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
购买比例未达到百分之30的读者无法看到最新章节 漓水湖畔, 船只摇摇晃晃的泛在水面上,皮肤黝黑的船家撑着桨, 舱里的散客们悠悠闲闲的说着话。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私自下山,自然也是头一次坐船,新奇与激动是免不了的,故而一路都指着两岸连绵的山色大呼小叫个不停。叶云祁起先还嫌弃我两句,后来连搭都不搭理我了,自个儿环着手坐在位置上打瞌睡。
我本来一个人看景, 看得多了也有些没劲, 又忽想起一事, 便戳了戳他的臂膀道:“哎,问你个问题。”
他睡得迷迷糊糊,连头也懒得抬,只沉闷的应了一声。
“我此番下山,是为了把这封信给师姐,”我问道,“可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他慢慢抬起头来, 夸张的打了个哈欠, 睨了我一眼,轻飘飘的道了一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你才下山的罢?”
“谁, 谁以为了, ”我不自在的将头瞥朝一边, “快说,别打岔。”
他仿佛轻轻笑了一下,继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因为一年前,我做了一件错事。”
我愣了一愣,一年前?那是秦乾朗来太和山的时候?难道和他有关?
还不等我将疑问说出,他便仿佛猜透我的心思一样,朝我问道:“你可还记得,大师兄和秦...”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和秦乾朗比试的那一夜?”
我点了点头:“当然记得,”随即微微皱眉,“那时候他们两个说的话,我一直都不懂。现在想来,或许大师兄早已知晓了他的身份。”
“不错,”叶云祁道,“师兄猜到此人身份尊贵,所以出手有了顾忌,险些落败。而你我少年心性,”他边说,边遗憾似的摇了摇头,“我一心顾着师门的名誉,不愿师兄落后于来路不明之人,所以在危急关头,曾暗地里用内力帮过他一把。”
“怪不得...”我恍然道:“我说呢,眼看大师兄就要输了,却竟在一瞬间就扭转了劣势...原来是你...”我猛的伸手拍了他肩膀一把,颇为赞赏的道:“做得好!不愧是我们师门的人!”
他被我拍得呲了牙,皱眉横了我一眼,随即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一直以为,是我帮了大师兄,却未曾想过,他究竟需不需要我帮。”
我愣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眼光落于远方一处,说道:“大师兄自小没了爹娘,被师父捡来太和山上,由诸位师伯师叔一齐照看养大。他行事沉稳,又颇有习武学剑的天赋,一直被师父寄寓着厚望。他既是我们这一代中的后起之秀,也可堪称为整个纯阳宫的希翼所在。”微风拂面,吹散了他耳旁的碎发,“而剑,是师兄一直以来维持的自信与骄傲。一旦在这方面受到质疑,将会对他造成外人难以理解的打击。”
他又叹了一口气,叹息随着风声消散在湖面上:“而我自以为是给予他的帮助,于他而言,或许是更为致命的一根稻草。”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然后我陷入了沉思,我回忆起那天夜里大师兄的清冷的背影,回忆起秦乾朗不屑一顾的神情,他眼里含着隐隐的鄙夷。
众人敬重的大师兄,师父最为重视的大徒弟,怎么能受得了别人对他剑术的鄙夷?
“这一年以来,我时时在想,会不会是我的插手,才导致师兄起了离山的念头。他大约觉着,日日在太和山中练剑,如今连一个外头的轻浮子也打不过,还叫自己的师弟师妹瞧这个笑话。”叶云祁沉郁的道,“所以你去扬州,是送信,而我,是想对雪霏做些弥补。”
“我懂了。”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道:“你也别多想了,就算你没有出手,大师兄大概还是会走的。太和山留不住他。”
叶云祁受了我的安慰,立即一副嫌弃的模样:“人小鬼大,你懂什么。再说了,你脑子这么笨,若是没有我,还不得下山就给人拐了去?”
这人前一秒还跟恹恹的黄花菜似的,这会儿怎的瞬间就变了脸了?我怒道:“叶云祁,你少瞧不起人!就算没有你,我一个人也能到得了扬州!”
“噢?”他怀疑似的打量着我,歪着头回忆道:“哎呀,我怎么记着,是哪个小路痴,三年前下山,因为贪玩和众人走散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最后还得劳烦我找着了她,她抱着我的手哇,是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闭嘴!”我黑着脸唬他,往事不堪回首,都过去三年了,这人记性怎么这么好?“你别跟我翻旧账,什么劳烦你找到了我,明明是你自己偷偷溜出来玩,碰巧遇到了我,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啧啧,好你个风清冉,还忘恩负义,早知就该把你丢在那山沟里,让你和野狗豺狼做个伴...”
一场激烈的战争即将爆发之际,撑船的小哥适时的喊了一嗓子:“诸位,前面即是枫琅县了!”
我眼光一亮,在船上待了大半天,实是腻歪了。我兴奋的朝前方望去,果然见到了岸宇上房屋的建筑。
“咦?岸边好像有人。”我疑惑的问道,“他们怎么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啊?”
船家似乎听到了我的话,朝我笑了一笑道:“小姑娘是头一回到枫琅吧?铸剑山庄在此建有分舵,这是他们的人。”
“铸剑山庄?”我口中喃喃的重复,“好名字,让人一听便知道,这个庄子是专门给人做兵器的。”
船家笑得更厉害了:“小姑娘说错了,这铸剑山庄呀,可不止给人打打兵器这么简单。”
不止这么简单?我想要问个明白,转身时向后方不经意扫了一眼,呼之欲出的话就顿在了嘴边。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叶云祁,这会儿却不见了。
自古红颜多祸水,为了我师姐这个祸...咳,美人,多少纯阳弟子一见面就分外眼红,眼红至极还必然去打上一架。我一直以为大师兄行事沉稳,滴水不漏,谁成想他竟也有怒发冲冠为红颜的这一日。
男子的心性有时很单纯,也很愚蠢,他们遇上了情敌,往往只会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来解决,仿佛打赢了对方,就能赢得美人心,根本不去管美人乐不乐意。所以今夜这事,我师姐是不知道的。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现下又怎么整个人藏在这颗粗壮的松树后面,这个理由必然不会肤浅——因为秦明朗的战书,是我亲手送去给大师兄的。
“哎你说,他们两谁的功夫更高一些?”
我压低了声音说这话,这话自然不是对着空气说的,我向来没有那爱好。
叶云祁斜倚在树干上,神色懒散,眼光混沌,看那样子几乎要睡着了。他甚至打了个呵欠,才慢悠悠的说道:“秦明朗住在山里这么久,你见过他出手么?”
叶云祁本来也是不知道今儿这个事儿的,但我担心秦明朗与大师兄打得厉害了,最后两败俱伤,我一个人拖不动他们。思来想去,只好将叶云祁“温柔的”叫来了,没法子,谁叫我的师门人脉凋零呢?我总不可能找我师父来帮忙罢?那他不光是会打断我的腿,还会打断大师兄的,顺便再打一打秦明朗的。那今天这个架便不用开始了,直接一起打包入了青松师伯的药庐即是。
我用一秒钟回顾了秦明朗住进师门的几许时日,随即默默摇了摇头。
“他从未在人前动过武,却敢挑战剑术非凡的大师兄。按照正常的思维,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本来不会武,却给猪油蒙了心,想要瞎猫碰上死耗子,”叶云祁道,“二是他会武,只碍于某些不能言说的理由无法展现于人前。这样看来,他很可能是个深藏不漏的侠客高手。”
叶云祁这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颇带着点民间话本里的江湖气味,使得他的形象瞬间就显得高深莫测起来。连我也有点被他绕进去了,不假思索的道:“这么说,他说自己得了失忆症,也是碍于某些不能言说的理由?也是假的咯?”
叶云祁有些嫌弃的看向我:“这样人尽皆知的事,没什么说出来的必要罢。”
我:“......”
很好,他那个高深莫测的江湖形象约莫只持续了三秒钟,立即又变回那个惹人厌的三岁小孩了。
我不愿再和他扯嘴皮子,转头往秦明朗与大师兄的方向看去,却见那两个人仍是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连脚下的位置也未曾变过一寸,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猛一看,倒像两个阴曹地府的鬼魅似的。
我心焦急,我心焦灼啊,我赶着回去睡觉啊。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我压低了声音问道。
叶云祁也闲闲散散的看着二人,睡眼朦胧的道:“急什么。自古以来江湖里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律,即是两个人比武切磋,先出手的那一个,大概就要输。”
我奇道:“这有什么渊源?”
叶云祁很干脆的道:“不晓得。”
“...那他们是在等对方出手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忐忑的道,“若是就这样耗到天亮怎么办?”
“若他二人就这样耗到天亮——”他话尾的音调拉得很长,忽然又一是一转,很坦荡荡的看向我,“那我们就回去睡觉。”
我生气的瞪了回去:“那怎么成?做人怎可以这样没有恒心!”
叶云祁啧啧称奇:“原来你的恒心,都用到了这等歪七扭八的事情上了。怪不得一套剑法学了三年,仍然只是初窥小径。”
我正搜刮了满肚子的言语去反驳他,却眼梢猛地滑过一瞬的黑影,定睛一看,原来那边的两个人已在不知不觉间动起手来了。
我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两手扒拉在粗糙得掉皮的树干上,问道:“他们究竟谁先出的手?”
“没看清。”叶云祁眉头一皱,沉声道:“都说了,要叫师兄。”
我直接无视了他后半句话,等了一晚上,好容易等到他们开打了,哪有心思管你师兄不师兄的。
从小到大,我甚少看过纯阳宫的弟子们比试,不是因为他们爱好和平,而是因着大家都出自同门,动起手来便少不得要给彼此留点面子。打架嘛,就应该打得尽兴才是,否则还有什么意思呢?而今日大师兄和秦明朗这场架,必然不会是点到为止切磋切磋那么简单,怎么着也得来个头破血流、四肢断落罢?一想到此,我的心内.......竟还隐约有一丝小激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