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弃治二十步

绿荷领命而出，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李朝暮。绿荷见他肩头有些湿润，也不知他在屋外站了多久。绿荷的武功不差，但还是不能轻易察觉到李朝暮的气息，哪怕是只隔了一道门的距离，只要李朝暮不想，他们这些人就一点不会发觉。绿荷对李朝暮不声不响的站在门外这件事也不好奇，见李朝暮看向了她，利落的行了个万福礼，之后便径直退下了。

绿荷走后，李朝暮直接进了屋。见穆清苑还是坐在那儿，只是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双眼毫无焦距，兀自愣神。待他进了屋，犹自唤了两声才慢慢回神。

可是，当穆清苑回神看向他时，李朝暮又一下子词穷了。

对于穆清苑做主解除林、李两家婚约这件事李朝暮是知道的。对于穆清苑的选择他无话可说，作为林诗音的长辈他有权这么做。况且诗音与那李公子情缘已断，勉强再绑在一起对每个来说都是折磨。好聚好散无人可指谪。但让他忧心的同样也是穆清苑。

谁都看得出来穆清苑有多在乎诗音的婚事，在初闻有李寻欢这么一个人存在时几乎动用了自己手中所有的势力将其查了个底朝天。哪怕下属呈上来的消息称其年少有为，穆清苑也抓紧林、李两家年节时相互串门的时机，逮着机会就开始考校李寻欢。到后来，就连李朝暮都无法确定，穆清苑如此用心的原因是单单只为了任务，还是真的一心为林诗音考虑。或许两者同时都有。哪怕穆清苑什么都没说，其实到后来他的心已经从任务慢慢偏向了林诗音本人。

李朝暮注意到，此时穆清苑的表情非常平静。平静到眼里的惊涛骇浪统统被沉默掩藏。他来不及想，抬起一只手遮住了这双太过沉静的眼睛。

穆清苑还是没有动作，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唇齿开合间淡淡地说：“任务失败了。”

李朝暮没有出声，他可以感受到掌心上传来的微微的痒意，好似羽毛一般轻飘飘的挠过自己的心脏。

穆清苑似乎也不打算想从李朝暮嘴里听到什么，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这一次的惩罚，不过大概也没区别吧。”穆清苑嗤笑了一声，“结局反正都逃不过一个‘疯’字，不过就是有理智的疯子和没理智的疯子而已。”

李朝暮闻言四肢蓦地僵硬。过去他一直不明白穆清苑为什么每消失一次再出现时总会变得越来越疯狂，原因竟然是在这里吗？他甚至来不及多想，抓着穆清苑的肩膀问道：“什么惩罚？”

“嘶——”穆清苑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时心急没控制好力道的李朝暮连忙放开手，不住地道歉。

穆清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却是没有再开口。

穆清苑不欲开口，李朝暮也不好强迫他说。最终，匆匆对穆清苑道了句早点休息后便离开了。

离开了穆清苑的房间，李朝暮却没有回自己的屋子。他趁着雨夜一跃而出，避开了他的徒弟和所有人。他一路疾行，直到四周人烟变得稀少才停下。他拔出赤霄红莲，直接取下九华玉。穆清苑从未给他说起过，至死都没有。哪怕后来他知道了他每一次消失的原因，穆清苑也从不提起其他更多的东西。

“要死，要活，自己选。”李朝暮将九华玉丢在地上，执起赤霄红莲，剑尖直指玉身。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地上的九华玉泛着轻微的白光，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显眼。它闪烁了两下然后沉寂了下去。随即一道声音从玉石上传了出来。

“所谓的惩罚我不能说，”感觉到悬在自己头上的赤霄红莲剑身上的寒气愈烈，它连忙接着说：“但我可以让你亲自去看！”

李朝暮执剑的手顿了顿，然后收剑归鞘。他附身将沾染上泥水的九华玉拾起紧紧握在手了，冷声道：“你最好别耍花招。”

九华玉在李朝暮的手里颤了颤，它哑声说道：“接下来你会看见宿主第一次受罚的场景，但是请记住，宿主受罚的过程决不允许破坏！一旦你擅自出手，宿主将被立即抹杀！”

语毕，李朝暮突然就发现身处的环境一下就变了。曾发生了穆清苑身上的一幕幕此时正在他的眼前一一重现。

李朝暮看着穆清苑从慌乱痛苦渐渐麻木直至最后崩溃。他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嘎吱作响。就在李朝暮忍不住想要出手时，九华玉连忙让他脱离了场景。

冰冷的雨落在李朝暮的脸上。荒无人烟的小道上，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为什么明知道任务失败会遭到那样的惩罚却还是选择这么做了？若我早一点知道，是否能拦下你？不，是拦不住的吧。雨幕里，李朝暮的表情似哭似笑。他太了解穆清苑了，他一旦决定了的事无人能够改变。

李朝暮蓦地拔出剑，两仪化形、三柴化生、四象轮回、六合独尊……一式接着一式，李朝暮不停的使出招式，就像是不计后果的发泄。

待他停下时，天已微亮。此时下了一夜的雨也已经停了。李朝暮收剑归鞘，辨明了方向后慢慢往回走。

当李朝暮满身狼狈面色憔悴的出现时，饶是穆清苑也吓了一跳。穆清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只是摇摇头说没事。

几日后，在太原已无事的众人便准备着南下回杭州。自从穆清苑自爆身份后，这几日里太原府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总会找借口来给他请安，却被不耐烦的穆清苑让人全部给拦在门口不准进。就连他那个被系统丢来的便宜哥哥——当朝皇帝都来了旨意，让他玩够了就快点回京。穆清苑简直欲哭无泪，之前没想到这层身份什么事都没有，这才用了这身份一次，这破事就接二连三的来了。并不打算上京的穆清苑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给他的便宜哥哥，说自己要带遭受情伤的小徒弟去江南散心，归期不定，勿念！

当皇帝拿到这封信时会怎么想没人知道。目睹穆清苑写下这封信的人倒是统统都欲言又止，除了李朝暮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外，其他人看穆清苑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伟人——敢这么和皇帝说话的大概也只有师父（师叔）了吧。

因为这几日的热闹，作为穆清苑徒弟的林诗音才知道自己师父居然还有这么一重身份，不过经过之前的“召唤”事件，她基本同李玉笙一样非常平静的就接受了穆清苑新的身份设定。

准备得差不多了，休息一夜，众人便打算第二天一早离开。

忽然，院子外一阵喧哗。

正在屋里看书的穆清苑不悦的皱起眉，叫来了绿荷问她怎么回事。绿荷道不知，穆清苑便让她出去打探。不肖一刻，绿荷回禀道是那龙啸云跑来了，被护卫拦着不让进，便在外面不知羞耻的说着钦慕小姐的话。

“混账！”穆清苑丢开手中的书，“阿大阿二是死的吗？由得那个渣滓胡言乱语！”

“公子息怒。阿大阿二已经第一时间堵了他的嘴抓起来，现在正压在前院等候公子发落。”

“哼，”穆清苑冷笑，“让阿大阿二直接废了他的武功，挑了手脚经脉给我丢出去！”穆清苑想了想又说：“吩咐下去，我们的医馆一律不得接诊李园来求医的人。”

绿荷领命退了出去。

穆清苑被这一闹也没了看书的心情，无事可做的他踢踢踏踏地走到了后院。一阵悠扬的乐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循声看去，就见林诗音正在抚琴。穆清苑也没打扰，听了一阵便悄声离开此处。又走了一段，隐约还能听见琴音却已经看不见抚琴的人。而这时候出现在穆清苑面前的是正在练剑的李玉笙，看到李玉笙穆清苑又不期然的想到了他的师父，顿时惊觉，李朝暮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像往常一样黏在自己的身旁。

这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往日也不是没有过李朝暮离开魔刀门，而且一走便是十天半月，比起现在短短的三四天不见要更长久。可穆清苑还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对方这几日似乎一直在有意避开他。

穆清苑毫无自觉地皱起眉，心里顿时有些烦躁。他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脚下却已经转了方向，朝李朝暮的房间走去。然而等他回过神站在李朝暮房门外的时候，心里又有些退宿。他连自己为什么过来都还没想明白，难道要对李朝暮说“你不许再避着我”？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完全没发现问题所在的穆清苑站在屋外徘徊不前，屋内早就知道他来了的李朝暮叹息一声，拉开门，完全不顾穆清苑一脸惊讶的表情直接将人扯进屋内，接着“嘭”一声关上门直接落锁。

“………………”练剑过程中发现问题正打算来找自家师父的李玉笙恰巧目睹了这一幕，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张大了嘴，好半天那句师父才吐出口，声音细弱如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