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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意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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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风微凉,亲王府院内花草树木间尚残留朝露,四下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园中所值皆乃奇珍异草,陈列摆设都为奢华之物,府里上下可谓是金光碧色,富丽堂皇。

百里几人立在厅外,有下人请进屋吃茶也不去,俨然是一副来干架的气势,在旁的小厮丫头也不是第一次见他了,都不敢上去招惹,只在一边儿立着交头接耳。

正等得不耐烦之际,檐廊下有人慢条斯理地一面拢头发一面朝此处款步而来,路上见着廊外花池里的游鱼有趣,还特意停下来喂了一阵。

“哟,什么风把百里大将军吹来了。”

展目见一来这么多人,似乎早有预料,浚仪也不惊讶,回头就吩咐底下,“怎么能让大将军在门口吹冷风呢,你们做的这叫什么事儿?还不去沏茶。”

手边那丫头忙应了声是,欠身退下。

百里向她勾起唇角冷笑:“沏茶?我看还是免了,你的东西我可不敢喝。”

“我家的茶虽说不如宫里的金贵,好歹也是上等茶叶……怎么,是怕我给你加点‘料’?”

他面无表情:“那可真说不准。”

“爱喝不喝,你自己要把人好心当驴肝肺,那也没办法。”浚仪打了个呵欠,“我可是还没用早食呢。”

眼见她转身要走,梅倾酒笑着开口:“郡主好歹把人交出来再走罢?”

她微偏过头,犹自不解,“什么人?合着,你们来我这儿是要人的?”

装得还挺像。

百里心中嘲讽,却也懒得和她打太极:“少废话,你心知肚明。”

“什么‘心知肚明’,我看是你少血口喷人才对。”浚仪转过身来,颔首看他,“别以为上次在戏楼是我怕了你,此地乃我亲王府,你敢在这儿撒野我就……”

话音未落,乍然看到不远处还站着季子禾,她眸中一顿,神情倒是没变,只是后半句话尽数化作一声冷哼。

“昨日那架马车是你亲王府上的,人有没有在这儿,搜一搜就知道了。”

“搜?这什么地方,你也敢?!”浚仪怒目瞪他,“姓百的,我告诉你别仗着有镇国将军给你撑腰就这么狂妄,你以为没人压得住你了么?”

百里轻描淡写地接茬:“这话不该我对你说?”

“你说的什么马车,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她索性一口全否认了,“我就不信,你有这个胆子敢带人进来找。”

她若不说这句话,百里兴许还不会贸然派人搜查,而今见对方已然如此挑衅,要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显得自己怕了她。

“好。”他不避不回,当真应下,“这可是你说的。”

浚仪眸中微有些诧异,饶是这般仍不相信他能如此无礼,只抱着胳膊冷眼瞅他举动。

百里当即转过身。

“左统制!”

左桂仁瞬间反应挺直背脊:“属下在!”

“去调二十个人过来。”

“是!”左桂仁领命抱拳,作势就要出门。

“你!……站住!”浚仪伸手指着他,气急败坏,“要是届时没找到人,你们怎么与我交代?”

百里言语平静,“你想如何就如何。”

“好,这可是你说的!”她偷眼朝身后看去,见檐廊下依旧安安静静,立时放心了不少,将下巴略略一抬,理直气壮。

“你可别后悔。今日你在众人面前折辱我之事,我决计会让爹爹禀明圣上,定叫你官位难保!”

百里点头:“行,我拭目以待。”

浚仪把唇一抿,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也不欲再跟他吵下去,只暗中轻蔑: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正要回厅吃杯茶润润嗓子,忽而听到池塘处传来水花声响,似有什么落入水中。

众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但见方才那位被唤去沏茶的丫鬟手足无措地站在荷花池岸边,神情着急,只盯着水里,一副想喊却又不敢喊的模样。

再看向池水之中,惨败的几片荷叶上,一缕涟漪推开,水波荡漾,一圈又一圈。

竟是有人一路向此地游来。

浚仪先是有些狐疑,待瞧清楚那人身上服饰时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叫人,百里却先她一步,足尖轻点,踏着莲蓬涉水至池心,伸手一捞将人提了起来,又旋身落回原地,水珠四溅。

众人定睛看时,才愕然发现他手里的人正是七夏。

因在水中游了一圈,她此时浑身湿透,嘴呈乌紫,紧抓着百里腰身不放手,恐是太过透支体力,瞧着十分虚弱,就连站稳也有些艰难。

在场之人除了浚仪外,几乎都没料到水里的人会是她,惊愕之余又不禁怒上心头。

今日气候转热,并未穿外袍,百里只得伸手把她带入怀中,尽量让她靠着自己。

“让我看看。”季子禾拨开眼前的几人,挤身上去替她把脉。

深秋的天气,水里自然冰凉彻骨,七夏穿得单薄,手抖了好久才递给他。撩开贴在腕上的湿衣,季子禾未及抬指,便赫然见到她虎口高高肿起,食指和中指指腹还有一道深深的划痕,伤口并没结痂,显然是才落下的。

无法查看她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痕,季子禾薄唇紧抿,眉头深锁,虽未说话,脸上却已露出愠色。

“浚仪郡主。”梅倾酒率先回过神来,语气里已有些不满,“您方才不是信誓旦旦说人不在你这儿的么?这出来的又是什么?”

横竖东窗事发,浚仪倒也不掩饰,“那又如何?她是来我府上当厨子的。”

“我早有在城内张贴告示,她自己手接榜文,难道还怪我么?”

听她信口胡诌,七夏自然不服气,手指死死拽着百里衣袖,瞋目切齿:“你……你胡……说。”

原本看百里在旁,她想说得有气势一些,然而寒气迫体,折腾了一夜身心疲倦,开口时声音又颤又抖,嘶哑难听。

百里低头轻喝:“你别说了。”

“是她自己技不如人。”浚仪也不示弱,振振有词道,“前次你们在戏楼让我难堪,我本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过念在她比我小的份上,只叫她好生做菜,又没亏待她。”她不以为意地冷哼,“也不知道她跑什么。”

百里拳头紧握,刚要出言反驳,却听身边有人沉声道:

“性子乖张顽劣也就罢了,这般仗着自己的身份为所欲为,你也配称郡主?真当开封远在京师千里之外无人能治你了是么?”

季子禾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可闻。难得他平日和叶温如一般温吞模样,眼下竟也会开口指责郡主了,梅倾酒咋舌的同时亦朝百里看了一眼。后者恰好也望过来,两人相顾无言。

浚仪郡主登时住了口,撅了撅嘴把头转向一边儿,不说话了。

见状,左桂仁赶紧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这要吵要闹等把人送回去了再说。衣裳湿成这样,再不换下来铁定会得病的。”

“说的是。”梅倾酒向百里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先走吧。”

后者略一颔首,垂头时见七夏窝在他怀里,眼皮已经开始发沉。百里心头一软,只得不再计较,将她抱起,出门寻了马车,飞快往回赶。

*

换过湿衣,叶温如又叫了热水来,替她简单洗过身上。

七夏头昏昏沉沉,一直闭着眼睛没睁开,傍晚吃过药后,便在床上睡着,嘴里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胡话。

这次她的病情比在归云县中毒箭还要来得严重,也不知在亲王府上经历了什么,一回来就高烧不止,睡梦里还眼泪直流。

叶温如替她将帕子取下来,往盆中浸了水,复又搁在她额间,拿手背试了试,仍旧烫的很。再这么下去非烧坏脑袋不可。

她又是着急又是愧疚。毕竟昨日是自己同她一块儿上街的,倘若……倘若当时再机灵一点,再警觉一些,她就不用吃这种苦了。叶温如紧咬着下唇,望着七夏默默垂泪。心道:这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对得起她……

心乱如麻之时,门外忽响起一阵叩门声。叶温如连忙把泪水擦干,回头就见得百里站在身后。

“百……”她刚要起身施礼,后者只朝她摇头,示意不用。

“烧退了么?”

叶温如迟疑着缓缓摇头。

他目光往床上扫了一眼,轻声道:“去休息罢,你也忙了一天。这里有我。”

本想说自己还不累,但又考虑到他二人的关系,叶温如没有推辞,依言颔了颔首,欠身退出去。

桌上的肉粥几乎没有动过,已经凉了。她整整一日没有吃过东西,只怕在亲王府上那人也不会好心给她吃食。

百里信手端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适才连药都那么难给她灌进去,怕是也没法吃这粥了。

将往床边去时,脸上感觉到有微风拂过,担心风吹着她烧无法退下,百里遂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上。

不过“吱呀”一声细微的响动,七夏却好似听得明白,眉头皱了一下,极其不舒服地翻了几次身,口中低低喃喃地念着。

“阿姐……阿姐……”

他回到床边,俯身把自她额头滑落的帕子拾起来,放到盆中细细拧干。

熟睡中,七夏还紧紧拽着床单,满脸委屈,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连话语也带着哭腔。

“阿娘,娘……”

“爹爹,爹爹……”

等把家里的人一个一个喊了个遍,她忽然消停了。就在百里替她换上帕子的那一瞬,她微不可闻地开口叫了一声“百里大哥”。

他手上一滞,心头某一处似被何物重重敲了一记,那般滋味百转千结,揪得他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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