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弃治第八步

关了医馆，穆、李二人并那位黑衣人，三人各自骑上自己的坐骑绝尘而去。

在看到穆清苑二人牵出自己的坐骑时，黑衣人拉着缰绳的手忽然一紧，继而又没事人一样的左右看看。他的那个动作太过细微，以至于没有人发现他那小小的失态。接着便在前面领着二人前进。

一盏茶的时间后，跑在前面的黑衣人已经目光呆滞。虽然知道那两人所骑的必是宝马良驹，却没想到自己身/下的这匹“宝马”与那两匹比起来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不慢，可是看看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半点没有落下不说，那两个人居然还闲情逸致的聊上了！他分心去听了半晌，想要从两人的谈话里听出点什么，然而努力了半天却是一句也没听清。

片刻之后，穆、李二人跟着黑衣人到达魔刀门。

当穆清苑看到整个魔刀门时，心里有些吃惊。这魔刀门与他想象中的样子有些不太一样，若非门外挂着上书“魔刀门”的匾额，他都要以为这里只是某个书香世家的府邸了。穆清苑摇头笑了笑，明明是个江湖中的被归为魔道的门派，却是这样一个模样，说出去会有多少人信呢？

穿过前门，穆清苑闲庭散步般的跟在黑衣人的身后打量着整个前院的园子，园中寒梅含苞待放的有之，或傲立枝头的有之，参差无序，却又错落有致，一看便知是用心打理过的。

走过园子便是会客的前厅。穆清苑一眼就看到了正来回踱步、满脸焦急神色的林门主。他一抬头便与穆清苑对上了眼，心里还在想着这位玄衣墨袍的公子看着有些眼熟，一转眼便看到了与穆清苑并肩走在一起的李朝暮，心里就是一颤。显然，他的夫人现在正病的蹊跷，可没有时间招待他们，可也不能将人得罪了。当下就在想着怎么才能先把这两人打发走。可是紧接着，他派去寻找大夫的心腹却说这为玄衣公子就是他找来的大夫。愣了一下的林门主连忙叫人上茶。趁着上茶的功夫拉过手下躲到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悉数告诉了林门主。

“为什么今年城里的医馆都没开门？”听了手下的汇报，林门主很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照理说往年的年节期间是不会出现全城医馆都关门歇业的，总会有那么一两家会开着以备不时之需。为什么偏偏今年在夫人重病之时发生了这种事？林门主隐隐察觉到了点什么，却又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总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属下已经让人去查过，穆公子的医馆已在城中开业大半年了，也不见与什么人有过联系，应该问题不大。”黑衣人说。

林门主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当诸多的巧合同时发生时，就不仅仅只是“巧合”了。作为一只浸淫江湖多年的老油条，他当然不会认为这件事会这样的简单。

在婢女奉上茶点后，穆清苑就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喝着茶，也不去打扰那对主仆说话。自觉时间差不多了，穆清苑轻轻放下茶盏，似笑非笑的看向还是一脸纠结的魔刀门门主：“林门主可是考虑好了？您还有时间可以犹豫，尊夫人可就没多少时间了。冒昧问一句，从吐第一口血开始，林夫人到现在吐了几口血了？她还能坚持多久呢？”

已经步入中年的林门主抹了一把脸，抹去额上并不存在的细汗。穆清苑所说的正是他所担忧的，再这样下去，林夫人必死无疑。他定了定神，现在的情况他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再找到其他大夫，眼前的青年是他现在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了。走到穆清苑的面前，林门主抱拳对他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还望穆公子能救拙荆一命。”

穆清苑静静看着眼前终是弯下腰的男子，虽然为人多疑，却肯为了妻子放下这些成见，可见也只是一位性情中人罢了。半晌不出声的穆清苑忽而笑了起来，他扶起林门主，柔声道：“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之职责，林门主言重了。”仿佛之前那个明里暗里威胁人的不是他一样，变脸之快让人叹为观止。没见那林门主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扭曲了么。穆清苑却仿佛没看到一样，问道：“现在我能去看看林夫人了吗？林夫人到底是什么病总得见过了才能确定呢。”

“是是是，穆公子请随我来。”林门主连忙在前领路。

穆清苑跟上，可是走了两步后他又停了下来。林门主见他停下也只好也跟着停下，正要开口询问，谁知穆清苑径直转过身看都没看他，正对着啜茶的道长问道：“你在这里等我？”只见李朝暮先是冷冰冰的看了林门主一眼，也不说话就点了点头。明白他意思的穆清苑果断转身，跟着林门主离开了。

冷汗津津的林门主打定了注意，哪怕身后这位穆公子医术还不够看救不了自己的妻子，他也要全须全尾的将这尊杀神请走。那一眼中宛若实质的杀意，让林门主简直要怀疑，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是不是已经被那个道士洞察了。

给林夫人诊断的时间并不是太久。穆清苑号完脉后又检查了林夫人吐出的血，因为之前就已经查到下毒的痕迹，这次过来也就是验证了两人的猜测罢了。没有立马将林夫人是被人下毒的事告诉林门主，穆清苑叫人备上了笔墨，想了想便一蹴而就的写下了药方，让林门主让人去抓药，自己则又回身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排银针，不多不少恰好九根，可是与其他大夫常用的又有些不一样。穆清苑也不多话，直接就开始为林夫人施针。

林门主也没阻止。他正拿着穆清苑写的药方看，他虽然看不懂上面写的药材都有什么用，但这字他却是认识的。因为娶了个书香世家的妻子，对书画的鉴赏能力林门主不说自己非常擅长，可也不是目不识丁之人，这一手漂亮的颜体，当今有多少人能写出来？想不到这穆公子看上去年纪轻轻，就已经练得这一手好字，若是夫人知道了，不知该怎么欣喜。

“快快，按照穆公子的药方把药抓好。”想到自己的妻子，林门主连忙回神，唤来小厮拿着药方去找门中的药庐抓药去了。

派走了小厮，林门主才发现那位穆公子什么都没说已经上手为自己的妻子施针。他张张嘴，口中想要阻止的话转了转又咽了下去。索性，他也不多说什么了，直接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穆清苑的动作。

穆清苑瞥了林门主一眼没有说什么。

半柱香之后，穆清苑终于停下了动作。林门主看了眼，虽然林夫人还是没醒，可是脸色比起之前那种衰败的青灰色红润了一些。林门主抓着妻子的手轻轻握了握，心里已经慢慢开始觉得说不定这位穆公子真的可以救自己夫人一命。

这时，被派去抓药的小厮也回来了。他捧着一包药回来询问抓好的这副药要怎么煎，因为之前穆清苑并无交代，药庐那边拿不定注意，所以又遣了他过来。

林门主看向穆清苑，穆清苑对小厮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却不提煎药的事，只问道：“我写的药方可还在？”

“在的，在的。”小厮将药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拿出了穆清苑写的药方递了过去。

穆清苑接过药方，伸手拿过那包药直接动手拆开了。然后对着药方一样一样一样的混在一起的药材分了出来，又让小厮去取了秤杆过来。然后又一样一样的将与药方上所写药材以及用量不一样的全部报了出来。一开始林门主不信，可是在小厮称量了被穆清苑点出用量不对的药材证实他所言不假时整个脸都黑了。

穆清苑浅笑着，一手托着腮，一手晃了晃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的药方：“一张药方完全没照上面的要求抓药。林门主，不得不说贵府的药庐可真是有趣啊。您可要知道，病人用药讲求的就是适量，多一点少一点那药可就变成毒了。更何况，里面甚至还换了两味药。虽说这两味药偶尔会同另外两味弄混淆，但也只会发生在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身上。不过，我听说贵府药庐里的几位老先生可是成名已久呐。”

一旁的小厮已经瑟瑟发抖的跪下，出了这样的纰漏怎么看他都有失察之过，他甚至不敢为自己辩白一句。

林门主确实是暴怒的，可现在不是他发脾气的时候。揉了揉额头，他也没让跪下的小厮起来，只是冷声问他是谁抓的药。

小厮战战兢兢地的说他没能进去药庐，他在将药方递进去后就等在了门外直到一个药僮连药带方子给他送出来，又问了他药要怎么煎，他就回来了。

问题就出在抓药上这是肯定的，但是谁抓的药没法确定，因为没有人看到，门内三位老大夫，谁都有可能。

林门主有些焦头烂额，他下意识的就看向老神在在的穆清苑。一个药方就试出了门中的内鬼，这墨衣公子的心思比他所想的还要深沉。哪怕心里明白这人定是有所求才会上门，感情上却慢慢靠了过去，似是认定了他一定会有办法。

说完那一席话后就在发呆数时间的穆清苑冷不丁被人以灼热的目光盯着被吓得回神。穆清苑嘴角不住的抽搐，叹了口气，还是提笔又重写了一张药方。

写完最后一笔，穆清苑抬头问林门主：“贵府药庐里的药僮会负责抓药吗？”

林门主想了想摇头。小厮补充道：“门中只有一位药僮，他只负责煎药和简单的药材分拣，抓药通常都是老大夫们自己动手。”

穆清苑又问：“现在三人都在府中？”

小厮答：“是。”

穆清苑继续问：“药庐是什么格局？只有一个药房吗？”

“这个……”小厮嚅嗫了一下，这个他确实是不知道的。

穆清苑看向林门主，林门主见穆清苑看他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招来心腹耳语了一番。不多时，就见那位心腹拎着一个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少年悄无声息的回到房中。

在问过药僮药庐的结构后，心中有了成算。

“好了，你去找到那三位老大夫，告诉他们夫人喝了前一副药后病危，这张方子上的药是保命用的，让他们尽快抓好了送来。”

说话间，穆清苑已经陆续写好了三张药方交给小厮，在小厮离开前嘱咐道：“记住，一定要单独交给他们。”

小厮离开，不放心的林门主让心腹暗中跟了上去。

再看穆清苑，他已经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默默算了下时间，不待林门主说些什么就转身又开始为林夫人施针。

接二连三被穆清苑打断说话的林门主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了脸上的表情了。可是看着一脸认真为妻子施针的穆清苑，林门主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