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祁朔站在梧桐树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燃烧着的熊熊大火不禁握紧了拳头。
眼前的这一幕他不会忘记, 就是十四年前江城的这一场大火逼得他走上绝路。
他这是又回到这个世界了吗？
祁朔本名“祁朗”, 天之骄子，前程似锦, 十六岁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华国最高军事学府——国防大学指挥系, 可在十九岁那年却突遭变故。
父母在实验室爆炸中“意外身亡”, 大伯祁昭带着他在赶去现场的途中遭遇交通事故，危急关头是大伯奋不顾身地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住了危险。
最终他活了下来, 大伯却抢救无效身亡。
昏迷中的祁朗被容清接到家中派人重重保护才幸免于难。
等他醒来时面对的却是父母和大伯的丧礼。
全都是死于“意外事故”。
他当然不会相信，可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这两场事故是人为谋杀的证据。
即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找不到凶手，最终还是以“意外事故”盖棺定论。
祁家其他人也都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追究。
只有祁朗一直不肯放弃，大三那年毅然从军校休学，脱离祁家, 由“祁朗”改名“祁朔”。
这两年来他一直在追查这宗案子，奈何对方手段老辣，干净利落，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在此期间容清给予了他很大帮助。
在他的步步紧逼下那些人终于露出了破绽, 他顺藤摸瓜已经找到了幕后黑手的踪影, 只差一步就能抓住他们。
可就在他终于追踪到江城，那个神秘组织大本营的时候，就是面前的这场大火将所有的线索和证据全都湮灭了。
祁朔神色莫辨的看着眼前的大火，还有已经赶来正在抓紧灭火的消防员，突然转身大步往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跑去。
这是一个破败的院子，里面杂草丛生。不远处有栋老式的红砖房，从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和破碎的玻璃能看出应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院子里只有一个穿着宽大校服的小女孩正在荡秋千，秋千的坐板只是一个废弃的轮胎，两边绑着粗大的锁链。
祁朔站在门口看了半响，最终抬腿走了进去。
他没有过去秋千那里，而是静静走到了院子门口一角，找到空地上堆放的几根水泥管坐上去。
这个小女孩就是沈曦，今天是她的10岁生日。原本沈宇和姜萍答应过一定会回来给她过生日。
沈曦每个周末去帮奶奶卖报纸，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然后自己提前5天跑去蛋糕店花了49元定做了一个生日蛋糕。
她每次放学路过都会看到的那个蛋糕店橱窗里漂亮的生日蛋糕。
可3天前，奶奶接到派出所的电话，他们双双被抓走了。
今天沈曦放学后去取了蛋糕，就来了这里。
她现在不想回家。
这里是她发现的秘密基地，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一直废弃着，平时基本没有人来。
有时候她放学后会偷偷跑到这里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天黑之前就会离开。
从祁朔进来的时候沈曦就发现了，她一直在偷偷观察他。他们之间有20米左右的距离，如果是坏人她可以及时呼救甚至逃跑。
可是那个男人进来之后就坐在水泥管上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在发呆。
就这样，沈曦坐在秋千上发呆，祁朔坐在不远处的水泥管上发呆，两人互不打扰的静静相处了半个小时。
直到天色渐暗，沈曦必须要回家了，再晚奶奶会担心的。
背起书包后沈曦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蛋糕盒切下一块蛋糕装在纸碟上，在出去的时候飞快的将蛋糕放在祁朔身旁的水泥管上。
跑到门口她才转身，双手握紧书包肩带鼓起勇气仰着头对他说，“小哥哥，你好。今天是我生日哦，你可以祝我生日快乐吗？”
祁朔那双炽烈深邃的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额，不行的话也没关系。蛋糕一定要记得吃哦，是新鲜干净的。”沈曦尴尬的笑笑就准备离开。
“生日快乐。”
沈曦意外的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笑。
“谢谢你！也祝你平安喜乐，得偿所愿。这是寿星的祝福哦！”
祁朔双眼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微微抿起的嘴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看着沈曦背着书包走出很远还回过头冲他挥手。夕阳的余辉洒在她身上，拉出长长的倒影，还有她灿烂的笑容。
生日快乐，囡囡。
祁朔拿起身旁的蛋糕一点点吃下去，廉价的奶油甜得发腻，却让他脸上像孩子似地露出天真、满足的笑容。
那时是他最黑暗的时候，他的心空荡荡的，似乎走进了一条窄巷，找不到一个出路。
他该放弃追查，让真凶就这样逍遥法外？
还是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查下去。
可所有的证据线索都已经消失在了那场熊熊大火之中。
哪怕他已经追查到那几家和那个组织的联系，但他没有证据，又怎么将他们绳之以法？
更何况因为他一意孤行非要追查凶手，他已经彻底脱离祁家。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祁家作为后盾，单凭他自己与他们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祁朔第一次觉得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时他遇到了年仅10岁的沈曦。
她也是这样递给他一块蛋糕，鼓起勇气问他能不能祝她生日快乐。
看得出来这小女孩的情况也不太好，穿着宽大的校服，瘦瘦小小的，头发有些营养不良的泛黄，眼眶红红的，应该是刚哭过。
最引人瞩目的大概就是那双黑曜石一般清亮的眼睛。
看着她眼里的期翼和默默转身的失落，明明非常低落的祁朔却鬼使神差的回了她一句，生日快乐。
然后他就看到这样灿烂的笑脸。
祁朔站在原地身边的场景突然变换，白天变成了黑夜，废弃的院子变成了无人的小巷，他靠着电线杆躺在地上。
是了，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的场景。
那天祁朔坐在水泥管上吃完了一整块蛋糕后，下定决心重新开始追查，把所有一切推翻重来。
他花了整整7年时间，追寻着他们的足迹，前往各地搜集证据，被多次追杀逃亡。
他才终于知道祁家为何被那样恐怖的组织盯上。
最终他通过多年精心布局终于让那个躲在背后的幕后黑手血债血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并将三个和那组织暗中勾结，狙击祁家的家族里的多名重要成员贪污受贿□□的证据全部上交。
在他们判决下来的那一天，喝得酩酊大醉的他再一次遇到了沈曦。
这是沈曦离开江城前一天的夜晚，她独自一人去了沈宇死亡的那个巷子里。
一开始她只是想静静的和他说会儿话，她明天就要走了。
可到最后她还是没出息的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
她才发现原来她对他其实有这么多的委屈。
为什么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扔下她走了？
连句对不起都没有。
她到底还是变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
“我要走了，我不会再来看你。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眼泪已经被风吹干，沈曦站起身来腿已经发麻。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了躺在电线杆旁的祁朔。
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生死不知，手边还握着酒瓶。沈曦被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敢动弹，半天才发现他应该只是个喝醉了睡倒在路边的醉鬼，他的胸膛有起伏。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本想悄悄离开的沈曦此刻却想到寒冬腊月死在这巷子的沈宇。沈曦还是鬼使神差的去超市买了一件军大衣和食物。
沈曦站在不远处偷偷看了半天，他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她这才小心翼翼的跑过来将军大衣盖在他身上，又将装食物的袋子放在他身旁就飞快的跑走了。
放下东西就快速跑掉沈曦没有发现，在她转身的时候身后躺着的人就睁开了眼睛，眼里没有丝毫醉意。
时隔七年的一面之缘，只是一个侧脸，祁朔却一眼认出她来。
那个小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啊，已经是个漂亮的小女生了。
只是还是一样的瘦小，一样的滥好心。
明明胆小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却还要小心翼翼的分给大灰狼食物。
已经为家人报完仇的祁朔饶有兴致的跟着她去了t市。
再这之后的七年，祁朔一直留在t市默默关注着她。
他亲眼看着她从一个瘦弱的小女生逐渐成长为一位独立的女性。
祁朔看着她为了让自己和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付出了多少辛苦。
她自己一个人把十几箱货物搬上楼，经常忙到半夜2、3点才能睡觉，偶尔还要熬夜。
每天祁朔都要等她房间的灯熄灭后才睡觉。
他很想出手帮她，可最后只能偷偷摸摸的在她的网店里定期下笔大订单，希望能她轻松一点。
哪怕她卖的都是他用不上的化妆品。
祁朔在报仇的过程中早已经双手染血，七年的追杀与逃亡，他不愿屈服就只能抗争。
他不后悔，只是他也配不上她了。
祁朔也不愿意将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生活的她卷入是非之中，和他一样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
沈曦是他最后的救赎。
她天生就是温暖善良的人，应该生活在阳光下，过着安稳平静幸福的生活。
只是他贪婪的不愿离开，她已经渐渐成了他生活中的全部，她的一颦一笑都变成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祁朔留恋的，他只想就这样在她身边看着她，守护她。
祁朔倚靠着电线杆躺在地上久久没有动作，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没有，沈曦没有出现。
这个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时间仿佛静止了。
祁朔此刻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在清晰的告诉他，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可以回到第一次遇见沈曦的时候，他的一切都可以重来。
他可以重新选择还要不要追查凶手，还要不要去报仇，要不要去揭开那残酷的真相。
他可以选择回去继续把大学读完，将他的人生走回正轨。
他可以继续他天之骄子的生活。
他可以等着沈曦长大然后正大光明的去追求她，跟她一起恋爱结婚生子。
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美好，他又看到10岁的沈曦就在不远处回过头来露出的灿烂笑容。
他知道只要他愿意，他马上就能回到14年前，一切都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
而在另一个世界，会有另一个“祁朔”照顾着沈曦。
祁朔看着不远处的沈曦目光非常柔和，却摇摇头。
“把我送回去，送我回去另一个世界。”
当初是他把沈曦带到另一个世界的，现在他不能把她就这样扔在那里不管她了。
而且囡囡选择了那样一条艰难的路，他必须要陪在她身边，亲自守护她，绝对不会假手于人。
哪怕是另一个“祁朔”也不行。
哪怕是只能以幽灵的形态待在她身边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