祁逸。

福康长公主齐敏自然瞧不上严氏的私房,只是担心大儿子滕辉月知道后心里不痛快。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滕辉月与严氏十二年来从未亲近过,即使严氏去世了,他也只是感叹一声,明面上不会太失礼而已。而且他奇珍异宝看得多去了,严氏的那些钱财还比不上他的雍主私库里的一个零头。

本来还以为占了便宜的滕祁逸会向他炫耀一番。但近一年来滕祁逸似乎长进懂事了一些,尽管还是有些不甘不愿,可见了面也会疏离地打个招呼,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整天挖空心思与他比较。

如此,滕辉月到国公府便清静了一些。

严氏去世,滕辉月因是曾孙儿,同样需要守孝七七四十九日。

影响比较大是安国公滕海。他是独子,必须丁忧,守孝三年。他的三个儿子皆要守孝满一年。其中,大儿子滕祁山与次子滕祁岳是官身,但滕祁山身居要职,明帝下令夺情,滕祁岳的差事则是没了。

滕海六十不到,本来还可以在朝中作为一番。但滕祁山被明帝重用,无论明帝再如何英明神武,也不会喜欢滕家的一对父子一同身居高位,掌握实权。是以滕海早已经低调不少。趁着这次丁忧,正好完全退下来,含饴弄孙。

如今他除了滕辉月和滕辉然两个孙子外,次子滕祁岳与妻子林氏、两个妾室也给滕家添了一个四岁的嫡子滕辉钰,一个三岁的庶子滕永亮以及一个一岁的庶女滕永玉。滕辉钰很投滕海的缘,常被接到他的主院养着。

因为有汝南王齐梁和老安国公夫人严氏的双重遗愿,滕海最终还是松了口,让人带话给儿媳妇福康长公主齐敏表态了。

齐敏大方允了。因为随着安国公的表态一起来的,还有滕海请旨让嫡长子滕祁山袭爵的奏折。

于是安国公继夫人齐珍终于得偿所愿,得了个二品夫人的诰命。可惜高兴没多久,滕祁山袭爵的圣旨一下,她的脸又彻底拉了下来,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着虚假的欣悦嘴脸。

唯一令齐珍稍觉安慰的是,虽然滕祁山成了新的安国公,他依然长期住在公主府,没有急着回到安国公府“正名”。

办完丧事过了二十一日后,安国公府重新开门迎客。新上任的二品夫人齐珍分别给汝南王府、公主府、滕家嫡支递了帖子,邀女眷在十日后来府参加赏菊宴。

这是齐珍得到诰命后第一次设宴,意在知会亲朋这件大喜之事。她自嫁入安国公府后甚少设宴,因为没有诰命在身,随便一个官夫人身份都比她高,即使看在她是安国公继夫人的面子上没有真的要她行礼,也令齐珍十分不好受。而请那些不是官家的夫人,齐珍又看不上,嫌弃她们身份不够。

安国公滕海对她的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是几个儿子已经成家立业,次子和三子不再那么受齐珍管束,看在儿子孙子的份上,他不会给齐珍没面。二是他已经退下来了,有一个成事不足的妻子总比有一个八面玲珑手腕高超的妻子更令上位者放心。

嫡支的族长夫人小邵氏带着两个儿媳和滕文珊、滕文奇来了,连已经嫁人的文子幼子滕丰宁也没有拉下。四年前滕丰宁嫁给了父亲滕英的上峰的大儿子为继室。因为夫婿已有儿子,并且十分疼爱他们,所以才续娶一个子嗣艰难的文子为妻,让他好好照顾他们。滕丰宁性格敦厚温顺,嫁人后虽然是做后爹的,但夫婿对他还算不错,日子倒并不难过,除了一直怀不上以外。

这件事带给滕英的好处是立竿见影的。在上峰的照拂下,他这些年过得颇为平顺。

二房滕宏的妻子赵敬带着儿媳妇嘉柔县主王秀娟和四岁的小儿子滕文南、三岁的小孙子滕禹修来了。滕文南和滕禹修是新任安国公世子滕辉然的玩伴儿,没少往公主府跑,三个小的感情十分要好。

带着滕辉月和滕辉然来的福康长公主齐敏刚到,面前就出现了两只拦路的白嫩包子,眼巴巴看着只顾牵着哥哥手的滕辉然。

齐敏看得有趣,对黏着兄长的小儿子道:“十六,你的小伙伴们找你来了。”

滕辉然看了滕文南和滕禹修一眼,叫道:“阿南,阿修,你们来了,一起玩儿!”话虽如此说,可是依然挨着滕辉月,不舍得挪动。

“好!”

“玩儿!玩儿!”

他不动,滕文南和滕禹修能动,然后围在滕辉月身边的小萝卜头就变成三个。齐敏看着三个小的热闹成一团,而滕辉月只能看着干瞪眼,偏偏又无可奈何,不禁觉得好笑,任他们去了。

汝南王府来了汝南王妃林凡和他的孙子齐明铮。林凡的儿子齐嵘的妻子周氏再度有孕,不便前来。而齐珍的同胞兄长齐远在生母赵侧妃的丧礼后与齐珍大吵一场,至今依然没有放下芥蒂。齐珍这次送帖子邀请嫂子高氏过来未尝没有与齐远缓和关系的意思,可是齐远似乎并不领情。齐珍想不到亲哥哥如此不给面子,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

令人比较意外的是,齐瑜也来了。之前她毒害妾室腹中孩儿,间接令自己流产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楚郡侯府放出话要休妻。汝南王齐澈无奈,只能把嫡长女齐瑜接回王府休养,让王妃林凡与钱家周旋。

齐澈的原配嫡妻钱氏是楚郡侯府的姑娘。齐澈宠妾灭妻,在钱家人心目中,多少得为钱氏的早逝负上责任。钱家对扶正的林凡没有好气,又是汝南王府理亏在前,态度更加恶劣。林凡即使贵为王妃亦只能生受。

齐瑜过了一开始的惶恐不安、终日以泪洗面的日子后,渐渐平静下来。她对回到楚郡侯府十分抵触,因为心虚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夫家。反而待在汝南王府让她很有安全感,碰上齐珍设宴,还颇有心情跟过来。

为此,林凡只余苦笑。

*****************************************

齐珍嫁入安国公府多年,即使曾得过管家之权,也是前有老安国公夫人严氏压着,后有福康长公主齐敏看着,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后宅,琢磨她那些小心思,少有那份闲情逸致来侍弄花草。但为了办好这次赏菊宴,齐珍可谓不惜重本。

安国公府的花园难得在秋日花团锦簇。数株形态各异的菊花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别有一番情致。

花园里设了两席供歇息用。桌子上放着精美的糕点、果酒,还有一盘红丹丹的螃蟹。这个季节正是蟹黄膏肥的时候。这些螃蟹都是精心挑选的上等品,十分新鲜。

可以看出齐珍确实花了不少心思。撇开内眷之间的复杂的心思不谈,这宴会确实办得赏心悦目。

大人分两边入席。主位被福康长公主齐敏牢牢霸着,次位是齐珍,齐珍亲热地把齐瑜拉到身边坐。齐敏也让滕辉月坐在身边。同桌的还有汝南王妃林凡、滕家嫡支大房的小邵氏,以及嫡支二房的赵敬。其余人则坐到另一席上。席面上的气氛客客气气的,既不热络亦不疏远,倒是暂时能相安无事。

几个小的可不管大人间的事儿,很快聚成一团玩了起来。

相比于哥哥滕辉月与年纪相仿的小文叔滕祁逸两看生厌,滕辉然与两个堂弟滕辉钰、滕永亮的关系倒不错。加上俨然成了他跟班儿的滕文南、滕禹修,虎头虎脑的滕辉然倒成了实实在在的孩子王。他们在草地上踢起蹴鞠,兴奋地小脸红扑扑的,气氛热烈。

齐瑜的目光落在小小年纪已经气势十足的滕辉然身上,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是小十六吧,长得真好,肖似表哥……”

齐瑜当初大着胆子设计表哥滕祁山,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福康长公主齐敏多年无子。后来她嫁给另一个表哥钱宇,因为自觉羞于面对滕祁山,自那时起便断了和公主府的联系,唯独偶尔会与姑姑齐珍通信。滕辉然在她出嫁后出生,齐瑜没有见过他,没想到是这般的聪颖可爱。不期然想到如果当初大家能发发慈悲,让她嫁给滕祁山,也许滕辉然便是她的孩子了。她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齐敏被滕祁山专宠,一对儿子出众可爱,处处高人一等……

福康长公主齐敏对这个曾经觊觎她夫君的堂姐没有半分好感。看到齐瑜的第一眼,她的脸色便有些似笑非笑。齐瑜向她楚楚可怜地行礼时,她硬是晾了她半刻才让她起来。以致齐瑜起来时形容更可怜了,瘦削的身躯娇软无力地晃了晃,似乎不堪一击,眼角泛着水光,不说话脸上也充满委屈隐忍之气,仿佛受了严重的虐待一般。

只一眼,齐敏已经看出几年的婚姻生活并没有改变她多少,反而让她变得更加不堪。

齐敏淡淡一哂,心里泛起一丝满意。

——贱人矫情过度,离自我毁灭亦不远矣。

如今齐瑜名声尽毁,汝南王府对她的耐性越来越少……

虽然过程稍微漫长一点,但齐敏压在心底的那丝憋屈终于消散。若不是为了不令深爱的驸马难做,她堂堂一个长公主何至于用这么迂回的法子?

“本宫乏了。阿樾,代娘亲看好十六。”齐敏仿佛没有听到齐敏的话一般,轻轻碰碰额角道。

“阿娘,您还好吗?”滕辉月很自然而然地伸手按住她的太阳穴,熟练地揉了揉。

齐敏极舒心地叹了口气。被儿子孝顺什么的,感觉就是好。虽然她知道自家金尊玉贵的大儿子会学这一手是为了谁,她和滕祁山即使是亲生父母也只是顺带的,但依然无法克制心里的甜意。

齐敏的“乏”只是做戏。她会出席这赏菊宴已经很给面子,稍稍坐坐便打算走。可是被滕辉月这么一按,她都不想起来了,享受儿子难得的服侍。

不过齐敏到底是掌家之人,注意在人前立威,又心疼滕辉月不想让他多做那侍候人的事儿,于是拍拍大儿子没有一丝瑕疵的白嫩手背:“阿娘回去歇歇就好。”

滕辉月会意,瞥了一眼因被忽视个彻底而气红双眼的齐瑜,笑道:“如此,阿娘走好。”

齐敏掐了他的脸颊一把,在他无奈的眼神下,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去。

“阿樾,你娘亲甚是威风。要走了,亦不向夫人道一句……”齐瑜低声道。

滕辉月睨了她一眼:“难不成你还想跪着送不成?我阿娘是当朝第一长公主,没让尔等跪迎跪送已经是客气了。”

齐瑜顿时被噎得出不了声。

“阿樾,祖母知道你身份尊贵。可是阿瑜到底是你长辈,怎能如此无礼?”齐珍开口道。

滕辉月笑了:“继祖母,她说本宫阿娘,难道本宫还得敬着她?既然知道身份有别,就好好敬着!”

二品夫人听着不错,但还能越得过公主雍主吗?

齐珍捏了捏手帕,脸色僵硬。她总觉得滕辉月意有所指。

“哥哥?”滕辉然踢蹴鞠踢得一脸汗,抬头一看,见哥哥身边的继祖母与陌生的夫人脸色都不好,以为她们要欺负滕辉月,倏时皱起小眉头,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靠在哥哥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齐珍和齐瑜。

他喜欢哥哥,又经常被大人们耳提面命,长大后要护着身为文子的哥哥,承担起男子汉的责任。滕辉然牢牢记在心里,一见滕辉月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连忙赶去“救驾”。

他一过来,本来被他领着玩儿的不明真相的小萝卜头们也跟着过来。

十只眼睛一同盯着齐珍和齐瑜,立时把她们还欲说的话堵回去。

56

尤其是滕辉然。这个才六岁的小男孩自小生得壮健,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狠劲,犟起来即使撞到头破血流也不回头。也就他的哥哥滕辉月能安抚他一二。

而滕辉月所谓的安抚,却是其他人不愿或者不敢做的——直接以暴制暴。弄得滕辉然对他崇拜得要命。

此时滕辉然看着齐珍和齐瑜的眼神,令人心里无端生出一丝惧意。

坐在滕辉月身边的汝南王妃林凡见状,递给滕辉月一块干净的帕子。

本来脸上带了不耐之色的滕辉月微微一顿,接过后轻轻地按了按滕辉然的额头,淡淡道,“十六,擦擦汗。小心着凉。”

他知道公主娘亲把他留下来的用意。如今他年纪渐大,快要论及婚嫁。嫁人之后又是另一番天地。他确实身份高贵,但嫁人后只凭这高贵与夫家过活,显然不是长远之道。正如齐敏身为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嫁入安国公府后同样收敛了不少。即使想仗势欺人,也只能偶尔为之,并且占着理儿,顾忌一些名声。她能与夫君滕祁山多年琴瑟和谐,可不是仅凭一个身份。

而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极受宠的滕辉月在这一方面确实比不上齐敏。滕辉月只会关心爱护他重视的人,对其他人根本不屑一顾,也不耐烦费时间与她们迂回周旋。若觉得被妨碍了,他会直接动鞭子。自会有人在他身后为他收拾一切麻烦。

当然,至今为止他做得还是颇有分寸,成功让喜欢他的人更喜欢他,讨厌他的人更讨厌他,又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齐敏把他留下来,正是看他选择用何种方式对待齐珍她们。是简单粗暴直截了当,还是委婉从容,留有余地。她不舍得逼他作出改变,便想为他寻一门适合他性情的婚事。

为儿子费尽心思的齐敏并不知道明帝与滕辉月已经私定终身。因为对明帝的盲目崇拜,滕辉月根本不认为自己需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外人委屈自己。明帝若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他有身为元徵雍主的骄傲!

不过很得父母好感的汝南王妃林凡主动和稀泥,选的突破口还是滕辉然,滕辉月才决定就此打住。但他对敢说他娘亲的齐瑜非常不满,偶尔看过去的眼都带了一丝寒气。

有哥哥的爱心关怀,滕辉然浑身竖起的尖刺慢慢收了回来,期待地看着滕辉月:“哥哥,我刚才踢得好不好?”

“极好。”滕辉月不吝于赞许。虽然偶尔有些嫌弃滕辉然总缠着他,但在其他人面前,滕辉月护他护得紧。他可以欺负弟弟,不代表他允许其他人也欺负他!

滕辉然立刻高兴了,趴在滕辉月腿上乱拱,像只淘气的小狗。

滕辉月摸摸他的后颈,摸到一手湿意,眉头皱了起来:“十六,先去换衣服。”

“是,哥哥!”滕辉然听话地应声,任贴身时候他的婢女带着他下去。

其余萝卜头根本不用招呼,又呼啦呼啦地跟着滕辉然走了。在场的人都见怪不怪。

齐珍看着滕辉钰和滕永亮的背影,心里升起一阵无可奈何。她的夫君滕海认为她教养坏了三个儿子,导致他们与嫡长兄滕祁山不亲近。次子滕祁岳的儿子们一出生,他就不许她教养他们。他亲自养着嫡次孙滕辉钰,让次子媳妇林氏带庶出的儿子滕永亮和庶出的女儿。

次子的媳妇林氏不是齐珍理想中的儿媳,林氏有身子时,齐珍塞了两个妾给滕祁岳。林氏不贤惠不大度,对此事怀恨在心。偏偏她甚有手段,能拢住滕祁岳的心,产后恢复了身子,后院又是她一人独大。林氏得安国公欣赏,又颇得齐敏认可,有了一些管家权,齐珍打压不了她,便说了滕祁岳几句,反而引得滕祁岳不耐烦。如今滕祁岳一房与齐珍渐行渐远,反而和公主府渐渐亲近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在次子滕祁川的婚事上,齐珍暗中与老安国公夫人严氏达成协议,宁愿娶严家女,也不让安国公与公主府插手。虽然因此拖了滕祁川的婚期,但最终如愿。

而文子小儿子滕祁逸一向听她的话,没什么可担忧的。齐珍不会再让另外两个儿子与她离心离德。

至于那些已经“背叛”她的,她亦不再理会。

滕辉月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除了汝南王妃林凡外,他还真没有一个熟到愿意和他们说话的。

不过有一个人十分有趣,正是嫡支二房的媳妇儿赵敬。因为滕辉月曾为他的儿媳嘉柔县主王秀娟压过新床,所以对他颇有印象。赵敬看着是十分正经端庄的人,偏偏有个令人好笑又好气的夫君,时不时要闹出些笑话,可是赵敬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似乎还有被带坏的迹象。

此时几家的内眷在打着机锋,他一声不吭地坐在同一桌,斯文但速度一点也不慢地吃着蟹黄膏肥的螃蟹,使起蟹八件来熟练无声。

入席不过片刻,他的碗边已经堆起一小堆蟹壳。

滕辉月不禁笑了,道:“敬文叔祖,螃蟹性寒,不宜多吃。”

赵敬正用筷子把蟹钳里的肉挑出来吃,没想到滕辉月突然出声,动作立时停住。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子聚到他身上。赵敬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红了。

一直装哑巴不愿掺和进齐珍她们与滕辉月之间的事儿的小邵氏也开口:“阿敬胃口真好。”有丝阴阳怪气。

近年来眼看着二房因为攀上福康长公主这颗大树而水涨船高,大房却因为迟迟不表态而沾不到多少好处,原本与赵敬关系和睦的小邵氏,态度也产生微妙的变化。

“螃蟹肥美新鲜,忍不住多吃了。多谢月殿下提醒。”开头的不自在过后,赵敬不慌不忙道。

滕辉月微昂下巴:“如此,诸位便好好品尝这蟹吧。莫忘了蟹性寒。本宫尚有事儿,先走一步。”

赵敬站起来,朝他弯身一礼:“恭送月殿下。”

赵敬如此闻弦歌知雅意,滕辉月笑意更深,大大的桃花眼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

于是无论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都站起来向他行礼:“恭送月殿下。”

滕辉月笑了一声,一甩袍角,领着人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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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福康长公主齐敏入宫向郑太后请安,说起齐珍办赏菊宴的事儿,提到大儿子滕辉月面对刁难时的反应。

“……他便如此走了?”郑太后看着爱女。

齐敏笑叹:“可不是?阿樾根本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郑太后抚掌道:“这才是元徵雍主该有的风范!”

齐敏道:“都是母后和皇兄宠坏了他。”虽然这么说,语气间却没有多少真心的抱怨。

郑太后不以为然:“就是你太好性,她们才敢放肆。阿樾是你的儿子,又有哀家与你皇兄撑腰,谁对他不敬,打死便是。”当朝唯一的公主与雍主,若是明帝忌讳也就罢了,可是明帝显然护着妹妹与外甥,哪需要这么多顾忌?

“母后!”齐敏嗔道。她嫁的是握有实权的公侯之家,可不是能任她搓圆捏扁的有名无实的家族。哪能真的那么轻易打杀继室婆婆和堂姐兼“表妹”?

况且一直以来她已经把齐珍压得死死的,齐瑜有如此下场与她的推波助澜不无关系。她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好性。

郑太后摆摆手,满意道:“阿樾这样是对的。他有气性是好事,压得住人。你别逼他学你那一套儿。

“儿臣才不会。阿樾喜欢如何就如何。儿臣不会阻了他。”齐敏没有太执着让滕辉月懂得圆滑委婉。她的这一身本领是在兴帝与郑太后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一点一点逼出来的,中间吃了多少苦头,几经波折才有今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绝不想儿子们重滔覆辙。

滕辉然要继承安国公府,对他的教导确实要严格很多。但滕辉月是文子,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宠。几代人都或多或少地把自己曾经的遗憾弥补到滕辉月身上,只愿他幸福和乐,一生遂愿。

“你别委屈了自己儿子即可。”郑太后道。

齐敏道:“我还不想让皇兄和驸马找我算账。”

郑太后道:“阿樾亦快满十三了,你是真的没有打算吗?”

齐敏道:“我只要稍微一提,阿山立刻板脸。他的意思是留阿樾到二十再出嫁。”至于明帝,齐敏连提也不敢提。

“二十出嫁迟了点儿。但总得先定下来,不能到二十才定。”郑太后道。

齐敏看着郑太后:“母后有人选?”

郑太后也不瞒她,直截了当:“大皇子阿曜如何?”

果不其然!

这几年齐敏也知道郑太后看好齐明曜和滕辉月这一对儿。只是几次暗示,郑太后都没有明确表态。如今这么清楚地指明,齐敏可不能回避。

皇家规矩大,子嗣压力亦大,滕辉月是文子,即使贵为雍主,嫁给皇子做嫡妃,便没有了不能纳妾这一条,无子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夫君抬新人入门。万一由嫡妃升为皇后,还会陷在后宫斗争之中,处处凶险。

私心里齐敏并不赞成。

57

只是明帝这一家子,上至老,下至少,对滕辉月的好是有目共睹。齐明曜堂堂一个嫡长皇子,德才兼备,又对滕辉月一往情深。若不是碍于身份过高,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儿婿人选。

退一万步说,以明帝对滕辉月的宠爱,她的公主府,滕祁山的安国公府,齐明曜即使日后变心,要辜负滕辉月,也必须三思而后行。明帝不是短寿之相,她和驸马还有滕辉然这个儿子,绝不会坐视这种事儿的发生。

而且在齐敏心中,滕辉月是最好的,自然该有最好的身份与地位来配!

登上后位,母仪天下,成为天下人仰望的人,是每一个权贵女子文子的梦想。

元徵,还没有出过一位文子皇后……

知女莫若母。郑太后见齐敏陷入沉思,明了她不是完全没有这个想法的。

“……敏敏,你有没有问过阿樾的意思?”郑太后冷不丁问。滕辉月这个小祖宗,若没有他点头她们就擅自决定此事,绝对能闹得拆天。

“阿樾聪明是聪明,但毕竟年纪还小,懵懂得很。”齐敏也很清楚自家大儿子的性格,“我问他,他只说不急。”

郑太后微微垂下眸:“他确实是年岁尚小,未懂情爱。”

齐敏心有戚戚然:“儿臣正是怕过早决定了,万一阿樾对其他人开了窍,不好处置。”以齐明曜对滕辉月的用情,若订婚了再悔婚,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尤其在齐明曜有很大可能再进一步的前提下,齐敏不想把关系弄僵。毕竟还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滕辉月对齐明曜有除了表兄弟外的异样感情。

“确有此可能。”郑太后意有所指,“阿樾性子未定,等他及冠再决定亦不迟。”

“等阿樾及冠,阿曜已经十九了……”甘泉宫肯让齐明曜等这么久?

“若阿曜有意凤求凰,自是等得。这事儿,哀家会顺着他的意。”郑太后道。

齐敏颔首。郑妃能在后宫屹立不倒这么多年,靠的可不是她自己的本事,而是郑太后的支持。既然郑太后开口了,估计郑妃及郑家也只有听从的份儿。

“母后,皇兄他……”可知道这事儿?

齐敏有种感觉,如果明帝没有点头,一切绝不可能会顺顺利利。尽管滕辉月嫁给齐明曜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但明帝未必会高兴。

“……他知道。”郑太后淡下声音。

“皇兄反对?”见郑太后这副神色,齐敏露出不太意外的表情。

郑太后顿了顿,保养得宜的脸上依然挡不住岁月的痕迹。因为面无表情,她的法令纹显得更深些,让她有一瞬间显得苍老又锋利。

“他……没有反对。”她慢慢道。

“亦没有赞成吧……”齐敏接下一句,摇摇头,“皇兄对阿曜他们要求太高了。”每次涉及滕辉月的事,明帝就开始对他的儿子们各种挑剔。有明帝做后盾,齐敏简直觉得自己吃了定心丸一样。

“是呢……”郑太后蹙起眉,沉默不语。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若阿曜能坚持下来,阿樾又动了心,无论是谁,终是会成全他们的。”齐敏安慰郑太后,但没有把话说死。无论她有何种意愿,都会以滕辉月自己的意思为重。而且她有另一层忧虑,以滕辉月的性子,必然是不愿与人共侍一夫的,若嫁人皇室,这一点则无法保证。若滕辉月不愿意,齐敏绝对不会勉强他。是以齐敏说话更为谨慎一些。

郑太后道:“但愿如此。我们应该给他选择的机会。”

齐敏笑道:“母后这么疼爱阿樾,是他的福气。”

郑太后扯扯唇角,只是沉默不语。

“母后?”齐敏奇怪问。

郑太后道:“……阿樾亦是皇室的福气……”这语气含着一丝怪异。

齐敏看出郑太后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话锋一转,说到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上。郑太后果然顺着她的话题接下去,没有再提及滕辉月的婚事。

母女俩又聊了一刻钟左右,齐敏见时辰不早了,遂站起来告退。

郑太后没有留她,只嘱咐她好好照顾两个儿子。齐敏一一应了。

看着齐敏雍容华贵的背影离开永安宫,郑太后低声道:“出来吧。”

她话音刚落,一名卓然修长的少年从屏风后走出来,脸上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失望。

正是大皇子齐明曜。

“你皇姑姑的话,听到了?”郑太后问。

“回皇祖母,阿曜听到了。”齐明曜拱手行礼道。

郑太后看着齐明曜——目前所有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道:“阿樾必须到及冠才定下婚事,是不是意属你尚且不肯定。若你等不及……”

“皇祖母!”齐明曜立刻跪下,坚定道:“我愿意等!”

郑太后望着他殷切的神色。这个素来温文稳重的大孙子,也只有提及滕辉月时,才会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静默良久,沉沉道:“你该知道,很多人对你期望甚高……”而不是为了某一个神魂颠倒,用情至深。

“皇祖母,孙儿一直把阿樾当成唯一可以相伴终生的人!”齐明曜说得掷地有声!他从未想过让滕辉月成为别人的妻子。他会一辈子宠爱痛惜滕辉月!

郑太后道:“阿樾是文子。”

“我不在意。”齐明曜恳求道,“皇祖母亦是极疼阿樾的。我发誓会待他好,求皇祖母成全!”

郑太后看着他写满坚持的眼睛,意味深长道:“若你能得阿樾点头答应,哀家便成全你。”

齐明曜大喜,下拜道:“谢皇祖母!”

郑太后笑着缓缓颔首,眼里带着复杂的感情。只是齐明曜低下了头,没有发现。

*****************************************

齐明曜心满意足走出永安宫,郑太后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明帝已经坐到她身边的榻上,脸色高深莫测。

“阿曜和阿樾年岁相当,门当户对,极为般配。”郑太后审视明帝的神情,缓缓道。她久居上位,沉下脸后气势凌厉,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可惜她的儿子是天下至尊,气势比她只强不弱,丝毫不受影响。

“母后,阿樾只能是朕的。”明帝毫无回旋的余地。

郑太后脸色一变,气得胸口大力起伏了一下,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

她不禁想起得知真相的那个时候,简直气得脑袋发懵。

明帝对后宫一直疏淡得紧,尤其在她不再拘着他以后。但每月起码还是会去上几趟。后宫中的得宠之人,先有徐美人,后有张妃,接着又换回邓妃,她的侄女郑妃也算是屹立不倒。可是近几个月,明帝完全不踏入后宫半步,在张妃死了之后,更是仿佛对后宫完全失了兴趣。

张妃张素素是宁敏公主的独女,同为明帝表妹,身份血统却比郑妃还要高一截,连郑太后对她亦是颇为爱怜。郑妃每次看到她柔柔弱弱的模样都忍不住牙酸,偏她甚为得宠,份位又与她平起平坐,共同管理后宫。后来张妃失宠,郑妃暗中幸灾乐祸。可是等到张妃一死,郑妃差点拍手称快后,却很快发现明帝的不对劲。最后她没有扛住,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郑太后。

郑妃担忧明帝是因为张妃之死伤心过度,才会没了兴致宠幸后宫。毕竟有前车之鉴,明帝的皇后李氏正是因为早逝,才被明帝记了这么久,以致于她再如何努力,明帝依然看不到她。

更为清楚明帝淡漠性子的郑太后则不是这么想。明帝对后宫妃嫔侍君的宠从来都是有目的或者流于形式。即使郑太后是明帝的生母,也经常看不懂这个儿子。她无法想象明帝会真心宠爱他的后宫。张妃那个矫揉造作的不可能会令明帝如此上心。所以郑太后派人去查了。

当拿到敬事房的记录后,郑太后惊呆了!

原来不单是这几个月,而是近五年的时间,后宫妃嫔侍君的侍寝记录,居然是空白一片!

所谓受宠的张妃邓妃,根本没有侍寝过一晚!尤其是张妃,至死都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这是何等荒谬!

后宫三妃鼎立,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告诉她这件事!

郑妃喊冤:“敬事房记录向来不在臣妾手上。”而且,她怎么好意思告诉郑太后,明帝根本已经不碰她很多年?这也是她对子嗣死心的最重要原因。

张妃的受宠只是虚有其表,以她骄傲的心性,怎么会向别人坦言此事?被人知道还不羞愤欲死。

而邓妃则是个老实低调,沉默寡言的。明帝怎么行事,她绝对不会多言半句。故此,才有了如今的恩宠。

其他妃嫔侍君早习惯了明帝的漠视,平时难得见明帝一面,完全不敢抗议明帝没有雨露均沾。

于是,明帝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瞒过了郑太后的眼。

如此处心积虑,郑太后都不禁感到心惊。她直觉明帝有了不一般的图谋。这时她们能顺利察觉到明帝的不对,进而查清,恐怕都在明帝的计算之内。

这表明,明帝一直隐藏着的意图,要浮出水面。他不打算再继续掩人耳目了。

等召来明帝问明白,郑太后差点没背过气去。

因为明帝很直截了当:“母后,到阿樾及冠,朕将迎他为后。”

58

“荒唐,”郑太后一掌拍在案几上,“阿樾是你外甥,你怎会对他动这种心思,”

滕辉月天真烂漫,极为讨人喜欢,郑太后瞪着心思深沉的儿子,第一反应是明帝看中滕辉月,动了强占的心思,而没有想到滕辉月勾引明帝这方面去。毕竟相比于滕辉月对明帝纯然的依赖崇拜,明帝一直无条件地宠爱滕辉月更令人感到疑惑。

明帝神色淡然,“自他七岁起,朕就动了这种心思。”在郑太后面前,他对自己恋童的行为直言不讳。

郑太后闻之色变。作为帝皇,握有的权柄大,承担的压力亦重。在风月光霁的背后,谁没有一些见不到的小秘密?后宫更是藏污纳垢的所在。即使是郑太后,手上也不止一两条人命。但明帝从皇子到皇帝,一直严谨自律,英明勤勉,高深莫测,是一位难得的明君,德行上几乎没有丝毫瑕疵。

不曾想,明帝让郑太后放心了三十多年,却突然扔下个晴天霹雳,暗示自己恋童,恋的还是嫡亲外甥!舅甥乱伦!

“为什么是阿樾?”郑太后揉揉额角,头疼道,“既然你喜欢年纪小的,供你赏玩的玩意儿不是多着吗?为什么偏偏挑中阿樾?你如何向皇妹交代?”

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以明帝的身份,未尝不可如意。但为什么偏偏看中身份高贵的滕辉月?明帝的亲外甥?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母后,您想左了。”明帝拿起茶杯,掀起杯盖轻轻拨弄着,“儿臣只要阿樾。无论他是何种身份,朕都会把他据为己有。”

明帝说得平和尔雅,但语气里浓浓的占有欲不经意泄露出来,令人觉得心头剧震!

郑太后沉着脸:“若母后不许呢?”

明帝轻轻一哂,低沉道:“母后,朕是皇帝。”他可是大权在握的九五至尊,即使是郑太后的命令,他亦不一定会听从。以往不逆郑太后的意,只是因为事情没有触及他的底线,不代表郑太后可以影响他的决断。

听出明帝不驯的言外之意,郑太后沉默不语。知子莫若母,看明帝的架势,他是铁了心要立滕辉月为后的。

可是这件事一旦成了,整个元徵朝,会怎样看待明帝和滕辉月这一对舅甥?

郑太后的态度一软:“皇儿,阿樾是你外甥,比你足足少二十岁,还只是个天真不知愁的娃儿。你和他在一起,平白承担了乱伦之名。你素来宠爱他,怎么忍心把这么沉重的名声压在他身上?”

明帝道:“齐氏有外族血统。先不论元徵立国前齐家曾有过子纳父妻、弟纳兄妻的习俗,单论立国后,皇祖父与诚策王妃,父皇与宁敏姑姑……”

郑太后喝止:“齐略!”怒得直接叫明帝的名字了。

明帝所提及的都是皇室辛秘。他的祖父高帝壮年时看上继室嫡子的正妃,也就是后来册封的诚策亲王妃,如今的诚策郡王齐华的生母凌氏。当时的凌氏正值孀居,守着唯一的儿子齐华低调过活,却被高帝秘密召见数次,成了高帝的禁脔。齐华当时也成了高帝最喜爱的孙子,甚至曾令高帝动过立为皇太孙的念头。只是碍于兴帝羽翼已丰,无法实现而已。高帝死后,凌氏遁入佛堂,轻易不见人。

而到兴帝这一代,他对一母同胞的妹妹宁敏公主齐沁的喜爱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兴帝为了能经常见到齐沁,竟有意令张家举家迁至建康。若不是齐沁早逝,兴帝很可能会做出更为出格的事儿。从后来兴帝对齐沁一儿一女的恩宠中可见一斑。

这些都是郑太后和明帝心喧不已的事情,等闲绝不会说出口。

与此两件真正乱了常纲的辛秘相比,明帝与滕辉月之间的舅甥相恋,实在算不得什么。

明帝提及这一茬,郑太后就知道他之意已决,根本油盐不进。

“阿樾是朕的皇后。朕自会护他周全。谁敢对此事说三道四,朕绝不会善罢甘休。”明帝又道,声音肃杀。

从前明帝宠爱滕辉月,也是宠爱到极致。可旁人只当他们亲如父子,感情深厚,不作他想。如今郑太后回想起来,都禁不住苦笑。

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明明稍一细想会察觉到不对劲的……

“你问过阿樾的意思了吗?”郑太后问。

明帝道:“他已答应。”说罢,他的唇角勾起,脸上闪过一丝满意与愉悦。

滕辉月从小到大对明帝一向言听计从。明帝开口,他哪有不应的道理?

但这令郑太后更加担忧。滕辉月还不到十三岁,对情之一事懵懵懂懂。他分得清自己对明帝的真实感情吗?而素来冷心冷情的明帝,真的分得清宠爱与钟情吗?

为此,郑太后依然没有松口。

她先后召来齐明曜与齐敏,让明帝隐于其后听听两人对滕辉月的婚事的打算。

可是无论齐敏的模棱两可还是齐明曜的一往情深,都没有打动明帝分毫。

他只认滕辉月是他的。

郑太后完全无计可施,终于忍无可忍道:“你比阿樾足足大了二十岁。若你比他先去一步,你让他如何自处?”

明帝看在郑太后,淡然道:“朕去之时,自然会带着他。”

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明帝的霸道和深情,一览无遗。

“什么?”郑太后彻底震惊了!

她从未想过明帝会有这样的一面!

明帝根本不是冷心冷情,而是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当他遇到了,他比谁的炽热专注。甚至连死亡,都无法阻挡他。

所以,才有了五年空白的侍寝记录,才有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理直气壮……

“朕不会丢下阿樾孤零零一个。”

郑太后气弱:“阿樾答应了?”

“生同衾死同穴。”明帝微微勾起唇,“他答应了。”

明帝想到那日无意间提到这个问题,滕辉月搂住他的脖子调皮道:“舅舅舍得丢下我吗?我这么漂亮可爱,定会很快改嫁的,说不定还是带着孩子改嫁。到时候,便会有别的男人宠我疼我,睡你的大宝贝儿,打你的小宝贝儿……”然后在明帝凤目露出想打他屁股的凶光时,软软道:“所以,舅舅,让我陪着你去……”

生同衾死同穴,上穷碧落下黄泉。滕辉月大大的桃花眼如是道,再没有一丝调笑的味道,全然的认真。

在明帝的神智反应过来前,他已经倾身吻在滕辉月的眼睑上,柔声答应:“好。”

明帝唇边的笑容温柔起来。

郑太后盯着明帝显然是念及某人的神色,想到齐明曜同样不达到目的就一直坚持的眼神,又是一阵头疼。

——父子俩看上同一个人什么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若是寻常的女子文子,郑太后早一杯毒酒赐下去,一了百了这个矛盾的源头。可这个势必会引起一场父子之争的“祸水”,却是她疼爱入骨的外孙儿。郑太后根本舍不得动他一根汗毛。

“母后,阿樾及冠后,朕会迎娶他。”明帝道,“在此之前,您不要再给阿曜想头。阿樾是儿臣的人,这辈子都是。”

郑太后道:“若阿樾点头,哀家会成全阿曜。皇儿是要母后食言吗?你对阿樾没有信心吗?”还有三年时间,很多事情依然是未知之数。

明帝知道郑太后在激他,从容一笑,语气微冷:“儿臣只是不想您的孙儿再浪费时间。”心里认定的小媳妇儿被人觊觎,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儿子,也绝不容情。

“尚且言之过早。”郑太后正色道,“皇儿,哀家关心阿曜,但更关心你。阿樾年纪小,心性未定。你若真心疼爱他,便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以免他日后长大,埋怨你。”

明帝几不可察皱了皱眉。

郑太后见他有所松动,又道:“三年。三年内,你不要阻扰阿樾和其他男子来往。若三年后,你和阿樾依然意属彼此,哀家为你们说服福康和驸马,不再插手你的后宫之事。”

明帝沉吟片刻,颔首道:“好。”

三年后滕辉月及冠,他再行迎娶本就是明帝的打算。他对滕辉月很有信心,多年来的朝夕相处,日积月累的感情可不是短短三年能改变的。

明帝不怕把他和滕辉月的关系公诸于世。他会让滕辉月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皇后,接受天下人的膜拜。

明帝也不担心妹妹齐敏和妹婿滕祁山向他发难。明帝与他们的感情关系皆不错,但不足以让他放弃滕辉月这个宝贝儿。抢人这一事儿,多年过去,明帝已经做得十分熟练。不过是这次更为彻底而已。

但他不想看到滕辉月为难。滕辉月对真心爱护的家人十分心软,与郑太后、亲生父母的感情都很深厚。为此,滕辉月根本不敢告诉他们,他与明帝两情相悦的事实,准备能拖一时是一时。

明帝一方面纵容他,另一方面,开始有意无意地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让一些人“主动”发现,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徐徐图之。

其中,郑太后是很重要的一环。

齐敏和滕祁山那里,郑太后的话很有分量。若郑太后能接受,齐敏和滕祁山多少会受到影响。

为着滕辉月,明帝终究是愿意稍退一步。

59

滕辉月睁开眼,入目的是明帝俊美无俦的脸。沉睡的明帝没有了白天的威严深沉,显得格外好看。

滕辉月看得痴了,靠着他,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想到这举世无双的男人会在一年多后属于自己,滕辉月不禁傻笑起来。

“在想什么,这么高兴,”低沉慵懒的嗓音轻缓道。

滕辉月微微转动脑袋,正好接住一个落下的吻。

滕辉月伸出赤裸的细白手臂勾住明帝的脖子,含着笑回应过去。

两人裸裎的胸膛贴在一起,心跳互相传递。滕辉月能清晰感觉到一根火热的东西,顶在他的腿上。

这时他们身处福康长公主府的栖月小筑。自滕辉月七岁开始,明面上他已经和明帝分开睡了。但事实上,明帝暗地里依然时不时把滕辉月带到太极宫的寝殿睡觉。栖月小筑的地下更是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皇宫。即使滕辉月回到公主府,明帝兴致来了,也会过来留宿一夜。

以前滕辉月根本没察觉出明帝的意图,只满心欢喜可以看到明帝。毕竟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滕辉月同样依恋明帝的体温。

两年前他和明帝两情相悦,这种私会就变了味道。在父母的眼皮底下与最喜欢的舅舅睡在同一张床上,滕辉月承认,这种感觉真是既紧张又刺激。

和以前规规矩矩的和衣相拥入睡不同,如今的明帝会对他做一些更亲密的举动。明帝耐心十足,一点一点潜移默化,等滕辉月反应过来时,除了没有真正交合,他这一世清清白白的身子已经被明帝亲近了好多遍。像此时此刻一样,他浑身沾染上明帝的味道,明帝的气息,赤裸地睡在明帝怀里,肌肤相亲,只觉得无比的信赖安心。

一吻毕,滕辉月的双颊浮上动人的红晕,桃花眼水润喜悦地看着明帝。

饶是明帝定力惊人,也不得不伸出修长的手,捂住他的眼睛,用比平素低八度的声音道:“别调皮。”

滕辉月轻笑,眉宇间闪过一抹不自知的魅惑,被子下光滑修长的腿,“不经意”地蹭向明帝。

明帝眯起凤眼,结实有力的腿夹住他不安分乱动的腿。

滕辉月红着脸,咬着唇笑。因为尽管被明帝压制住,他还是感觉到那顶着他的火热东西更加坚硬如铁了。

他非常喜欢明帝因他起的反应。那会令他觉得自己魅力不凡。

“舅舅,要我吧……”滕辉月道,拖长的软糯调子带着骄气的鼻音。虽然还没有及冠,但再过一个多月就满十五的他,身子已经长到可以承受情欲的地步。经常和明帝睡在一起,看着明帝完美的男子身躯,同样受蛊惑但又必须压抑的不单是明帝一个。

已经长开的宝贝儿眉目精致绝美,体态修长柔韧,赤裸裸地摆出一副任君采拮的模样,实在能把圣人逼疯。

明帝的呼吸重了重,道:“还要等一年。”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明帝有着极为坚强的意志去贯彻自己的决定。但不得不说,对着纯真热情的小爱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求欢,明帝拒绝起来需要花费越来越大的力气。

“好久哦……”滕辉月失望地叹气,小眼神儿瞅着明帝。

明帝突然伸手在他挺翘的小屁屁上打了一下:“你真要继续玩下去?”明知他不会真的要他,还一直撩拨他!

滕辉月咯咯笑,脸颊贴在明帝的颈间磨蹭,手臂扒搭在明帝坚实的背上。

明帝捏着他的下巴狠狠亲吻他。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滕辉月突然像游鱼一般,顺着明帝的身体往下滑。在被子底下黑暗的环境里,他双手捧着明帝的硕大,含入嘴里。

明帝下意识想把他拉上来的手一顿,浑身剧震!

滕辉月的嘴塞得满满的,依然只吞下那事物的一半,生涩地动着舌头,滑动舔吮,全心全意取悦他最喜欢的舅舅。

上一世即使和齐明曜最琴瑟和谐的时候,滕辉月也不曾纡尊降贵对他做过这种事。但对着明帝,滕辉月心甘情愿。他看不得明帝总是因为太过珍爱他而自己憋着难受。

明帝的呼吸变得浓重,眼里浮起又狂暴又柔和的光。滕辉月没有技巧可言的侍候,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难以形容,又妙不可言。

——从心底里升起的满足与欢愉。

明帝阻止的手渐渐变成协助与鼓励,按在滕辉月头上,时轻时重地抚摸。

嘴巴和双手并用,在滕辉月的努力下,明帝释放了出来。他及时拉开了滕辉月,没有泄在他口里,但依然不可避免地沾了一些在他洁白的身子上。

漂亮如瓷娃娃的赤裸人儿,无辜潮红的脸,水汽氤氲的眼,胸膛上往下滑落的白浊。这纯真又淫靡的画面令明帝呼吸一滞!

“舅舅,舒服吗?”滕辉月仰着脸笑,一脸求表扬。

明帝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才勉强压下把这宝贝儿切吃入腹的冲动。

“……极好。”明帝暗哑道,“只是,阿樾你不需要这样做……”不用为了他勉强自己做一些不喜欢的事。

明帝拿过床边放着的帕子,擦干净滕辉月的胸膛。

滕辉月全身都是粉红色的,小小声道:“可是我喜欢……舅舅,我喜欢侍候您,让您舒服高兴……”身子无骨似的又倒向明帝,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明帝。

明帝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还没有抿起的唇已经转而向上弯。

见明帝高兴,滕辉月也高兴。

“舅舅,您是我的……”滕辉月喃喃道。他喜欢明帝,这种喜欢仿佛没有止境一样日日加深,喜欢到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明帝抱住他,细密的吻印在他身上:“我是你的。”

***************************************

与明帝歪腻到日上三竿,穿戴整齐后和明帝道别时,又硬生生拖了两刻钟。

滕辉月到正院给福康长公主齐敏请安时,没有意外看到公主娘亲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容,好像在笑他长大了还如此贪睡懒散。不过齐敏一直没有管束过他就是。

偶尔滕辉月也会觉得,有这样一对父母,他没有被娇惯得无法无天真的是因为他本性纯良(?)……

陪齐敏坐着的是嫡支二房的媳妇儿赵敬,以及赵敬的儿媳,嘉柔县主王秀娟。

有这两位在,自然少不了赵敬的小儿子滕文南和王秀娟的儿子滕禹修。这俩小的是滕辉然的玩伴,经常进出公主府。这时,他们身穿劲装,一左一右站在滕辉然身边,板着依然肉嘟嘟的小脸,神色肃然。

滕辉月的小弟弟滕辉然同样穿着一身小劲装,腰间似模似样地别着一把木刀,站在最前面。

见滕辉月进来,滕辉然一手握住木刀柄,大声道:“全军听命!行礼!元帅好!”

他身后两个“小兵”立刻跟着道:“元帅早!”

“……早。”滕辉月扯了扯唇角。

公主府的二少爷兼安国公世子滕辉然新近的志向是成为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缠着齐敏要学武,还把滕文南和滕禹修收归“摩下”,带着他们到处冲锋陷阵,闹得鸡飞狗跳。

滕辉然还径自把崇拜的哥哥滕辉月封为“元帅”。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滕辉然在武力上依然不是滕辉月的对手。不过随着滕辉然的长大,男子与文子之间的差异显出来,滕辉月和滕辉然打架也越来越吃力。

幸而滕辉然从来不会和哥哥下死力地打,都是点到即止。毕竟尽管哥哥武力值惊人,滕辉然依然牢牢记住他是“柔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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