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什么叫出双入对?”付琳冷声反诘,“你看到了?听谁胡说的?”
“什么又叫做打情骂俏?”章洛扬愈发恼火,“难道你登船之后不会与男子说话么?你跟谁说话就是跟谁打情骂俏么?”她是想,许你胡说八道,还不准人反唇相讥了?
付琳哽了哽。
珊瑚和芙蓉大为惊讶。章洛扬只有跟相熟并且信任的人才会谈笑风生,态度一向乖巧柔顺,如此刻这般与生人针锋相对,是她们如何都没想到的。
付琳缓过神来,解嘲地一笑,“方才是我没注意分寸。也是平日里没规矩惯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本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惹得你不悦了,实在是抱歉。”语声一顿,略显勉强地道,“还望章大小姐海涵。”
章洛扬转过身继续忙碌,嘴里却道:“我们如今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是再不济,在这船上,人们也要称一声表小姐。单论这一点,你别颐指气使,更别污蔑谁清白。来日若是我们落魄,你却得了荣华富贵,你要恣意践踏谁,我们自是无话可说。眼下,你没资格。”
“是,你说得对。我刚过来,的确是不知深浅。”付琳欠身赔礼。虽是这样说着,眼里的轻蔑反倒更重了。
珊瑚、芙蓉看不过她这态度,放下了手边的事。
珊瑚到了付琳近前,笑微微地道:“你出去!我们家小姐正忙着,没工夫搭理你。你便是再不懂规矩,我家小姐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总该识趣些。”
付琳听了,心想这丫鬟着实地惹人厌,竟似将她看成了与她平起平坐之辈。她挑了挑眉,道:“你这是在跟我说话么?”
“不是跟你说话,还能是跟谁?”芙蓉也上前去,“你要我们敬着也行,大可亮出身份。身份压得住人,我们自然会敬着,要是名不见经传的,那就别怪人对你不客气。”
付琳端详了两个丫鬟片刻,抿唇一笑,“叨扰了,告辞。”
在这时候,一直在外面聆听的阿行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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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荞与高进站在舱房门外说话。
她随口问起俞仲尧为何会为章洛扬排忧解难:“章大小姐跟我说的不清楚,只说是她站在街头手足无措的,你上前去问她是为何事。”
“她那会儿可不只是手足无措的。”高进笑了笑,不自主地想到了当时那情形,与她从头到尾说了说,末了又道,“你应该见过她哭吧?那副可怜的样子,怨不得连三爷都会生出恻隐之心。”
沈云荞半晌沉默不语。
“怎么了?”高进问道。
她语气闷闷的:“我从没见过洛扬哭。以前她在章府,受了再大的委屈都没哭过。只有两次,我习武时受伤,她难过的眼眶都红了……”语声顿了顿,勉强扯出个笑脸,“她就是那样的,为自己生气难过的时候少,总是逆来顺受的,为我的事难过发火的时候倒是有过好几次。”
“有这样一个情同手足的人,该高兴才是。”高进笑道,“你待她亦是如此,人们都说你们两个是肝胆相照,也因此愈发敬重你们。”
沈云荞这才有了些许笑意,“这还用你说?我们是要做一辈子姐妹的。”
高进瞥见阿行走近,迎上去,两个人低语一阵子。说完话,阿行径自去了俞仲尧房里,高进则返回到沈云荞面前,很是好笑的样子,“你的好姐妹方才生气发火了。”
沈云荞忙问:“怎么回事?”又回头看了阿行一眼,满眼狐疑。
高进将阿行方才见闻告诉了她。
“我跟你打情骂俏?用三爷的话说,就是心真脏。”沈云荞咬了咬牙,随即又笑,“不过这种事多出几次也好,让洛扬用她练练手,多积攒点儿对付坏人的经验。”
“……佩服,佩服。”高进哭笑不得。
“付琳也太招人烦了,”沈云荞这才开始数落付琳,“不知道怎么回事,瞎说什么?我是扮男装的时候跟你混熟的,现在女孩子打扮就不理你了——太奇怪了吧?那我不是太扭捏作态了么?”
“对,就是这个理。”
“不过呢,”沈云荞促狭一笑,“你要是担心被我带坏了名声,那以后我们就能离多远离多远。”
“你带坏我名声?”高进故意虎了脸,“咱俩谁是男的啊?”
沈云荞报以淘气的笑。
高进又问:“你不打算帮章大小姐找补回去?”
沈云荞慧黠地眨了眨眼,“这种事呢,我从来都不是急性子。再说了,洛扬又没吃亏,面子上难看的可是付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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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洛扬炒了两个素菜,另做了清炖排骨,和一道云片火腿。
沈云荞的伤势就快痊愈了,饭菜上不吃辛辣、虾蟹等物就好。
给俞仲尧做的是与沈云荞相同的素菜和清炖排骨,此外有一道红烧鲤鱼,一道辣汤丝。
辣汤丝是将肉丝与蘑菇丝、鲜笋丝、海蜇丝下锅同煮,临起锅浇上芥辣。那会儿她正回想着付琳的事,还是满腹火气。
云荞与高进相处得很好,她知道。是这个环境,男女之间不可能不走动。
她其实很希望云荞能有个好归宿,来日能够风风光光回到燕京,让沈家人整日里看她的脸色讨生活。而不是与她流落在外,没个安身之处。
她始终气恼的是付琳那个态度、语气。实在是太让她膈应。初次见面,就用莫名其妙的态度讲别人的是非,什么人啊?
辣汤丝起锅,她浇上芥辣。
这么想着,她就想到了俞仲尧,连带的对他都有了点儿脾气——为何把那样一个人弄到船上来?弄来也行,干嘛放任她四处走动胡言乱语?
她没好气,又放了两次芥辣。
珊瑚、芙蓉将饭菜放进食盒,随章洛扬走出厨房。
趋近几个人住的舱房的时候,芙蓉脚步有些迟疑。她拎着的食盒里,放的是俞仲尧的饭菜,但是,她和所有的仆妇一样,都特别怕他。
章洛扬见这情形,想着早知这样,就该让厨房的人送饭菜过来。她略一犹豫,从芙蓉手里接过食盒,笑了笑,“你们去歇息,等会儿我去沈大小姐房里用饭。”
芙蓉又是感激又是不安。
“对了,你们要留神付小姐。”章洛扬担心付琳是个睚眦必报的,因着两个丫鬟方才的话而记恨。
“奴婢记下了。”
章洛扬拎着食盒进门,只觉得室内酒香浓烈,又见俞仲尧站在饭桌前,而桌上放着几壶酒、几个银质小酒盅。
俞仲尧看了她一眼,“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
章洛扬胡乱应了一声,自是不能说丫鬟怕他,不愿意进来。
“饭菜先放一放。”
“好。”章洛扬将食盒放到矮几上,心里直嘀咕:明摆着是用饭的时辰,怎么还鼓捣起酒来了?
俞仲尧招呼她:“过来。”
“是。”章洛扬应声过去,心里却是不明所以。
“帮我个忙?”他指一指面前倒满酒的几个杯子。
“……?”章洛扬睁大眼睛,要她喝酒么?
“帮我品一品这几种酒哪个最烈,哪个最柔。”他说。
“可是……我从没喝过酒。”没喝过酒的人,怎么会品酒?
“知道你没喝过酒,”俞仲尧心说,那是不需想都知道的事,“喝了什么感觉,直接告诉我即可。”
“……”
俞仲尧微微一笑,“几盅酒而已,难道我还能灌醉你不成?”
“……好吧。”她老大不情愿的应道。
“多谢。”俞仲尧又指一指面前几个斟满酒的酒盅,侧身站到一旁,“先闻香,再入口、入喉。”
章洛扬点头,举步过去,端起一个小酒盅,闻了闻,只觉酒味清冽,随即浅尝一口。
不曾喝过酒的人,什么酒到了口中的第一感觉,都是分外苦涩。
她蹙了蹙眉,酒液在口中打了个转儿,滚入喉间。酒液化作了火苗,落入胃里,灼灼燃烧着。
她到底没忍住,掩袖咳了两声。
俞仲尧递给她一杯水,“怎样?”
章洛扬先喝了两口水,随后才细细回味着酒的味道:“闻着清冽,入口辛辣,入喉之后,嗯……”她斟酌着措辞,“口中不再觉得辛辣,齿间生香,胃里暖融融的。”又迟疑地道,“我这样,也品不出门道……”还是换个人的好。
“初饮酒的人,品出这些门道已是不易。”俞仲尧满意地颔首,“继续。”
章洛扬只好继续慢吞吞地继续品酒,逐一告知他入口的感觉,到了末一种,她喝完之后,眉目舒展开来,“这种酒很特别啊,有果子味,香气馥郁,入口时令人神清气爽,这个好。”
俞仲尧告诉她,“这是来自波斯的葡萄酒。”
章洛扬意外,心说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酒鬼,居然连异邦的酒都搜罗来了。
“不生气了?”俞仲尧和声问道。她刚一进门的时候,分明是一只气鼓鼓的小猫。
“啊?”章洛扬一愣,随后眨了眨眼,“我……没生气。”让他知道自己生气又有什么用?
“是么?”俞仲尧说着,已亲自动手,将桌上的酒壶、酒杯安置到什锦架上,转回身来,走向矮几,拎起食盒,“今日是不是又忘记给自己做菜了?”猜她也没那份闲情。
“我跟沈大小姐一起吃。”章洛扬说着话,将他手里的食盒接过,给他摆饭。
俞仲尧瞥过那一海碗辣汤丝,“在这儿吃吧。”
“嗯?”章洛扬愕然。
“留下来,与我一起用饭。”俞仲尧给她拉过一把椅子,“坐。”
章洛扬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俞仲尧亲自给她盛了一碗辣汤丝,笑意柔和,重复道:“坐。”
“……”章洛扬瞅着那碗汤,险些冒汗。她会做辣菜,却是吃不了辛辣之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