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猫爪挠心
本来准备敞开心扉接受牟燕然的顾北川, 又有些动摇了。
自己干这防汛的活, 报酬少, 危险大, 风里来雨里去, 的确不是牟燕然的良配。
想象一下,牟燕然当了自己的妻子,以后就只能在对柴米油盐的斤斤计较中,在对外出丈夫的无限担忧中过日子。
而这, 是顾北川绝对无法接受的。
顾北川想过离开防汛队,去城里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样将来对牟燕然也更有保障。
可他却实在舍不得。
舍不得候希林,舍不得小林老李,舍不得那些曾经朝夕相处共历生死的战友们。
牟燕然还在那里讲述着, 顾北川要了啤酒, 给自己和牟燕然各放了一杯。
“来,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为美好的明天, 干一杯!”
酒杯交错,在空中碰出了脆响。
牟燕然谈兴一起, 兴致勃勃的边喝边说:“阿川, 那段日子虽然吃不饱穿不暖, 可于我却是珍贵的回忆。那是我第一次品尝了什么叫自由的滋味, 虽然苦, 可这苦里却含着甜!”
顾北川难得见牟燕然这么高兴, 就没有打断她,继续听她讲自己的经历。
“……后来我就当了医生,再然后就遇到了你。”牟燕然讲完,把头偏向了顾北川:“别光我说啊,你也讲讲这几年的经历。”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当过两年兵,打过几年工,最后就干了现在这活。”顾北川简单讲了讲自己的经历。
牟燕然听得十分不过瘾,她想了想接着问道:“那你当兵几年有什么难忘的事?”
顾北川点了根烟:“难忘的事?我想想……”
烟雾缭绕间,顾北川回忆起军旅生涯。
“要细说起来,还真有。”顾北川顿了一顿,“那时我入伍一年,可以跟着班长单独出任务了。”
“我们四个战士,加上一位司机,运送一批物资去另外一处营房。途中要经过一段戈壁,百里内都荒无人烟。”
“半途中,车子后轮陷入裂缝中,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那条路位于无人区,信号非常弱,手机根本就接不到信号。”
“我们只好停在路边,希望能有车辆经过。可是等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了,连声马达也听不着。”
“我们在车里呆了一夜,又冷又饿。总算等到第二天太阳出来。”
牟燕然听得入神,追问了一句:“后来有车来没?”
“听我说啊。我们带的食物和水都不足。而且来之前我们听过预报,说是未来几天均是高温天气,太阳暴晒底下,地面温度可达五十多度。”
“班长做了决断,背上最急需的物资,带领我们几个向附近的县城走去。那地方说是县城,其实不过跟我们这的镇一般大小。”
“我们所在的地方,如果走,都得走两天才能到。”
“也就是说,我们得在野外过夜。我算是经历过的,倒也不怎么在意。有位城市入伍的战士,夜幕降临的时候,都吓得不敢作声,还是在班长安慰下才平静下来。”
“果然如天气预报所说,白天的戈壁滩热得吓人。我们刚开始还不停的流汗,到后来嗓子渴得冒烟,脚上像灌铅一般越来越沉。”
“班长鼓励着我们,甚至帮我们背了些物资。我们的水袋基本都空了,可让我们惊奇的是,班长都没怎么喝水,只是偶尔拿嘴唇舔了一下。”
“那时我也感觉眼冒金星,看着眼前茫茫的路,产生了幻觉,似乎自己要这么永远走下去,却永远也走不完。”
“终于我们把水壶里的水喝光了,怎么倒都倒不出来一滴。班长走了过来,拿出了自己的水,给每人都分了一口。他说,早就告诉我们省着点喝,不听。他只好自己省下来水,就等着关键的时候用。”
“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去喝他给的水,可那种渴实在让人无法忍受,我们接受了班长的好意。”
“第三天,我们终于走出了戈壁滩,来到了小县城。”
“手机又有了信号,班长将情况向连队作了汇报。做完这一切,班长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他被送进医院,打了一个星期的吊瓶。医生说,他是因为体内失水过多而导致昏厥。我们这才知道,班长不是自己不渴,而是为我们才如此做的。”
“班长那年年底就走了,临走时,我们几个老兵抱着他痛哭。没有他,也许我们走不出这茫茫戈壁。”
“经历那件事以后,我感觉世间再没有什么事能拦住自己。再碰到困难时,我总是想着那次徒步穿越无人区的经历。”
牟燕然出神的听他讲述,眼睛亮闪闪的。
原来自己的阿川还经历过这些磨难。
难怪无论面对什么,他都一副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才是最吸引自己的一点。
就着啤酒,这顿小炒两人一直吃到了半夜。
结束时,顾北川问牟燕然:“等下送你去镇上的旅馆住吧!”
牟燕然喝得头有些晕,反应却很快:“不行,我也算是防汛队的编外队员,我要住自己家!”
顾北川无奈之下,只好把她带回了营房。
防汛队住的地方是一栋小平房,没有多少房间。基本上三个人一间房,顾北川的宿舍兼做办公室,他是单独一间。
顾北川紧锁着眉头:“只有一张床,要不我睡地下吧?”
牟燕然摇头:“你要睡地上我也睡!床这么大,一人躺一边就行。”
“那怎么行?”
“怎么就不行,别婆婆妈妈的,就这么定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牟燕然故意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顾北川睁着眼:“真要一起睡?”
“不敢?”
“睡就睡!”顾北川让步了。
牟燕然心头暗喜:阿川终于答应了。
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和日日夜夜,自己终于又和他睡在了一起。
躺在床上,牟燕然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头如同被猫爪挠心,十分难受。
牟燕然决定将刚才顾北川说的话置于脑后。
她从床的一头爬了起来,绕到顾北川的一端,就要往盖在顾北川的毯子里钻。
顾北川一惊,半撑起来:“干什么?”
手就要把牟燕然往外推。
牟燕然娇哼一声:“北川,躺你怀里,我才能睡得好!”
这句话让顾北川往外推的手一顿,顺势将牟燕然搂入怀中。
因为他想起了孤儿院时的情景。
那时的牟燕然,因为做噩梦经常半夜惊醒。
顾北川总是将她搂入自己怀中,轻声安慰,才让她慢慢睡去。
牟燕然在他怀里,总是睡得特别香。
牟燕然将头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开始絮絮叨叨讲些自己的事。
顾北川静静的听着,心中格外的平静。
“后来我就准备去q镇找赵洁,希望她能帮我……”
顾北川听到这,身体猛然紧绷,微微坐直了身体:
“你怎么直接去找她了?假如那什么赵洁和高建关系密切,你这不是暴露自己吗?如果被高建发现,你必定会遭到他的报复!”
牟燕然翻了翻身,继续靠在顾北川身旁:
“之前我找人打听过了,这赵洁平时为人老实,话少,就知道埋头干活。也没听过她与高建有什么交集。”
手指点了点顾北川的胸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你要真担心我,就跟我一起去调查事情的真相,好不好?”
顾北川望着牟燕然,从她眼里读出了倔强与坚决。
他知道,这样的燕子,是谁也劝不回的。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报仇了。
顾北川担心她有事,点点头答应了。
得到顾北川的保证,牟燕然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
她整个身体松弛了下来。
靠在心爱男人宽厚的胸膛,听着他那坚强有力的心跳声,几天以来劳累奔波的牟燕然,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发出了小小鼾声。
顾北川轻轻拨了拨牟燕然的头发,柔情涌上心头:
也不知她承受了怎样的压力,才能如此沉沉入睡。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越了过来,将躺在床上的两人,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渐渐重叠……
顾北川是被室外嘈杂的声音给吵醒的。
醒来时,牟燕然已不在身边。
披上衣服,顾北川推开大门,看见防汛队员已经在草地上紧张的忙碌了。
他看见牟燕然也帮着干活,一边和旁边的队员聊着天。
不时有愉快的笑声飘了过来,可见牟燕然和这帮粗糙汉子相处得不错。
顾北川想了想,叫来了候希林:
“今天我要带牟医生去q镇,你负责指挥干活,注意安全!”
候希林眨巴眨巴眼睛:“队长,牟医生什么时候来的?你们去q镇干什么?”
顾北川一瞪眼:“不该问的别问,赶紧召集队员去!”
见候希林还呆在原地,飞起就是一脚:“皮又痒了不是?”
候希林一吐舌头:“队长,这就去!”一溜烟跑开了。
吃过早饭,牟燕然登上防汛队的吉普车,跟顾北川一道,踏上去q镇的征途。
路面坑坑洼洼,牟燕然颠簸得都有些受不了,有种恶心的感觉。
顾北川靠边停车,关切的问:“怎么了,想吐?”
牟燕然摇头:“没有大碍,继续开吧!”
顾北川还是担心,将车速降到一档,牟燕然感觉车平稳多了。
顾北川说:“洪水过后就是这样,等过一阵修好路就好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又沉默了下来。
牟燕然挂念着再见赵洁自己时应该怎么说,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这赵洁,不会又将自己拒之门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