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审讯
王徽就起身出了大帐, 慢悠悠踱着步子往后面走。
离她的帐子不远, 就是一排十个稍小些的营帐,自从下属们升任参军之后,总算每人也能捞着一顶单独的营帐来住了,虽说地方不大,到底也是个私人空间。
参军营帐后头稍远些的地方, 又有一排六七顶帐子,制式都是兵士居住的普通营帐, 本是闲置在那里, 并不住人,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却被王徽暂时征用了。
时值晌午,刚过了饭点,王徽大帐周围的骑兵营区一片静谧,只有极远处的校场方向才隐约传来人声。
对于日夜辛苦操训的军人们来说,每日午饭后能小睡半个时辰,也是有利身心健康的事情,王徽自从接掌了骑兵营, 就规定手下兵士每日午饭后必得有半个时辰用来午睡。
起初小伙子们还有些不习惯, 可几个月下来,除去战时, 平日里午睡已经成了骑兵营雷打不动的习惯了。
只有王鸢帐子里还偶尔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她的操训任务不重, 王徽也就没有强制她去遵循其他将士的作息习惯。
不知这丫头又在捣鼓什么……王徽一边微笑一边想, 倒也不甚在意,左右过段时间倒腾好了,自然就会呈给她看。
一面想着,一面就走到了那排闲置的营帐前头。
每个帐子门口都有一名兵丁把守,前头又有个茅草搭成的凉棚,今日值守的是白蕖,正坐在棚下躺椅上撑着脑袋假寐。
听到脚步声,白蕖机警地睁开眼,见到是王徽,就连忙过去见礼,“主子。”
“嗯,吃过饭了?”王徽就点点头,而后看向那排营帐,“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吃过了。”白蕖也扭头看了一眼,露出微笑,“属下方才还进去瞅了一眼,估摸着……应是差不多了。”
“是吗?这些人倒也硬挺。”王徽眯着眼笑了笑,“我进去看看。”
说着就要提步往里走。
“主子,里头——”白蕖就面露难色,“太腌臜,要不属下先遣人打扫打扫……”
“无妨,”王徽摆摆手,微笑道,“是我提出来的方儿,我还能不知道里头什么样?你去多叫几个人过来,待会估摸着就要抬人出去了。”
“是。”白蕖就没再劝阻,拱拱手走了。
王徽就来到最头上的帐子跟前,把守的兵士行了礼,替她拉开了帘门。
一阵腥臊恶臭的气味就扑面而来,门口的兵面有菜色,憔悴不堪,显然已经被熏吐过几回了。
王徽却好似没有闻到一般,迈步走进了帐内。
帘门在她身后缓缓落下。
帐里正中央摆了把椅子,椅子上坐了个浑身赤|裸的人,只在下身围了块布,手脚皆被牢牢捆在椅子上。
帐子里摆满了高脚烛台,数十支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燃得正旺,把帐子里照得十分明亮,可以想见,即便是入了夜,这帐子也能被这么多蜡烛照得纤毫毕现。
旁边还有个兵丁,手里提了桶水,看样子好像正要往那人身上浇,一见王徽进来了,就放下水桶过来行礼,咧开大嘴嘿嘿一笑,“上官!您来了!”
正是王参军的忠实拥护者之一——毛定边小哥。
看着倒是神色如常,龙精虎猛,丝毫不受帐内气味的影响,想来也是久处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了。
“小毛子辛苦,”王徽就拍拍他肩膀,一边看向椅子上那人,“如何了?”
毛定边就抓抓脑袋,竖个大拇指,“上官这法子太绝了,小人以往从没见过,这家伙眼瞅着也要不行了。”一面说就一面踢了椅上那人一脚。
那人上半身还好些,下半身已经沾满了黄白之物,腰里围的布料已经完全变色了,上头糊满了黏糊糊的东西,干了一层又添一层新的,椅子下面也满是秽物,让人多看一眼都觉恶心。
王徽虽说是不拘小节,可到底也爱洁,屏住呼吸走进这帐子就已经是极限了,当下再不肯走近半步,只冲毛定边点了点头。
小毛子就一桶凉水泼了上去。
那人浑身一抖,缓缓抬起头来,下巴上已经长了半寸来长的胡茬,脸颊深深凹陷进去,双眼布满血丝,几乎覆盖了眼白,而那眼瞳却像是两口干涸的枯井。
那人呆怔一会,似乎用尽吃奶的力气终于集中了精神,看到王徽的身影,木然的眼睛陡然放出微弱的光芒。
“我……我说、我说,我——我都说……”那人哑着嗓子嘟囔,不过几个字而已,好像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如同被抛上岸的鱼,只有出气没进气,“我、我要——睡觉……求你……”
“想通了?很好。”王徽面露微笑,背起手来,双眼直视那人的眼睛,语气轻柔,带了一丝|诱哄,“营盘扎在何处,骑兵多少,步兵多少,将领是谁……只要告诉了我,我这就让你结结实实睡个够。”
毛定边在一旁看着,忽然就想起此人刚被带回来的时候,那一副咬钢嚼铁视死如归的样子。
再对比此刻……
上官的手段,当真是可怕。
这六顶帐子里各有六个人,都是近半月以来濮阳荑等人在鹿邺城内俘获的金察部细作,王徽也没声张,只把人带回了大营,辟出来六顶帐子,一人一顶,分开审讯。
这些斥候自小在柔然军中长大,都是生下来就被当成细作培养的苗子,对付刑讯拷打自也具备了常人难有的韧性和忍耐力。
鞭打?竹签?夹棍?盐水?疼痛而已,对他们来说也是小菜一碟了,不好使。
作为前银河帝国最高军事统帅,王徽在刑讯方面自然也颇有一套。
首先就是把俘虏剥光,只给他们穿上特制的成人尿布,不是不让你大小便,只不过换个方式解决罢了。
所谓尿布,自然是给孩子穿的,婴儿神经系统尚未发育完备,更没有什么道德荣辱观念,一旦来了感觉,自然是想拉就拉,想尿就尿,尿布这种东西自然也是必需的。
然而对于成年人来说,别说给他用尿布,有些腼腆的人,排泄时哪怕只是身边有人,也是要做好一顿自我疏导才能顺利完事。
对付这些嘴巴比铁锁还难撬的死士,比肉体折磨更有效的,自然是从心理和精神上打垮他们。
剥光衣服,穿上尿布,不论大小便都要当着人来,事后还不许清理擦拭,哪怕柔然人是汉人口中不通礼教的化外蛮夷,这样也足够折磨他们了。
憋屎憋尿的滋味有多难受,经历过的人都懂,搞不好还会对身体有严重损伤呐。
当然,这不是主菜,毕竟习惯都能慢慢养成,在恶劣的环境中尤其如是,就算一开始受不了尿布,隔一段时间之后,这帮人破罐破摔了,这种手段效果肯定也会慢慢降低。
最主要的刑罚,自然还是臭名昭著的睡眠剥夺法。
王徽自己就试过,当年正是围剿天琴座m57团状星云殖民省叛军的关键之战,她身为主帅,却比寻常军人更加辛苦,士兵们还能轮班倒着来,每天总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而元帅自己,却是连续四天三夜不眠不休。
那年她才二十八岁,不论身体和意志都处于巅峰状态,而且也是主动自愿那样做的——可即便如此,那时的她也已到达了自己的极限。
更何况这些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古人。
小半个月前这批人就进了营,王徽就下令拿烛火日夜照着他们的脸,看守兵丁轮班调换,一旦发现俘虏有要睡去的苗头,就立刻用凉水泼醒。
可惜这是在营区,不好搞出太大动静,不然光线、冷水、尿布,再加上噪音,只怕这些人崩溃的时间还能缩短一些。
王徽就微笑着盯住那俘虏,看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想知道的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而后手一挥,吩咐人进来清理打扫,送人出去洗浴,然后安排地方睡觉。
至于之后嘛,就要再看了,若是老实听话,就暂且收归己用,若一觉醒来又故态复萌,那自然就是格杀勿论。
离了这处,王徽又依次去了余下五个帐子,里头的俘虏各自也都撑不住了,一个个恨不能自家祖宗八代姓甚名谁都供了出来。
六个人的说辞倒也没太大差别,只有细微之处不同,却也无关紧要,看来应该是没有事先串供的可能。
待王徽走出最后一顶帐子,太阳已经西斜,大营早就恢复了热闹,正是晚饭的时辰。
白蕖仍守在帐外,见到王徽出来,连忙迎上去,“主子,子敬她们来过几次,晚饭送到您帐里了,这会怕是要凉了。”
王徽就抬手闻闻自己袖子,笑道:“我在这地方呆了这么久,身上都熏臭了,先回去洗洗,你让他们几个吃完饭都去我帐里,有要事相商。”
白蕖拱手一礼,转身就要走。
王徽又叫住他,“展翼就不必让她过来了,此次战事太大,我等须得长时间在外,便称千里奔袭也不为过,恐怕她会撑不下来。”
“战事?”白蕖精神一振,眼睛发亮地看向自家主子,“又要打仗了?这个时节?”
王徽抱手而立,晚风将她耳边几缕鬓发拂起,暖红的夕阳从西方照来,为她身上戎装、腰间长剑镀上了一层金辉。
“正是。”她微微一笑,一双眸子仿佛将浓烈的余晖也包容了进去,“这次,就让整个金察部的鞑子,给咱们做垫脚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