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看见他们两个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怎么都没有呢,就先软了骨头!活该被人轻贱!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来了,看见她爹妈这副嘴脸, 很是得意的冲玖荷一笑, 比了个口型:狗。又对他们两个道:“闭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 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 都是没骨头的软蛋, 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 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 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张林两个连连磕头,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 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 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张林两个在来路上,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 我们家里世代为善, 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 “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
像!真的是太像了!
虽然这人脸上肿着,头发也都披散着,可是仔细一看真的是像!几乎跟前头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辙,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爷有几分神似!
不能叫王爷看见!绝对不能叫王爷看见!
也不能叫世子看见!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见!
“你看我做什么!”玖荷对上睿王妃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回去,“怎么,知道错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良心!”
睿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玉佩死死藏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头,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了许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家奴了——”
“慢着!”
听见竟然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睿王妃脸色一沉,冲着那人就瞪了过去。
是庞大管事!玖荷立即挣扎了起来。
庞立明上前扶了她一把,安抚般冲她一笑,眼神再转到睿王妃身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善了,“这里是将军府。”
玖荷被绑了许久,又跪了许久,那几个婆子下手又狠,乍一松开她虽然有心再骂两句,可是止不住的头晕让她只能躲到一边慢慢平息去了。
庞立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这手伸的够长够狠。”
睿王妃仗着身份,哪儿回去理会庞立明,眼神全部落在玖荷身上,只是玖荷背着她站,完全不知道睿王妃看她的眼神里头包含了多么恐怖的决定。
睿王妃沉声道:“既然害在了我女儿身上,我肯定是要管的——”
庞立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听见睿王妃道:“不过既然庞管事替她求情,我便退一步,将她送去大兴县衙!”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身边的婆子道:“拿着我的名帖,就说是我说的,我状告她谋害将军子嗣,让县令看着办!”
“你真是会狗仗人势!”玖荷缓过劲儿来,立即冲睿王妃道:“你怎么不跟县令说你就是想我死呢?将军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真替将军不值!怪不得睿王爷整日流连花丛,连家也不回去,我要是他我也不回去!”
“你知道什么!”睿王妃气急,正要骂她,可是转眼便瞧见一边还立着庞立明,她立即冷静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便又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舒缓起来,“那你是不敢去了?若是我诬赖你,县令一查便知。”
玖荷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去的?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但要去,现在就要去,我还要告你滥用私行,殴打良民!”
你就嘴硬吧,睿王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庞立明,缓缓道:“庞管事可满意了?”
庞立明笑了笑,又道:“我也想问一句,王妃在将军府可住够了?”
睿王妃脸色一变,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是你们府上老夫人请我来的?”
庞立明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了,“王妃既然这么想,那便继续住下去吧,只是可再别这么多事儿了。”
玖荷也跟着笑了一声,“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睿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完一甩袖子回了屋里。
玖荷郑重其事冲庞立明行了个礼,“多谢庞总管。”
庞立明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玖荷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陶大人是个好官,他必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的。”
庞立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了一句,“你们可想清楚,虽然你们是喜姨娘带来的人,不过也归将军府管辖,说到底都能归到我手底下。”
只可惜睿王妃给她女儿带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是眼高手低,仗着王府出身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见这话不过微微欠欠身子,道:“她下了毒,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她下的。”
庞立明冷笑了一声,又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两个婆子,道:“给她梳头,整理干净再去。”
玖荷再次郑重其事的道谢,庞立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玖荷就这么被四个婆子看管着,连夜送到了大兴县衙。
睿王妃捏着玉佩回到屋里,看见焦急的已经从床上下来的女儿,“怎么搞的,怎么叫送去县衙了?”
看见她光着脚就下来,睿王妃急忙上前扯着她又上了床,道:“好我的喜鹊儿,就算不是——你现在也不能受凉啊,小心将来子嗣有碍!”
说完她眼神左右一瞥,屋里伺候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立即转了出去,守在大厅里头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睿王妃手腕一番,将那块被她藏起来的玉佩翻了出来。
“这不是父王那块玉佩?”喜姨娘急忙将东西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又觉得不对,“不是,父王那块天天在手里捏着,都没棱角了,这块却像是新的一样。”
睿王妃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那厨娘爹娘拿出来的,说是捡到那厨娘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我看了她的脸,说起来同王爷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至少有八成相像!”
“你是说——”喜姨娘也同睿王妃一样变得惊魂未定了,她想起小时候,这玉佩不小心被她已经过继给了先帝的哥哥摔了一下,她父王便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顿,那如果——
“不行!不行!”喜姨娘叫了起来,随即又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可能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怎么就成了厨娘,但是——“她不能留了!得要了她的命!”
睿王妃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狠狠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一次——”
刚说了一半,外头响起脚步声来,有个婆子进来,在外头悄声问道:“那厨娘的爹娘还在,请王妃示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睿王妃想了想,按住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女儿,道:“拿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好好的送出去,然后做成被人谋财夺命的样子,还有他们家里的儿子,但凡见过这玉佩的,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来!”
听见王妃这等心狠手辣的话,那婆子竟然一点也不诧异,就跟王妃方才吩咐的不过是今天晚上吃粥还是喝汤一样平常,不过应了声是就下去了。
喜姨娘抓着睿王妃的手,焦急道:“不能叫人知道,若是——她还是个厨娘的时候将军就喜欢她了,若是她有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哪儿还能有我的活路?母妃,你可不能不替我想一想啊!”
“你放心,”睿王妃安抚般拍了拍女儿的手,“不然我怎么叫人将她送去县衙呢?先叫他们都放松警惕,然后我们就好动手了。”
喜姨娘一脸的喜色,恶狠狠道:“进了县衙可就是不洁之身了,不管是父王还是陛下,又怎么会要一个进过大牢的女儿或者妹妹?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睿王妃也是一样的想法,冷笑一声道:“县太爷是个硬茬子没错,可是县衙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哪儿能各个都跟他一样,炒米油盐不进呢?”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玖荷摇了摇头,“没有。”说的是真话,可惜孙氏平日里的印象实在是太坏了,周大娘一个字都没有信。
“来先吃个包子。”周大娘挑了个肉包子塞在她嘴里,道:“这么早出来怕是还没吃饭吧,你先等等,我吃完了给你结工钱。”
玖荷嗯了一声,很是真情实意的抬头道:“谢谢周大娘。”
周大娘似乎听出来点什么,愣了愣忽然笑了,道:“不过一个包子,你吃了便是。”
玖荷手里拿着包子,小小的咬了一口,虽然内里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当她想起来上辈子经常两三个月都看不见荤腥,不免还是有点唏嘘,只是这一次伤心的情绪已经是越来越少了,都要走了,都要过新生活了,还想这等事情做什么?
玖荷抬眼看了周大娘,孙氏是绝对不敢跟周大娘顶牛的。
周大娘虽然不过是这一条街上糊灯笼这个活计的工头,但是跟平常比方绣花,或者掌管缝补洗衣等等活计的工头都是关系良好,孙氏要是敢得罪她,今后是什么活儿都别想接了。
不过她也接不到了,玖荷想起上辈子她生病那段,孙氏照顾家里那可是焦头烂额,这辈子她是彻底撂挑子不干了,家里又有两个大爷,孙氏哪儿还能有闲工夫出来做零工赚钱呢?
所以就算她从周大娘这里拿了工钱跑了,孙氏也是不敢来胡搅蛮缠的。
况且本来就是她做的活儿,凭什么所有工钱都叫孙氏拿走了?这已经不是孙氏一家人吃干的,给她喝稀汤汤了,这分明就是连清水都不给她剩下。
“不过一个包子,看把你乐的。”周大娘放下碗来笑了笑,起身去了里屋,不多时手里就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往桌上一放,随手将碗筷拨在一边,道:“这是你的工钱一百三十七文,还有你做的那个小兔子的灯笼据说小姐很是喜欢,专门又赏了一百文钱,按照前头说好的,赏钱你得一半,一共是一百三八十七文,你数数。”
说着周大娘将铜板倒在了桌面上,又道:“你手巧,我再给你添一点凑足两百文,你不许去做别的!”
玖荷一时间有点难过,又不敢抬头,只能嗯了一声。
周大娘摸摸她的脑袋,道:“别那么实心眼了,这十几文钱你好好收着,别叫你娘知道了,也好给自己买的东西。”
玖荷又是嗯了一声,伸手将铜板连带小布包都藏在了怀里。
“我帮您收拾收拾吧。”玖荷忽然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碗筷都规整到了一处,端着就往厨房去了。
“灶上有热水,专门洗碗的,小心手。”周大娘也没拦她,只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玖荷很是勤快的帮着周大娘收拾了家里,又想周大娘对她这样好,她不能直接从周大娘家里跑掉,不管怎么说,就算周大娘对上孙氏肯定是赢家,她也不能给周大娘找麻烦。
做了这个决定,玖荷又回到了家里,横竖孙氏干的事情多,随便寻个什么理由便又能发作起来了。
不过……玖荷忽然皱了皱眉头,她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担忧要被卖到窑子里头去了,第二天便生了重病,是孙氏去拿的工钱,她可是一点没说还有赏钱啊。
真是——都穷成这样了还不忘藏私房钱,一家子的极品!
回到家里,除了张发去上学堂了,剩下几个人都在,也包括那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善的友人。
玖荷心里叹了口气,横竖不能善了,索性痛痛快快的撕过一会,也不枉她这两辈子受的委屈还有憋闷。
“娘,要我说也快过年了,弟弟那私塾也不用去了。”玖荷拿这个一点就着的话题开头,果不其然看见孙氏脸色变了,连眉毛都快成八字的了。
“按说他启蒙也算早的了,六岁开蒙,他现在都八岁了,跟他一届进去的别说三百千这等启蒙书籍了,连幼学琼林、孝经还有孔子家训这等书都读完了,他却还在三百千上耗着,”玖荷笑了笑,“就是我,每天送他上下学都学完三百千了,他一天在私塾三个时辰,回来还要都两个时辰的书,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怎么还不如我呢?”
非但不如她,上辈子到十八岁了连童子试都没过,除了一身眼高手低的毛病什么都没学出来。
“你你你!”孙氏一张脸涨得通红,手指着玖荷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儿这是大器晚成!先生尝尝夸他用功,是个可造之才!”
一年二两的束脩呢,逢年过节还要送些肉、蛋等物,她要是先生,她也留着这么个傻子。玖荷冷笑了一声,虽然年纪不大,个头也小,可是这笑声却极近讽刺,听得人心火直冒,孙氏更是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
“其实娘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不是读书那块料,索性早点出来学个手艺,也比整日混日子强。”
那友人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淫邪了。
“从古至今只听说过十二岁封侯拜相的,倒是——”玖荷忽然想起来一个大器晚成的人来,道:“倒是有个姜尚大器晚成,七十二岁封侯拜相,只是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也不知道——”她看着孙氏故意没说后半句。
也不知道是说孙氏活不到那一天,还是说发哥儿活不到那一天,孙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回头便对那友人道:“十五两银子,卖给你了!”
“好好好!”那友人站起身来,喜形于色道:“我这便回去客栈拿银子,你们写好身契,我们下午便去官府办了这事儿!”
等的就是这个,玖荷忽然一声惊叫,这一声叫发泄了她两辈子的怨气,吓得孙氏几人都愣在了哪里。
他们发愣,玖荷可一点都不愣,她大叫着从屋里奔了出去,“我娘要把我卖去窑子里!”她一边喊着一边跑,虽然人小腿也短,只是屋里几个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玖荷又是早就计划好的路线,一溜烟就不见了。
屋里三人面面相觑,那友人笑了笑,道:“你这姑娘倒是够味,我先回客栈备银子去了。”
孙氏跟张林两个对视一眼,孙氏愤恨骂道:“这作死的小丫头片子!”
张林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我去寻她一寻。”
“不许去!”孙氏厉声道:“她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张林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孙氏又道:“她早饭便没吃,午饭也别想吃了。”说着她站起身来,“中午我做饭,你去接发哥儿回来,我们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