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至
王徽站在舰桥上,凝视舷窗外的繁星,阿尔巴虫人母皇的旗舰正在远处爆炸,巨大的能量波冲击着周围的一切,无数小行星瞬间粉碎,似乎连空间和时间都在剧烈坍缩。
这场堪称壮丽的大爆炸持续了整整一分十八秒,直到最后一丝烈火也消弭,化作仙王座μ星云左旋臂无垠星海中的一点萤火。
王徽神色依旧平静,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亿万星辰把她年轻的面庞衬得更加冷峻深刻。
元帅长得是真俊啊,就算没有那一身彪炳的战功,就光凭一张脸,那恐怕也……
副官罗素想得有点出神。
只可惜,这颗帝国之星,也终将陨落。
罗素看着上司挺拔的身姿走下舰桥,深吸口气,举步跟上。
“接通卡拉汉,我要向陛下汇报战况,”王徽大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吩咐,“记着,我不想和枢密使对话。”
“是,阁下。”罗素一溜小跑跟着,却并没有听从上司的指令打开便携屏做先导联络,而是按了按腰间的激光柄,眼神幽暗。
王徽很快回到了自己的舱室,进门回头,看到副官还没打开通讯器,倒是跑得有点喘,白皙的脸庞泛起淡红,秀色可餐。
她心里就有点痒,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修长手指一颗颗解开制服扣子。
罗素把门带上,沉默地看着她把贴身的流体切面防弹衣褪下,只穿了件白衬衫,修竹一般的身子向他靠近过来。
她一手揽过他的腰,低声说:“中校今天辛苦了,嗯?”
然而俊秀的副官却并不象往常那样,脸颊飞红、欲拒还迎,他只是微微抬起头,凝视着元帅纯黑的瞳仁,眉头微蹙。
“怎么了?是不是累——呃——你?!”
王徽猛然推开罗素,力道太猛,把他掀了个跟头,撞在舱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腹部的剧痛带着麻痒,甚至比她当年险些被维库人一刀劈成两半的伤还要难受,她本能地用手按住腹部止血,低下头却看到指缝间溢出的鲜血,黑红色还泛着幽幽蓝光,心下一沉,猛然抬头看向罗素,又惊又怒。
“你——这是——”她只说了三个字,眼前却猛然一黑,巨大的窒息感沛然袭来,她低头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恢复神智。
“ze-p8n59号血清,全帝国也只有五百毫升的储备,这可是陛下为您准备的大礼,阁下。”罗素已经爬了起来,右手扶墙,左手抚摸着激光柄,上面还沾着元帅的鲜血。
王徽目眦欲裂,狠狠盯着副官,这个追随了自己十八年的军人。她知道皇帝一直对自己有所猜忌,可、可是——为什么——是他?
然而血清的剧毒正在侵蚀她的神志,她已经说不出话了,颀长的身子正慢慢倒下,可那双黑眼睛仍然紧紧盯着罗素,目光像要喷出火来。
“想知道为什么?”罗素走过来,微笑,“阁下,您说过您爱我,可实际上——”他顿了顿,目光悲悯而憎恨,“您谁都不爱,您……只爱您自己。”
王徽再也动弹不得了,她只感觉到副官走过来,轻轻为她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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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徽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十分诡异的境地中。
她能感知身周的一切,听到周围人的脚步和对话,却没法动弹,也不能睁开眼睛或者发出声音,就好像一缕魂灵被囚禁在躯壳中,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皇帝又找了什么新办法来折磨她,可很快,她就发现并非如此。
这具躯体明显不是她本人的,非常年轻,但很消瘦,而且孱弱不堪。
但她还是能自由读取这具身体所贮存的记忆,她发现了,这原主的记忆就像一台光脑,庞大的数据都存储在里面,但并非所有东西都能自动让她知道,只有当她自己主动去搜寻了,去“点击”那个存储了相关记忆的“文件夹”,这部分记忆才能呈现在她脑海中。
于是她开始搜罗有关这个世界的历史、世界观,还有原主本身的简历。
此时尚处于古地球时期的封建时代,元朝以前都与她所读到的华夏历史一模一样,而到了宋时,女真、蒙古、西夏之类的部族都衰落了,后来宋末分裂,天下大乱,金陵出了个姓郑的女子,巾帼英雄不让须眉,于宋末藩镇割据中脱颖而出,最终一统中原广袤疆土,定国号为楚,国都金陵,是为开国女皇楚太|祖。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女帝,也没能一统古东亚大陆。阴山以北皆为柔然国土,西有西域诸国,南有百夷苗疆,东有扶桑岛国,大楚就好像一块肥美的膏脂,被一群豺狼虎视眈眈。
女帝建元改制,立下规矩,女子皆可科考、为官、参军,公主皇子皆有继承权。后来楚太宗晋阳公主继承了皇位,在位十年,后期荒淫不堪,沉迷男色,最终被自己的侄子楚世祖造了反。
世祖即位,立刻取缔了女子的大部分权利,女性不再具有继承权,不得参政为官,但贫家女仍可入行伍领饷银贴补家用,但官衔最高不得超过参军——品秩最低的从九品芝麻小武官。
大力推行三贞九烈、三从四德,鼓吹女子应贤淑端静、贞洁刚烈,守着后宅生孩子就好了,不要操心国家大事。总之,世祖几乎让自己祖母为女性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了东流。
一开始当然也有不少女性志士反抗,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血腥镇压,世祖的女卑政策终于得以全面贯彻落实。近三百年过去,到了今日,虽然边疆仍有贫女充军,但女人几乎已经完全沦为男人的附庸了。
好在世风尚算开明,没有缠足,也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偶尔出个招赘的女户、独身的女先生,或是商户的女掌柜之类,也没什么稀奇。
而她附身的这位女性本名也叫王徽,祖上是魏晋时期烜赫一时的琅琊王氏,可到了大楚……不提也罢。
总之,生母早丧,父亲是个甩手掌柜,有个六品闲职,在原身印象中对女儿也不好,继母则实行捧杀策略,从没好好教导过原主,倒让原主养出了个敏感多疑、骄娇二气十足的性子。
后来,待到十四岁,继母就做主把原主嫁给了定国公世子孙浩铭,过门也满一年了,如今刚好及笄。
这世子夫人的名头说出去好听,但定国公府却是金陵有名的破落户,祖上据说是随女帝打天下的功臣,但国祚绵延三百年,十二代帝王,这世子就是最后一代国公了。
这也是为什么六品官的女儿能嫁入国公府的主要原因。
定国公孙敏只有爵位没有实职,赋闲在家,性好龙阳,老国公和老夫人死得早,无人约束,娶了夫人苏氏、生了嫡子后就自觉任务完成,自此镇日流连秦楼楚馆戏院,府里开销用度全靠苏氏那点嫁妆支撑着。
世子颇有乃父之风,也是个好色无厌之徒,房里美女如云,还酗酒,喝醉了就打女人,尤其喜欢打身为正室的原身。原因嘛,当然也是原身这相貌实在不美。
原身的外貌王徽也很神奇地感知到了,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这女孩子除了年轻点之外,跟她本人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那种立体深刻的五官,容长脸,丹凤眼,挺鼻薄唇,若男装打扮自然是英气俊朗,若是女装……
再想想孙浩铭那副獐头鼠目的形貌,也难怪他爱家暴原身了。
至于婆母苏氏,是江南最大的绸缎商苏家嫡女,苏家财大气粗,有皇商之名,是以嫡出的女儿也堪堪能配得上门庭衰落、家风败坏的定国公府。老国公眼看家计不再,又被皇帝褫夺了世袭罔替之封,索性也不管那许多,就为孙敏聘了苏氏,试图借苏家的财力再扶持孙家几代。
然而苏氏自小受宠,珠围翠绕地长大,性情骄纵任性,脑子又鲁钝,嫁妆虽然丰厚,却并不是个能开源创业的,只守着几十间铺子、几百亩田地吃收成罢了。
十几年下来,定国公府也就要掉不掉地悬着,别说丝毫起色也无,甚至还有继续下坠之势。
况苏氏嫁入定国公府后受了婆婆好一顿管教,好容易把婆婆熬死,自己做了婆婆,那当然是扬眉吐气,又看王徽原身天天顶个琅琊王家的名头,乔张做致的,就分外不顺眼。加之儿子也不喜这媳妇,又是个肚子不争气的,于是便开始各种折腾,有时甚至不怕丢人,还把原主带到外头去折辱。
破落户定国公府婆媳不睦,婆婆是个不要脸面的商贾女,媳妇也是个没出息扶不起来的,已成为京师广为流传的笑柄。
而即便如此,嫁过门一年,也从没见王家对原主伸出过援手。在原身的记忆中,早年似乎还跟生母付氏那边的亲戚颇为密切,但后来好像是出了不小的乱子,原主就是罪魁祸首,虽说后来平息下来了,但也就此断了来往。
而这段记忆,原主似乎有意淡忘,王徽深挖许久,也只得了个模糊大概,完全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可怜原主一个弱女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困在定国公府,被这么每日磋磨着,日渐消瘦萎靡。
而恰逢前天中秋之夜,世子爷又喝醉了,把原身揍个半死,原主一缕芳魂终于再也捱不住,就此归西,给她这异世孤魂腾了地方。
到此为止,王徽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松快了一些,就快能睁眼了。
然而就在此时,好像突然有股莫名的力量涌入她的脑海,化为一段文字,或者说是一段意识,深深烙印进了这位前银河帝国最高军事统帅、五星上将兼国防大臣的心中。
只有北定柔然,东收扶桑,西靖西域,南平百夷,统一华夏,成为开国女帝,才能重新回到银河帝国的时代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