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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群芳竞艳开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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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帝缠绵病榻一年有余,于文昌十四年二月十五殡天。

时大雨连绵半月,天下缟素。

太子登基,改年号为昭元初年,江山更迭换代,焕出一派发新气象。

椒房殿中,皇后位在主座上,乃文昌帝病逝后首次后宫听事。

从前的皇后妃嫔皆晋位而升,迁居西宫仁寿宫,成为了太后太妃。

但令人费解的是,皇上顺理成章登基,依照先皇遗诏大赦天下,却并未敕封后宫。

陈婠凝着皇后肃静的妆容,神思回到那晚风雨交加的残夜。

先皇遗诏藏于乾坤殿、龙凤阁,如此,既得了遗诏,太子便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但那遗诏上面的内容,陈婠不得而知,但从太子当时看完遗诏便即刻去往正阳宫。

第二日,后宫里又恢复平静,太子尊皇后为懿太后,奉养于慈宁宫,下药的事情以及皇上的病情,都被压了下去。

第三日,御药房侍奉的宫人们焕然一新,所有侍奉过先皇之人,都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出了宫。而太医令陆华,也向朝廷上奏辞官,告老回乡。

至此,文昌帝青史一页,终是翻过。

但陈婠亦不会知晓,先皇遗诏上,只写了一行字:外戚专权,犹胜藩王之祸。

根本没有提及取代太子之事,赵皇后她太过多疑,本不必走到这一步。

轰烈还是平淡,都已不再重要。

“新帝登基,陛下日理万机,顾不上后宫也在情理之中。”懿太后攥着手中的紫檀佛珠,“你们身为陛下后妃,要替他分忧解难,若但有争宠之风,哀家自是第一个不会饶过她。”

时值雨过初晴,淡淡的日光洒在慈宁宫外大片的山桃树上,风卷着叶,叶散着香,一直绵绵延延到远处去。

就如同这皇城一般,代代君主,代代如新,新人来去,不知旧故。

陈婠将目光投向窗外,身上新制的服丧宫装素白,就像梨花的蕊,白的扎眼,却分明的好看。

在宫中,除了大丧,是禁穿白色的。

但偏偏这一群花样儿的女子们,一着白色,乌发如墨,便好看的绝胜几分颜色。

从前,后宫里的嬷嬷私下都道,女要俏,一身孝。

正是这个道理。

郑太妃连忙附和,“正妃晋位,这将来皇后的位置,自然非太子妃莫属。”

周若薇淡淡一笑,“甚么位分不打紧,重要的是后宫稳固,姐妹们齐心协力,子嗣绵延,为皇家代代相传。”

温良娣艳色容光,抚了抚领口的盘丝扣,“太子妃说的有道理,但绵延子嗣,也得要沾雨露才行,陛下多久没去咱们宫中了,您是知道的。”

周若薇面有难色,又有几分委屈在里面,“终归是臣妾身子不争气…也怨不得陛下。”

这一番话,自然将风头引到陈婠身上,所有人都颇得深意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表态,似乎方才所说的争宠谄媚、借子邀功之人是她一样。

若可以,更希望将她放在祭台上炙烤,最好消失干净,才最合心意。

可她们不能,因为还要顾及她的肚子。

陈婠偏偏便不接话,自顾自地坐着一语不发,好似摆放的白瓷花瓶一般。

双手交叠在膝头,安静温婉,又教人挑不出错处。

仍是懿太后主持大局,“哀家看陈妃侍奉陛下太过辛苦,身怀龙胎又不能承恩。待先皇守丧之期一过,便该充盈□□才是正经。”

陈婠淡淡颔首,“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太子妃的脸色,忽然有些变了。

其实,此事懿太后早有思量,太子妃体弱,怕是难以受孕,但凭借从前对太子有过救命之恩,太子重情重义,自然不会废她。

可若要长久地保持自己太后的地位和权势,保持赵家的势力不被消磨,必须要给后宫注入新的人选。

懿太后别有深意地凝着陈妃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既然皇上喜欢此类温婉顺从的女子,不妨就栽培一个相似的,送进宫来。

而在族亲之中,懿太后已然甄选好了心仪的人选。

这厢正说着,外头宁春的声音拖着长音响起,“皇上驾到——”

懿太后收拢袖摆,率领众妃起身迎驾,婢子黄门跪拜迎接,如海浪般起伏,山呼万岁。

一时偌大的慈宁宫中,气势十足。

随着目光落出,九爪蟠龙凤纹流云袍,十二簌琉璃垂珠冕,翘尖祥云锦靴,人未至,声先倒。

“母后的慈宁宫甚是热闹。”

陈婠抬首,皇上随日光而来,一时容色潋滟,看不真切。

只是,和从前清俊高华的太子,仿佛判若两人。

这一派明袍加身,便不再是谁的良人,却是天下所归。

懿太后凤仪肃然,却露了一丝难得的微笑,“正值守丧之期,后宫诸事繁琐,哀家操持起来,甚是辛苦,是时候该给东宫的妃嫔一个名分了,也好帮帮哀家。”

封禛撩开珠帘,清俊的面容上依旧是挂着点到为止的笑,冷冷不易近人,他先是上前一步,将陈婠扶了起来,“你有身子,不必行大礼。”

这当众如此替陈妃立威,便是在说,陈妃连朕都不用跪,自然就不用跪天下任何人。

陈婠被他扶着坐在一旁,封禛这才上座,回身,“儿臣此来,正是和母后告知一声,遵父皇遗愿,儿臣大赦天下,安王、平王,贬去王位侯爵,保留皇籍,丧期过后,就派往各地,再不用回京。”

懿太后点点头,“皇上宅心仁厚,顾念手足之情,实为天下表率,先皇欣慰。”

封禛不动声色,“而昭王,身怀父皇御赐的免罪金牌,亦得特赦,贬为庶民,流放西南。”

听到免罪金牌几个字,陈婠心头猛然一惊!

自己分明就没有将金牌的事告诉皇上,而且当初寻到遗诏时,自己就在一旁,并未见过什么金牌!

原以为,那金牌只是文昌帝的一个莫须有的诱饵,为了引出遗诏而放出的线。

怎么会…怎么会到了昭王手上?

除非,这宫中还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而且,先一步取走了金牌。

她微微看了一眼四周,太后和太子妃断不可能,其余之人,毫无头绪。

懿太后微微一窒,昭王起兵谋反,论罪当诛,竟然还有后招…

一听昭王二字,众人色变,谁不知当今皇上最恨昭王?

但偏偏,就拿他无法。

懿太后眸中厉色一闪,“不过,昨儿晚上,珍妃已在冷宫自缢,以殉先皇了。”

封禛点点头,“祭祀大典朕已交由礼部和尚宫局操办,六宫内政还要母后担待些。”

懿太后又将话题折了回来,“哀家想要太子妃做个帮手,皇上还是赶紧拟个名分要紧。”

封禛沉吟片刻,“如此,那便晋封太子妃为皇贵妃,赐居鸾秀宫。其他人,择日再封。”

周若薇的脸色徒然而变,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缓缓扬起脸来。

懿太后眸中的诧异,不必太子妃少,其余人,闻言更是咋舌不语。

按礼制来讲,太子妃乃东宫之主,太子登基,她理应晋为皇后!

“皇贵妃…”周若薇面色涨红,她问,“陛下,臣妾,可是做错了什么?”

封禛巍然道,“皇贵妃贤淑良德,应有此位。”

如此一来,盖棺定论,太子妃屈降一位,成了不上不下的皇贵妃。

当真不知是该恭贺还是叹息。

懿太后收敛好神色,“皇上心中有数最好,前些日西昌侯世子入京任职,先皇从前对他有恩,祭祀礼上,会携家眷来祭拜,哀家已经安排妥当。”

西昌侯何许人?乃是懿太后母家的二伯父赵稳,早年跟着文昌帝立国战功,但始终留在边陲。

前段时间,京中宗正寺空缺一职,经过地方层选,便由西昌侯世子赵越补上宗正寺卿一职,位列九卿之四。

亦是肱骨之位。

这赵越已经上书陈词,表了心意,但封禛始终未曾回话。

赵越此人年近四十,比懿太后小了些许,如今家中两女一子,皆跟着入了京。

封禛略整了袖口起身,金线引动,游龙飞舞,宛如活物。

“朕乏了,先回宫歇息,”他缓步下来,行至陈婠身旁时,忽而长臂一舒,“陈妃随朕侍奉,其余人也早些回去,莫扰了太后的安。”

皇上和陈妃一走,便也各自散了,皇贵妃和太后哭诉了一回,却也无法。

懿太后只安慰她日子长久,后面自然有机会,只要她还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便总有筹谋。

待皇贵妃一走,懿太后问向容琳,“赵家的大丫头赵芷清如今居于何处?”

容琳便答,“在储秀宫西阁。”

懿太后凤眸微微,“你去将她唤来,就说是这些天来慈宁宫陪陪哀家。”

--

从慈宁宫出来,陈婠被封禛牵着,一路从清凉台的假山苑里穿过。

“这些天,朕委实忙了些,没得空来看你,婠婠不会置气吧?”他褪去了方才殿中冷厉肃然,挂上了一丝暖心的笑。

陈婠摇摇头,“陛下,言重了。”

封禛捏捏她的手心,无骨如绵,“婠婠就不能说句软话,便是哄一哄朕也好。”

“陛下若想听,想来后宫中很多人,都会抢着说,您自然欢喜。”她脚下一滑,雨后的青苔格外湿黏。

“当心些,你如今是两重身子。”封禛弓腰,又将她抱了起来。

陈婠瞧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宫娥成群,便道,“如今陛下已是君王,原该注意些,免得旁人又拿妾身作伐子。”

封禛淡淡一笑,波光粼粼,他压低了附在耳边,“朕倒有个办法,不如婠婠做朕的皇后,便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陈婠猛地抬头,却被他钻了空子,正好就将唇儿给含了去,采撷寻芳,他低声道,“朕想你了,这几日,陪朕去正阳宫住着。”

陈婠推辞道,“妾身有孕…”

封禛却朗朗一笑,神秘道,“朕已经问过太医,自会小心。”

这话喷在耳边儿,惹得陈婠不由一阵红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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