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老板
“你喜欢特摄片吗?”
看着从无人机传送回来的现场画面,罗斯忽然问了慢哥一个问题。
慢哥也明白他的意思:“你真有兴趣的话,我的确有不少资源可以借给看,但我觉得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怎么?”罗斯从慢哥的语气听出了一丝担忧,“难道……你觉得这怪物连‘英雄’都处理不了?”
“我怎么觉得都没关系吧?”慢哥沉声应道,“反正再过几十秒见分晓了。”
这个回答,等于什么都没说,但罗斯已经听出来——慢哥的心里有点虚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按照“英雄”以往的表现,刚才的那发膝撞过去,敌人不死也该残了。
然而,此刻,战场那边的实际情况却是……
被突然袭击给顶飞的穷,只在半空翻了半圈,用自己的翅膀稳住了身形,并反扑而来、展开了反击。
这一战,“英雄”的优势只有二个:其一,突然袭击所造成的损伤和带来的先机;其二,起穷来更为灵活的、人型生物的四肢关节。
这两点,前者方才已经被他耗掉了,且并没让他占到太多便宜,而后者呢……得看他在实战怎么发挥了。
反观穷这边,优势可谓相当大。
首先,兽与人的战斗,最大的劣势通常是智力;但变身状态下的穷无疑也是有智力的、甚至大多数人类还要聪明,而只能存在一分钟的“英雄”也并不是那种“会借助工具去对付野兽(如挖陷阱、用火器)的人类”……所以,这种劣势也不存在了。
其次,在体重相差不多的情况下,由于骨骼结构、肌肉强度、血管张力等诸多生理因素的不同,野兽的近身搏斗能力往往人要高出很多倍。
这也是自然规律,因为人的身体进化成今时今日这样主要是为了更好地使用工具,而那些野兽、捕食者们的身体始终是为了捕食而生的。
发达的大脑和灵活的手指让人类能够轻松地制造和操作工具,工具则可以帮人类战胜他们更强的物种、大幅降低狩猎的风险并提升其效率,让人类站到食物链的顶端;还可以帮人类奴役其他的物种、更有效率地生产农作物、减少劳动力的付出、制造适合他们生活的环境,以及衍生出更多种类和功能的工具……
而捕食者,有的只是锋利的牙齿和利爪、残暴的咬合力、匪夷所思的瞬间爆发力……这些东西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服务的——方便他们逮住自己活蹦乱跳的晚餐,将后者迅速制伏并生吞活剥。
顺带一提,无论在哪个版本的传说,“穷”这种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点——喜欢吃人。
如果你相信进化论,你应该可以从这点推测出一些什么来。
综所述,纵然“英雄”是个可以从物理层面碾压凶级能力者的战斗实体,但遇同样具备这个实力的穷时,他和一个遇了老虎的普通人差不多了。
当然,区别还是有的,普通人可不像“英雄”这样有着坚硬的皮肤和自愈能力,而普通的老虎也不像穷这么能打还会飞。
且看,战场之……
穷双翼一展,狂岚即起,它一个俯冲从半空飞扑纵落,扬起一爪拍向了“英雄”的肩颈处。
“英雄”见状,左脚后撤半步,侧身而避,并将右拳一摆,欲再击穷肋部。
但穷在空的灵活程度显然在对方的预料之,纵是在这疾冲之际,它亦可随时调整姿势、乃至改变速度和前进的轨迹……因此,“英雄”的应对在穷眼里尽是徒劳,它一个拧身侧旋朝侧面腾出了七八米,闪到“英雄”的拳路之外,换了个角度,收起利爪、曲首一探,一口咬住了“英雄”的左臂。
“英雄”那钢铁般的皮肤在穷的獠牙前跟一般的人皮也没有什么区别,交错的牙锋撕开了他的皮肉、深深嵌入骨;重压之下,臂骨寸断,肉如霜坠,血如雨落。
好在……“英雄”并不会因为受到伤害而感到疼痛或者畏惧,因为他是慢哥理想的“守护神”,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英雄”都不会退缩,他会奋战到底,直到敌人或者他自己被消灭为止。
呼——
下一秒,“英雄”的右手便化拳为指,破风而来,直取穷的左眼。
此举,让穷进退两难……它既没有足够的时间彻底咬断“英雄”的左臂、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嵌入对方手臂的牙给拔出来,也是说……“英雄”的那条胳膊成了一块卡住穷牙齿的饵食,让它的整个脑袋都被限制住了。
这是此前提到的……“人型生物的优势”之一,灵活的手臂关节和五指让人类在搏斗对攻击的姿态、角度、技巧等都有了更多的选择,尤其是在这种“反击”,动物往往会在身体的一部分被咬住后彻底遭到压制,但人不会。
一息过后,这戳眼的一击,精准命,把穷左边的眼珠捣烂了。
穷在疼痛的刺激下,也是爆发出了一股恶力,顺势将“英雄”的左臂咬断。
这一轮攻防,结果以一方失眼、一方失臂而告终……
像这种足以造成永久残疾的伤,对常人来说肯定是很严重了,但对穷和“英雄”来说,这只是暂时的损伤罢了;穷的眼睛只要花点时间能长出来,而“英雄”的手臂在他下次被唤出时也会痊愈。
当然,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旁观者们看来,刚才那场面绝对算得是一场恶战。
在人们的普遍的印象,巨大的生物动起来会很慢,但眼前这俩的动作却是快到让人眼睛都跟不;这一冲、一闪、一咬、一戳、一断……全是发生在短短三秒之内的事情。
二者搏斗时带出的风压犹如在局部掀起的强台风,将周遭的地面、建筑、树木、车辆……都掀得七零八落,他们分明都没有刻意去破坏环境,已将方圆百米内弄得一片狼藉。
这会儿,那些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的fcps武装部队探员们已经很识趣地开始往后方撤退了,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变成“池鱼”,死个不明不白。
…………
同一时刻,事发现场一公里外,一栋建筑的天台。
“还是不行吗……”薛叔望着远处的战斗,自言自语道,“看这架势……再打下去那个巨人会输啊。”他长叹一声,“唉……那下回只能设法让罗斯把远在其他郡的、更强的高手叫来了,或者……我干脆换个布局?”
“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忽然,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并接了他的话。
这一变故,让薛叔十分惊讶,因为之前有好几次“发生了战斗”的回溯,他都是站在这个位置观看的,但在那些时间线,从没有人发现过他、更没有人这样悄无声息地接近到他的背后过。
闻言之际,薛叔谨慎地转身、回头。
结果,他看到了一张可说是“久违”的面孔。
那是一个气质颓废的男人,看去二三十岁、头发乱糟糟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里面是件黑衬衣,领口敞开着、没打领带,总的来说……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是你?”薛叔的眼神当即变得肃然起来,他的身体也本能地紧绷着,仿佛看到了某种随时会将自己吞噬的可怖之物。
几年前(此处指现实时间,如果算薛叔回溯的主观经历,他已经度过了十几年),当薛叔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也是一样的反应,好似……他的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要远离这个人。
“可不是我咯。”黑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已走到了护栏边,他将腰部倚靠在那儿,慵懒地接道,“当初我把你那能力的‘代价’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少用,现在看来……你小子好像把我的提醒当成耳旁风啊?”
薛叔看了他几秒,回道:“我并没有质疑你的话是真是假,只是……即使我知道回溯时间会消耗我的寿命,但有些事……我还是不得不做。”
“哈!”黑衣男子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狂笑、癫狂的笑。
“你笑什么?”等了一会儿后,薛叔才问道。
对方稍稍收敛了笑意,回道:“呵……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可以说‘有些事我不得不做’,但那个人不是你……”他顿了顿,“你、和这世的大部分人,你们所做的种种……在你们看来不惜一切也要去完成的事,其实都毫无意义。
“你做或者不做,事情发生或不发生,今天这城里死一个人或死一万个人……对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做的一切都不重要(nothing_you_do_matters),你的存在是一个谎言(your_existence_is_a_lie)。
“算你今天真的成功减少了几百或者几千人的伤亡,那真的是在做好事了吗?
“这‘好’是对谁而言的呢?对那些活下来的人?对联邦政府?对人类这个群体?对这个星球?还是对这个宇宙?
“说到底……从主观能够在这件事寻求到所谓‘意义’的人……有、且只有你自己。
“连被你拯救的那些人也不会察觉到什么,因为这条时间线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没有你的干涉他们会死,即便他们有朝一日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他们也同样不会明白这份生死之差旨在何处。
“是你‘要救人’,所以‘有人被救’,而‘有人被救’这个结果,让你……这个充满罪恶的种族的一个个体……感受到了因果变动对你背负之‘罪’的影响,并浅薄地将其解读为了一种——‘意义’。”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薛叔听是都听进去了,可惜……不是很懂。
“呃……”思索了几秒,薛叔才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再回溯时间了,任由那怪物去进行破坏?”
那男子耸耸肩,看起来薛叔的反应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他从一开始没指望薛叔能理解自己的本意:“放心吧,那怪物马走了。”
在他说这话的同时,远处的穷还真抖起双翼、腾空而起,飞离了战场……
看到这一幕,薛叔也是哑口无言。
“你还算有点能耐,但是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片刻后,黑衣男子再度开口,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递到了薛叔的面前。
薛叔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卡片。
这卡片和名片差不多大、做工很考究,其正面印了一个白色的逆十字,背面则只有一个数字——“7”。
“这是……”薛叔疑惑地看着对方,试探着问道。
“这是一张日托所的招待券,你可以在那里陪一些跟你差不多的小鬼一块儿玩玩。”男子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好像也不是在说谎话。
说罢这句,他离开栏杆、伸了个懒腰,似是准备要走。
“这回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你是谁?”薛叔冲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又问了一句。
“嗯……”那男人想了想,随口应道,“你叫我……‘天老板’吧。”他回过头,又看了薛叔一眼,“收好那张卡,不久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对于“老板”这个称呼,薛叔倒也能理解,因为几年前他第一次邂逅“天老板”时,是在一家书店里。
当时的薛叔异能刚觉醒不久,能够回溯的时间还很短,而且对于很多异能相关的事情都不了解。
于是,他试着在查找相关的资料,但发现无用的干扰信息太多、真假难辨;后来他又去了联邦的公立图书馆,却发现搜“超能力”这种关键词,只能找到小说类的书籍,而找不到任何调查研究类的东西(因政府的管控、这类书籍根本不可能走正规渠道出版)。
是在那个时期,某天傍晚,薛叔走在一条不常去的小街,偶然间看到了一家书店……他鬼使神差般地灵光一闪,想到了这种连旧书也收的小店里也许能找到些有用的“歪书”,然后进去了。
结果,他跟这位“天老板”有了一面之缘。
当日,被天老板云山雾罩地灌输了一大堆信息后,薛叔回到住处想了一宿;第二天,当他再次来到那条街,却发现那家书店竟然不见了……
任凭薛叔去找周边的商户、住户打听,甚至去城市管理部门询问这个地址的情况,也没找到半点线索。
这宛如“都市传说”般的经历,成了只有薛叔心的一个疙瘩,他最后的结论是——“有三成几率是我喝醉或者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而产生了幻觉,还有七成几率是我遇了一个很强的能力者。”
时至今日,在薛叔这第n个十三号星期五,他终于又一次遇到了“天老板”。
虽然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对方,但他可以感觉到……在这个人的面前,即便是使用时间回溯,他也无法从对方口多套出哪怕一个字来。
因此,薛叔也没有挽留天老板,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离去了,并且……如天老板所说,他没有再去回溯时间。
这一天的循环,在此结束。
但一个新的谜团,已在薛叔的心萌发。
午后的阳光下,他低头看着手的黑色卡片,期待着……这会是通往一切答案和终点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