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三日后见真章 她抓着常嬷嬷的手越发的不放了, “你想想你哥哥, 还有你侄儿,难道你甘心在这山村里头待一辈子!你得帮我!”
常嬷嬷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摇头道:“老夫人明白说了不行, 少爷那个软和性子,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 小姐——小姐是从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儿, 你要是办成了, 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没办成,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一个的。”
两人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睛里头看见了不甘还有点惊恐。
半晌, 宋嬷嬷的眼神坚定下来, 道:“她既然软的不吃,那我们就来个硬的!”
常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硬的?你如何硬?她不叫你带走少爷姑娘,你还能硬抢不成?”
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 “她这把年纪,腿脚不利, 加上天气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雪了,你说万一厨房着火了, 她能逃出来吗?就算她有心往外逃, 万一摔一跤……”宋嬷嬷冷笑一声, “陶家老太太死了,家里又被烧得一干二净,你说少爷小姐不跟着我们回京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你——”常嬷嬷吓得退后了一步,略有惊恐的看着自己嫂子,可是一句“你这也太过歹毒了”还没说出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的结果,而且……一劳永逸,陶大人家里完全没了人,两个孩子又在国公府里头养着,这——这是几乎跟上门的女婿差不多了!
“等过上两年,老太君再在咱们家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嫁给他,陶大人那是从里到外都得一心向着国公府了!”
“啊!”常嬷嬷一声惊呼,下意识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要细细谋划,万一——”
“来不及了!”宋嬷嬷一声喝,“这事儿能有什么可谋划的,不过放一把火,再把角门卡主,让她出不来就行。”
宋嬷嬷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们家里那个结构,我也看了,老夫人住后院,西厢就是厨房,点火方便的很,再说又是初冬,家里必定备了许多柴火,你只管动手便是!”
常嬷嬷一惊,“你叫我动手?”
“你个没出息的!”宋嬷嬷低声骂了一句,“没胆子哪儿来的富贵?这样,等到明后天,我去寻你,就说要走了,跟你好好说说话,那天晚上我亲自动手!”
常嬷嬷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也好,家里柴火快用完了,兴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谢婆子就该去族里要东西了,等新柴一来,我就叫你!”
宋嬷嬷点头称是,又像是泄愤一般抱怨道:“要我说陶家这个老太太就是个傻的,她的贞节牌坊,还有陶大人的官身,免了族里至少一二十人的徭役,还有好几百亩的田产不用交税,她还过得这样苦,真是个傻子。”
“谁说不是。”两人又暗自骂了一通,常嬷嬷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回去陶家了。只是她心中有事,难免坐立不安,起来又坐下好几次,跟她同在一个屋里的依依见了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在我屋里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常嬷嬷讪讪一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可做得了,方才送她出去,来回走了这两趟子路,竟然有点饿了。”
依依忙将人叫住,迟疑半天才道:“宋嬷嬷……这是要回去了吗?”
常嬷嬷眼珠子一转,只是她就算再不顶事,也知道这等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便笑了笑道:“说是这两日买些山货野味的,大概后天一大早就走。”
依依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今天晚上的米粥给我盛稠些。”
常嬷嬷应了一声,转去后院的厨房了。
饭已经做得了,玖荷正在分,看见常嬷嬷来,她抬了抬眼道:“少爷小姐的已经装好了,你提去便是。”
常嬷嬷心里藏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就算她刻意想要控制,不过言语举止还是跟往常稍有不同,她想了想往日跟玖荷就不对付,当下沉了沉脸便道:“你锅碗等物可洗干净了,小姐少爷吃的是素食,若是你故意沾了荤腥在里头,小心菩萨处罚你!”
玖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着柜子里头那两小口锅道:“看见没有,连锅都是新买的。”
常嬷嬷哼了一声,端起食盒正要走,看见炉子上炖着不知道是鸽子还是野鸭子,总之香喷喷的,她也是许久没吃过肉的,当下便觉得口水涌了出来,下意识便道:“你居然还敢炖肉吃!”说着就想去掀那砂锅的盖子。
“这是给老太太补身子的!”玖荷一筷子就敲了上去,常嬷嬷虽然吃肉心切,只是那盖子烫得要死,不过抓了一下便叫她烫的松了手,再加上玖荷的筷子敲了上去,她是手心手背都一样的疼。
只不过一边是被烫的,一边是被打的。
“真是讨厌,还说自己是国公府里出来,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了!”玖荷小心将盖子垫着布又拿了起来,冲干净又放在炉子上,完全不理会常嬷嬷了。
常嬷嬷心中不忿,左踢右踢搞出好大动静来,见玖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这才无奈端着东西走了,只是回去之后她心里越发的不满意,看着少爷小姐一边吃饭就一边抱怨起来。
“新来的那个小蹄子也太嚣张了,我去端饭,不过问一句这是什么,便跟防贼似的防着我,要我说您二位可得好好管一管她!”常嬷嬷眼珠子转个不停,“闻着像是肉汤的味道,这夫人的孝期还没过呢,她就敢明目张胆的熬肉汤吃了?谁给她的胆子!”
依依放下勺子,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两日还是母亲的孝期,嬷嬷也少些事儿,况且她还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得稍稍敬着些才是。”
常嬷嬷还想说什么,依依又道:“况且母亲还在的时候,不也常说原先外祖母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很有体面的?”
常嬷嬷叹了口气,看见陶行皱了皱眉头,有点少年老成般一字一板的说,“不是说她是卖身进来的奴婢?按理是该守孝的,祖母老说规矩规矩的,总不能叫她坏了规矩。”
常嬷嬷一笑,正要说话,没想被依依瞪了一眼,道:“这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她的卖身契是我同常嬷嬷两个无意之间看见的,你读了那么些书,可知道非礼勿看四个字儿?”
陶行语塞,半晌点了点头,常嬷嬷有点不太满意,正想再撺掇两句,依依警告般撇了她一眼,道:“祖母说她是丫鬟,那她就是丫鬟,你当她是短工也好,长工也罢,总之不是卖身。”
常嬷嬷长舒一口气,心想等到事成之后,叫她好看!不过嘴上还是服软,应了声是这才出去了。
那边老夫人的饭也做好了,玖荷端着东西回到屋里,没想却被老夫人将这鸽子腿给她跟谢嬷嬷一人分了一个,“也都尝尝,我年纪大了,虚不受补,吃不了这么多。”
玖荷还想再劝劝,什么您才四十之类的话都到嘴边了,没想谢嬷嬷已经夹着鸽子腿吃了,还赞了一句,“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玖荷低了头,眼睛有点热,原本谢嬷嬷不是这样的,今天能第一个做出这有点失礼还让人没法拒绝的举动,还是为了她。
为了让她安安心心把这鸽子腿吃了。
“嗯。”玖荷也点头咬了一口,道:“我什么都会做。”
老夫人跟谢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谢嬷嬷道:“今儿我还去了族里,他们说正好打了虎,说是给我们送个腿骨过来。”
老夫人笑道:“正好给你父亲也补一补腿脚。”说着又看玖荷,“你这身子还得长,不过虎骨劲儿大,你喝点汤就是了。”
玖荷急忙答应了,从此服侍老夫人越发的尽心尽力。
后院这三人其乐融融的,连看门的老谢都舒舒心心的,但是前院三个人就没那么顺利了,特别是常嬷嬷。
虽然知道不能坐立不安叫人看出端倪来,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忍得住?她一边想着放火烧了陶家,一边又想起来水火无情四个字,下意识就将自己的细软收拾了个小包裹,只是藏到哪儿都不是地方,她正站在屋里中间左顾右盼的时候,依依来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依依看着她手里的包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咳,”常嬷嬷很是掩饰般咳了好几声,这才道:“这是夫人赏给我的,我想着这一年身上都不能有首饰,想着寻个地方将它们好好收着才是。”
一句话说完常嬷嬷也找回几分自信,又想着小姐屋里也是有些东西的,若是真烧了着实可惜,便道:“要么我给您也收拾收拾?一年不能戴,出了孝也得先带着些素净的银首饰,若是放不好出来颜色便要久了。”
依依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看了她两眼,问道:“弟弟屋里的东西,嬷嬷也帮着收拾收拾才好。”
这句话正中常嬷嬷下怀,当下她点头称是,这天夜里都忙到天黑点灯,才算是将两人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这辈子该怎么办呢?再让她下死手折磨自己?不是办不到,而是不甘心。
因为之后依旧是重病一个月,未来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先去京城里头一家在刑部当官的人家做丫鬟,九年之后去将军府做厨娘,再之后……一切都不会变!
玖荷打了个寒颤,似乎连背都疼了起来。
不行!玖荷猛地摇了摇头。
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热水还没好?”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玖荷走到厨房门口应了一声,“柴火有点潮,不太好烧。”
“定是那樵夫为了多买点铜钱,给里头加水增重了!”孙氏一边说,一边推了推张林,“以后不许去那一家买柴火了!”
张林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忘应一声,“这事儿你别管!”
玖荷听见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
这事儿她知道,也不怪那樵夫给柴里泼水,原本定下里的价钱是干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钱,只是孙氏非要说到五百文,樵夫哪儿干?又说不过孙氏那张嘴,于是每次卖给他们家里的柴火都是没晒干的。
只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玖荷看着水冒热气儿了,便盛了出来,又封了炉子,回屋了。
见玖荷端水回来,孙氏急忙接了过去,伺候起自己男人来,玖荷又去关了门,就想上床去睡了,孙氏见状眉角跳了跳,道:“眼里也没点活儿!水不要拿出去倒了吗?你这就上床了?难道叫你娘去做不成?”
玖荷知道孙氏不过是想找自己麻烦来着,别说给她爹擦脸的水了,就是夜壶也都是到早上才倒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想归想,却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否则又是一顿好打,玖荷故作委屈道:“原本家里就为了省点柴火才睡在一起的,方才进进出出好几次,屋里都没了热乎气儿了,万一冻着弟弟怎么办?”
孙氏说到底是嫌弃玖荷先她休息,听了她这话,嘴上依旧不饶人,“我看你就是为了偷懒!”
孙氏还要再骂,躺在她身边的张发已经又被吵醒了,口中有了几分不满意,“娘,要睡觉。”孙氏急忙将手里东西放在地上,狠狠瞪了玖荷一眼,这才躺下来。
听着那一家三口在大床上的声音,玖荷不由得想起来上辈子这夫妻两个在王府里头冷酷无情的那一幕,还有现在已经捏在她手里,据说是捡到她时候身上带的玉佩——
上辈子她日子过的清苦,从小就做工,什么缝补洗衣裳糊灯笼,稍稍大一点就去别人家里做工,孙氏更是以她年纪小花钱没节制为由,几乎所有的工钱都是管事的直接开给孙氏的,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拿孙氏的旧衣裳改的,她还美其名曰,“你既然做的是粗使丫鬟,好东西给你也是糟蹋。”
生了病更是自己扛着,除了香灰就是香灰,她活到这么大还没死不能不说是老天爷的眷顾了。
玖荷有点自嘲般的冷笑一声,她这算是有了两对儿父母,可是一对只想着从她身上捞银子,对她连温饱二字都算不上,另一对看着倒是富贵人家,可惜不要她,也不知道哪一对儿更加的讨厌些。
管他呢,玖荷翻了个身打算睡了,横竖她都不是正儿八经需要父母照看的小姑娘了,况且谁离了谁不能活?上辈子——她猛然间翻身起来,现在可不就是九年前吗?
九年前陶大人的母亲死了!
玖荷越发的睡不着了,上辈子那场对她来说送了命的惊天巨变,陶大人从始至终都替她说话,要给她伸冤,可惜这样的一个好官,却被人用隐瞒母丧这等荒唐的理由弹劾了!
玖荷抿了抿嘴,上辈子她头家做工的人家是刑部的书令史,虽然在京城这等地方来说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儿了,不过却是在掌管律令的部门,耳濡目染之下,玖荷也对刑罚律令等等有了不少心得。
比方这隐瞒母丧,陶大人在地方做官,老母亲在老家居住,这消息传到他手里至少也得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按理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是不能算在隐瞒里头的,只是却没写进律法,算是个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
玖荷咬了咬唇,她仔细回想起陶大人的生平来,可是跟陶大人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相比,他的生活说来说去也就不过四个字,出身贫寒。
出身贫寒?
会不会是因为冬天天冷,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又感染了风寒之疾,这才不幸过世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看见陶大人的时候,似乎才三十四五的样子,那么九年前的陶老夫人,怕也不过四十余岁,若不是生了病,又怎么会在这等年纪就去了呢?
要知道上辈子她快死的时候,孙氏就已经过了四十了,可是一点老迈之相都没有啊。
对!玖荷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陶大人家里,这辈子就算是当丫鬟,她也要在陶大人家里当丫鬟,哪怕——哪怕跟陶大人签了身契,从此卖身为奴,她也要去陶大人家里报恩。
是的!
她要报恩,玖荷不由得有点热泪盈眶,她要报恩,报陶大人的恩情!陶大人能够不畏强权,不被权贵胁迫,不屈服于睿王妃那个看似高贵,实则龌龊之人,能够伸张正义,真正为百姓做主。
况且……况且如果陶老夫人能不死,陶大人不用丁忧,这辈子的官职说不定就能做的更高,将来——玖荷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人能治得了睿王妃!
玖荷握了握拳头,睿王妃作恶多端,虽然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没能看见她的结局,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看见睿王妃伏诛!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又躺了下来,这回想明白了,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似乎还做了个美梦,醒来觉得无比的满足。
不过醒来后的时光就没那么美好了。
烧水做饭这等事情不用说,肯定都是她做的,但是看见从客房里头出来那个面带淫邪,还有点双眼通红,眼神不住往她身上打量的人,玖荷心里就没那么舒服了。
只是早晚要走……玖荷想了想,这便是一个契机了。
“张大哥,张大嫂。”那人一开口就是咳咳咳个不停,嗓子哑的连自己似乎都吓了一跳。
该!玖荷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都咳了一夜了,还不忘这等子事情,不用熏心肠都是黑的!她低着头端着粥,做出上辈子这个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躲着那人的视线,沿着屋角走了过去。
虽然玖荷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情张家两口子包括玖荷自己都知道了,但是外人不知道啊,名义上这个还是自己的女儿,张林见友人盯着她看个不停,又想昨天他叫的两个粉头儿一个年纪比一个小,当下沉了脸咳嗽了一声,道:“熬这么稀的粥怎么吃得饱?走,我带你去吃门口的面,那个顶饱。”
张家的条件一点都不好,特别是昨天玖荷半是故意的烧了一夜的湿柴,整个屋子里都弥散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那人咳嗽了两声,也没在意,跟着张林就出去了。
孙氏在外人面前还是稍稍顾忌了一下面子,不过等到那两人出去,她便沉下脸来又训斥了一句,“你偷吃了!粥怎么这样稀!”
虽然她现在只能做这些不痛不痒的举动,但是玖荷心里还是乐了乐,口中却道:“不是娘叫我熬稀些的吗?原本四个人的饭做成五个人的,可不就得——”
“还敢顶嘴!”孙氏抬手就想打她,玖荷早就有了准备,当下跳了起来,哇的一声连哭带喊的跑了出去。
张发一点都不在乎,将玖荷的碗也端了过来,将下头稠的米汤捞起来吃了,又道:“我的衣裳该洗了,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眼前没了碍眼的人,孙氏瞥了个白眼,也挑挑捡捡的吃了早饭,安慰道:“她能跑多远?不到中午就得回来!今天我非得饿她一天不可!”
玖荷出去就打了个饱嗝,她还真是偷吃了。重活一辈子,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有点傻啊,在家里做饭好些年,生生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真是——除了傻再没别的了!
虽然现在她的心情很是雀跃,不过眼下要办的事情却不能笑出来,她不过稍稍想了想上辈子的结局,又揉了揉眼睛,两滴泪便落了下来,眼圈也是通红一片了。
她小心翼翼低着头往街口的周大娘家里去,里衣的夹层里头便是那块玉佩,听见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又被她娘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就算有个弟弟,这对女儿也太不好了。”
上辈子的她真的是傻啊。
别的不说,单说识字这一条,男丁里头识字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些做饭缝补等等,老夫人不会觉得她骗人吧。
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了一眼,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见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去写了卖身契来,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识字。”
啊!这是答应了!
玖荷松了口气,很是轻快的起身,往西次间的书房去了,老夫人跟谢婆子对视一眼,谢婆子走进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郑重了些,道:“你看她是什么来路?”
谢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单说识字又会写,那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家里父母还得开明,但是洗衣缝补,还会糊灯笼做扇子……又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着,方才连我都慌神了,她居然能头一个冲上来扶着夫人,想必也是见过事儿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她说陶敏对她恩同再造……我想着,兴许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给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点晚了,一个好好的闺秀,已经沦落到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两人一声叹息,年纪大了心肠总是软的,况且玖荷长得也惹人怜爱,当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动作很是迅速,卖身契上一句废话都没写,简简单单就一句话:张氏玖荷,自愿卖身给陶家为奴。下头还有个手印。
“你多大了?”谢婆子问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刚过十三。”
老夫人将这卖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发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悄无声息的又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玖荷,还有明显是被亏待了所以长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一会让你谢大娘给你安排,你就住我旁边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谢老太君。”
话音刚落,玖荷就听见门口一声怯生生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边还跟着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何事?”
谢婆子从第一眼就对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姑娘依依,身边是她母亲的陪嫁常嬷嬷。”
玖荷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依依道:“县太爷来了,弟弟陪着说话,我来请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来,只是方才晕了一场,这会有点手足无力,玖荷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道:“我扶您过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两人,这人她方才也见过,在灵堂上给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谢嬷嬷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皱了皱眉头,忽然看见桌上那张卖身契来。
小字儿看不清,可是上头那大大的卖身契跟后头的红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着她过来的常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县太爷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玖荷扶着老夫人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明天出殡,问问人手可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