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邪魅俏王爷(8)
陛下, 娘娘说, 您三天两头才来一次,她吃醋了…… 宋槿抬了头,很羞涩地抿嘴朝她笑了下,耳朵通红。
看他这模样,虽然对周围有意无意转来的视线还有些害羞,但也能称得上是大方得体,并没有怯场。
竹猗心中点了下头,朝他招手,让侍女在自己身旁给他拿了个秀榻坐下。
这下转过来的视线更多了, 连比她略高些坐着的小皇帝都看了过来。
竹猗拿了筷子,给宋槿夹了块玫瑰山药糕,小声地和他说了她在将将入殿时冒出来,在方才那会儿却逐渐明确了的念头。
“阿槿,我认你为嗣子如何?”
宋槿原本正微微翘着嘴角去咬那糕, 听见这话,连着筷子都掉了。
他抬起头来看竹猗,一贯澄澈的眼里难得出现了明确的抵制,而且在敏锐地发现她的不虞后, 那抵制也没有少上几分,连带着还摇了头。
竹猗只当是他小孩子不懂, 遂耐心地和他讲了好坏, “你是本宫的嗣子, 本宫死后, 整个长公主府上的东西都是你的,你可以尽情取用。”
“且之后旁人都敬你三分,再无闲言碎语,阻碍你之后的通途。”
宋槿自那日算账之后,就对此事抱着极大的热情,时不时就跑去账房帮着算账,倒是赢得了账房那些老先生的交口称赞,且他的天赋如此之好,以后封侯拜相也是能够的,不能多了长公主自小养大的禁脔的名头。
竹猗一开始还能眉头不皱地把他到处送来送去,现在养了小半个月,倒是有些舍不得了,只能给他想个足够留在她身边又不会遭了嚼舌的身份。
原本她是想认作弟弟的,可她嫡亲的弟弟还坐在御座上,她这一认,宋槿就成了小皇帝的干哥哥,实在太过惹眼。
小一辈却是好主意。
毕竟长公主也已经二十二了,生个七八岁的儿子也只能说是生得早了些。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和宋槿先说一句,便是怕等会直接说出来吓住了他,却没想他居然抗拒得这般明显。
坐得离长公主近的那几位,已看见长公主的面色有些不虞了。
宰相端着酒回应了敬酒的下属,视线却看着这边,正等着这位直接掀了桌案,坏了这除夕宴,却看见那低着头的幼童低声说了句什么,长公主眼眸中的那点怒火便像是火苗遇见了水,突然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宋槿说的是,“我不想叫您娘,娘会不要我的。”
他记得自己是被母亲厌弃了的,甚至恨不得烧死他。他怕悲剧重演。
竹猗原本也没生气,只是将那点子不高兴放大了,用来吓唬吓唬还不知事的孩子,却没想他会说出这句话来,直直地戳了她的心窝窝。
当年她定不下来去维衡一区还是二区的时候,她的养母说过一句,“猗猗这种护起短来不用看青红皂白的性子,太重情了。”
一区用杀戮来替代,可太重情的性子,注定去不了二区。
那些沉溺在任务对象里,情愿陪着生老病死再不回来的人,二区每年都有。
她养母这话没说错,虽宋槿还不到她“不看青红皂白”的行列里,但毕竟也是她想着要护在羽翼下的。
所以宋槿这句解释一出,竹猗怒气全消不说,还有些心疼,将那个念头远远地就抛到了天边,只是她也没将话说死,只摸了下宋槿的脑袋瓜子。
“你之后若是后悔了,随时来找我。”
宋槿看了眼她,伸手握住了她的食指,小指甲一下下轻轻扣着她指腹,声音里犹带担忧,“您真的不生我的气?”
“恩,”竹猗点头,把新上的燕窝朝他推 “等你吃得胖胖的,本宫就不气了。”
她这自然是有些玩笑的话。
可宋槿却当了真,松口气的同时,自个握着那调羹,将一盏血燕吃了个干净,又往嘴里塞了好些肉食,两颊都被塞得有些鼓起。
竹猗看着好笑,又给夹了些蔬果,让他慢些吃。
整个除夕宴下来,最爱闹腾的长公主没说过几句话,却也贡献了最热的议点。
她带来的那位模样甚好的小男孩,真是极得长公主宠爱,有这么位在前头挡着,只要那孩子争气些,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
几家心思活络的,已想着将家中样貌出色的小辈送过去一同教养了。
不同他们这见利便趋之若鹜的欣喜,同样见着了长公主对宋槿的宠爱的小皇帝却气哼哼地回了守岁的归阳殿,等转头看见长公主牵着宋槿的手进来,握着小拳头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推到在地。
宋槿往后倒时怕扯了竹猗,立即就放了手。
偏偏他今日出门前被盯着裹得极厚,小皇帝又突然像颗小炮弹般撞过来,一下就被他撞倒,还在地上圆润地滚了几圈,晕乎乎地站不起来。
小皇帝攥着小拳头,挡在竹猗身前,掷地有声地宣布,“这是我阿姐!”
所以该牵我的手,该把好吃的推给我,该对着我温柔地说话,才不是你!
谁都听出了小皇帝话里的占有欲,那奶声奶气地腔调,听着还好像真有那回事——如果长公主没有带头笑了场的话。
竹猗是真觉得有些好笑,她难得弯腰亲自抱起小皇帝,理了下他的头发,“莫不是还有谁要来和你抢阿姐不成?告诉阿姐,阿姐帮你去揍他。”
小皇帝哪有几次听见过凶巴巴的长姐这般好说话。
他立即就有些羞怯,将脸埋到了她肩上,显得有些委屈,“阿姐教他读书还陪他习字,都不陪朕。”
这下知道自己是个“朕”了。
竹猗单手抱着他,朝被侍女扶起来的宋槿递了一只手,示意他过来牵着。
宋槿倒是懂事得很,只拉住了她的衣袖,让她两手都抱着小胖墩皇帝,免得累着。
竹猗带着两个小的坐下,小皇帝坐在她身侧,宋槿则坐了下首。
她捏了下小皇帝肉呼呼的脸,想着宋槿不知得养到何时才有这个肉团般的模样,“还想着阿姐教你,你不想想,是阿姐的学问好,还是太傅们的学问好。”
眼下反正没有太傅,小皇帝很想倒戈来着,只是繁朝谁不知长公主文不成武不就,不管学什么都喊苦,先帝疼惜她,往往就抬抬手放过了。
这倒戈,好比从皇宫主殿到乡间的茅草屋,差距太大,马屁痕迹太重。
小皇帝抑郁着没话了。
只不过他立即又想到他刚才直接把人推倒了,阿姐也没有责骂他,反而是抱着他将道理,还又摸头又捏脸的,坐在同一处,可比那坐在两步外的亲密多了。
这般一想,他又觉得自个有些小肚鸡肠且杞人忧天,冤枉了无辜的人。
毕竟阿姐和他连着血缘,旁人是抢也抢不走的。
想通之后,小皇帝跳下榻,走到宋槿面前拱了拱手,“是朕言行失状了,还望见谅。”
宋槿身旁跟着的侍女自然不敢让他受了小皇帝这个礼,将他轻轻推下座椅侧身避开,而宋槿往竹猗那边看了眼,也朝小皇帝拱了拱手,没有丝毫芥蒂。
加之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宋槿喜静又耐心,很快便玩到了一处。
只不过两人总是隔一会儿便朝竹猗那边看一眼,待对上她的视线之后,要么喜滋滋地,要么通红着脸和耳朵别开头去。
除夕要守岁,但小皇帝毕竟年纪小,子夜过后便睡死在竹猗怀里。
竹猗让侍人将小皇帝抱到内殿去睡,又挥退了侍女们,朝安坐在凳子上的宋槿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身侧,“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只顾着阿拓不理你吗?”
宋槿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她,“陛下是君,我该敬他,陛下为幼,我该让他。”
这话说得简单,可又不简单。
竹猗不妨他居然不用她提点一句,就说出了这般话,感慨地摸了摸他的头,“今日你和阿拓,都该好好表扬。阿拓不仗势欺人,通晓道理后立即知错道歉,你也明理懂事,知晓其中该有的本分。”
她刚才率先去安抚了小皇帝,一是为了顾全大局,为着原本长公主的声誉,二却是怕宋槿和小皇帝就此积怨,在她不在后,宋槿难以保命。
“只不过,”竹猗端了茶来抿一口,提提神,“阿拓为君,你不但该敬,更该忠;阿拓为幼,你不但该让,更加爱。”
她又摸了下宋槿的小脑袋,“这样你才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崔家家主,崔驸马生父升任国子监祭酒,天下英才四成入崔家门下。
崔家嫡幼子被提出诏狱,一册账本就告倒了户部两位侍郎,自己取而代之。
短短三日,崔家在朝中任职的几位子侄都有所升调,便是被调出镐城的那位,也是从充门面的虚职,变成了手握实权的一州太守。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长公主的势若是借到了,那便是抟扶摇而上九万里,鸡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