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顾妍下意识加快脚步。
“顾小姐，坐我们的车吧。”小北一路小跑绕到她身前，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试探加了句，“然哥坚持要拍剩下那两场打戏，昨天的手术要白做了。”
顾妍步伐滞了滞。
那两场打戏本是精髓，撑起大制作门面，关系大了去。若是放在以前，秦熠然定不当回事，反正他片约多如鸿毛，扑街一两部无所谓。
顾妍想起秦熠然那晚信誓旦旦的一年之约，心头不踏实。
“他只听你的，你再劝劝他吧。”小北眉头紧锁，低声央求。
顾妍没有立即答。秦熠然对她依旧抱有希望，她心中了然，这种时候，本更应坚定地避嫌。
小北看出她的犹豫，继续磨人，“导演和编剧都在呢，给他讲今天新改的戏，他不听，你去帮忙劝劝吧。”
顾妍调整心态，说服自己公事公办，随小北大大方方上了秦熠然的车。
秦熠然双腿放在卡座上，倚着卡座扶手慵懒地躺着，导演王琦和编剧坐他对边，一人一句给他讲戏，正讲到兴头，顾妍上车，突然安静了一瞬。
顾妍踌躇一瞬，坐到后面的位置，淡淡一笑，“你们继续。”
秦熠然的原本的戏份是一路砍杀去救女主，路上遇到龙套小仙女点拨，如虎添翼。为了配合秦熠然养伤，戏份改为男主受伤，龙套小仙女搭救，小仙女心疼他太想念女主，化成女主的面容陪他康复。
“胖子，打斗场面严重缩水，你居然同意？”秦熠然眯眸，视线移向导演王琦，漫不经心地嚼口香糖。
“我也不想冒着风险啊，难得你小兔崽子你认真起来，我这不是为你后半辈子考虑吗！”王琦怼了眼秦熠然，恨得牙痒痒。
王琦虽是德高望重的名导，却没有半点架子，人很风趣，跟秦熠然合作多了，交情不浅，甚至有些迁就宠溺这个不省心的后辈。
“待会先试试打戏吧。”秦熠然侧目，望着窗外飞驰向后的茂盛的香樟树打哈欠。
顾妍在旁静静地听，抬眸瞥见小北从副驾驶位冲她狂使眼色，淡笑接话，“改得挺好，剧情更丰满，能催泪，能吸女粉，就这么定了。”
顾妍话音刚落，车厢响起电话铃声，神曲的调调，震耳欲聋。
瞧了眼屏幕，王琦立即奉承地接电话，笑容可掬，“小仙女，到哪儿？老王马上派人去接你。”
随即，王琦脸色变了几变，客客气气应付对方，放下电话，长叹一口气，“麻烦大了，小仙女又临时排不开档期。”
顾妍微微蹙眉。
小仙女的戏份不足两分钟，却是全片的亮点之一，由某超一线超美大花旦客串，预计能吸引大票宅男。
《七里仙境》由近些年国内最火爆的游戏改编，版权在华韵手上，华韵想站稳电影圈，达美想分一杯羹，两家一拍即合。
别说两家公司，就是不同部门，合作起来也矛盾重重。达美仗着自己在影坛的根基深，时不时使绊子，《七里仙境》一直不甚不顺利。
而那位演小仙女的大花，是达美的股东之一。
“换人。”秦熠然低头刷手机，桀骜不羁动了动唇，“她那张老脸，观众早腻了。”
“换谁？”王琦火爆地怼回去。一时半会上哪去找一个美得颠倒众生，仅出现两分钟就能有票房号召力的女星？
“妍妍。”秦熠然语气轻快，转过头，下巴靠在座椅靠背上，温情脉脉盯着她看。别的不好说，但要比美，他家妍妍从来没输过。
“妍妍演小仙女，你们让我怎么拍就怎么拍。”秦熠然声调慵懒，迷人的桃花眼光华流转。
“别开玩笑。”顾妍睫毛上扬，美眸染了层愠色，恼火他不正经。
王琦倒是愣了愣，仔细审视顾妍，忽然兴奋一拍腿，笑逐颜开，“小仙女就是她。”
小仙女本来就是留给男观众爱的，只要颜胸大长腿，其他都是浮云。
“王导，我不会演戏，不要拿我寻开心了。”顾妍笑笑拒绝。
“不需要，小顾总，你就当拍艺术照，台词都不用说，我只要一个容貌服众的花瓶。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太久，半小时，最多一小时就拍完。”王琦满面红光，拍着胸脯给她定心丸。
顾妍噎了噎，下意识拒绝，“不行，不好意思啊，王导。”
“胖子，我档次就这么多，你看着办吧。”秦熠然耸耸肩，往沙发上一躺，浓眉大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惬意地端详顾妍。
王琦和编剧开始向顾妍轮番轰炸。
王琦点头哈腰几乎都要给她跪下，顾妍身兼总制片和执行制片，自然不想影响进度，进度一动，蝴蝶效应抖一抖，电影的成本收益甚至上映档期都可能受影响，头大的还是她自己。
她勉为其难答应了，心里却没底，瘆得慌。
车子驶达片场，生怕她后悔，王琦立即安排她化妆，先拍她的戏份。
顾妍的戏只有两场，第一场小仙女贪玩下凡，在树林里碰到正受重伤被追杀的男主。
换上层层叠叠的白裙子，扑了层淡淡的粉，顾妍望着镜中仙气飘飘的人，微感陌生，宛若在梦中。
谢过化妆师，顾妍跟着副导去熟悉场地，几个副导演守着她这新鲜出炉的新人，耐心讲走位，讲镜头感。
顾妍耳濡目染多了，一遍便领会，来回练了几遍，秦熠然的妆也花好了，坐着轮椅过来，一身的刀痕血迹，俊美的脸被刮了好几道，平添了几分阳刚气。
明知道是化妆化的，顾妍看到的刹那，心口还是咯噔一下，隐隐有些疼。
“妍妍。”秦熠然不顾场合，亲昵地唤她。
顾妍冷冷睨他一眼撇清关系，四目相对的瞬间，眸光微微漾了漾，羞涩一带而过。
从秦熠然眼神里，顾妍读到了惊艳。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高中的篮球场，他在被罚投篮，顾妍在练舞，秦熠然便是这样凝视她，久久移不开眼。
当年呆死了，认不清人，被死皮赖脸勾了去，顾妍心头五味陈杂。
“准备了。”王导举着喇叭喊。
先拍顾妍的镜头，剧本写她从树林中走来，清丽活泼。
“小顾总，你不要有包袱，不用管剧本，有颜随便任性，像根木头都行。”王导举着喇叭喊。
众人朝王导异口同声地“吁”。
顾妍笑了笑，心情轻松不少。
拍摄开始，镜头跟着顾妍走，树林一片宁静，微风缓缓拨她的耳鬓发，温适宜人，秦熠然在前面等，恍然间，顾妍觉得仿佛回到六年前。
那年她刚进啦啦队，体力跟不上，每天训练结束便一个人去跑步炼耐力，秦熠然开始还装模作样跑步，后来干脆坐场边等她。
阳光微风，草香淡淡，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人，顾妍嘴角微弯，步履轻快，小步带跳，明知道在演戏，明知道已经沧海桑田，明明很厌恶秦熠然，那段简单的时光，她始终讨厌不起来。
镜头跟着她移动，秦熠然一瘸一拐迎面走来，两人同框。
“cut！”
“死小子你进框晚了，你现在身负重伤马上要挂了知不知道，还有心情怀春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王琦跳起身，啐了一口，“老司机装什么青涩，重来！”
顾妍抬眸，嫌恶地瞥他一眼。
秦熠然理亏，不服气地抿了抿唇，退后两步，心头恨恨骂了遍王胖子，顾妍好不容易对他态度缓了缓，一句老司机真是要他命。
重新开始，顾妍轻快漫步，晨风吹起她的发带，弄乱一头秀发，她歪头俏皮地撩了撩，软柔发丝从肩上倾斜而落，美目盼兮，桃腮浅笑。
秦熠然晃晃头醒神，踩点进框，朝身后的气势汹汹的追兵甩了一剑，捂着胸口逃命，跌跌撞撞碰到小仙女，在她怀里吐血晕过去。
“cut！”
王琦暴跳如雷，站到椅子上指着秦熠然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没睡醒啊，你现在一心想着女主，什么人都不入眼，色意满满看人小仙女干什么！”
“明明是含情脉脉，胖子不解风情。”秦熠然黑眸笑意狡黠，声音低低的，只有他和顾妍听到。
顾妍不理睬，推开他转身回到原地。
五分钟的戏拍了半个多小时，每次都cut在秦熠然倒在顾妍怀里，王琦抓着光头干着急。
“王导，抱歉，我不拍了。”顾妍心知肚明，ng到第十次，忍无可忍。
“别别别，小顾总，你休息一下，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王琦小跑过来，狗腿地围着顾妍转。
“我不想和他拍。”顾妍甩秦熠然一个刀眼，面若冰霜。
“行行。”王琦一个劲颔首，转身朝人群吼，“上替身，不拍男主正面了。”
秦熠然面色骤变，单脚跳到王琦面前，“死胖子，你敢换人老子就辞演。”
让别人吃顾妍的豆腐，他愿意才怪。
“你爱演不演。”王琦没好气地怼他，转身换了副嘴脸，讨好地笑，“小顾总啊，这小子受伤了比较慢热，再给他一次机会？”
顾妍面露犹豫。
“行了，各就各位，重新开始。”王琦摆摆手招呼众人，丝毫没给顾妍机会反悔。
秦熠然不敢造次，轻轻松松一遍过。
第二场戏在船上，小仙女触犯天规东窗事发，被强行带回天庭，临行前恢复真容和正在睡梦中的男主告别。
小仙女依依不舍趴在男主身旁，低头想深情一吻，唇靠近的瞬间，无奈归天庭的时间已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场秦熠然动不了手脚，可顾妍很抵触，两人要靠近，虽然可以借位，实际上隔开一掌的距离，可她还是做不到。
“妍妍，我们分手还没正式告别，你就当和现在我告别了。”喊停调整的瞬间，秦熠然凑近她耳畔，语气低沉，微微有些怅然。
顾妍眸光黯然，心口揪了揪。要不是那些不堪的记忆，让她突然离开秦熠然，她也许瞬间就入戏了。
秦熠然重新躺在她面前，剑眉微蹙，薄唇微动，呢喃喊女主的名字，剧本没写这段，他太了解顾妍，即兴加了细节。
代入感分毫不差，顾妍鼻头酸了酸，忽地想起很多事，想起他在球场上英姿飒爽，想起他愣头愣脑送花，想起他第一次见自己父母的拘谨……
清风微动，吹皱一池碧水，涟漪怅然划开，层层叠叠。
顾妍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漂亮的杏眸噙着泪光，缓缓低头，渐渐靠近的瞬间，余光扫到摄影机后一抹淡雅的身影，视线不由自主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