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不忍你被如此对待
本就睡得浅,因而一有什么动静便感知地要灵敏些,彼时元禄半边身子挂在窗台上正犹豫着要不要破窗,阿宁一声:
“这是哪里来的小耗子,光天化日之下竟公然爬窗。”
将他骇的半死,半边身子一软,轻飘飘地下滑,重重地跌落在地,捂着屁股哎哟哎哟地喊着痛。
阿宁身上有伤,且一点也不比他轻,便理所当然地看着他,颇有些看风凉戏的意味,元禄站起身子:
“你且说说看!你与陛下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揪着你不放,生气至此!”
元禄是极气的,气阿宁这人闷葫芦的性子,也气她不知天高地厚竟连这夏丘国有名的暴君都敢胡乱招惹,这下可好,牵一发而动全身,竟是谁也没讨着好。
元禄气呼呼地看她,却看阿宁唇间挂着一抹浅笑:
“哦?陛下又派你来寻我来了?”
再看元禄这趴着窗子偷偷进来的小心样儿,心中了然:
“你也够机灵,知晓此事不得宣扬,还避过他人眼光偷偷来找我。”
元禄头歪向一边得意地一哼:
“若连这点眼见力也没有,咱家还怎么伺候陛下?且还伺候的如此好?”
阿宁道:“元禄公公您说的是。”
可话里真心揶揄的成分远高于赞叹,元禄回过神来,将头别回来,佯作生气:
“你呀你!还不快起来,随我一同去拜见陛下。”
“阿宁啊阿宁我的姑奶奶,咱家知道你本事大,可陛下好歹是这夏丘国的君主,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切莫在一意孤行了,你若再,再。。。!哎,那可真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您了哟!”
元禄的一路叮咛,阿宁不厚道地,一句也未曾听进去。
一路偏僻小径行至得闲殿,元禄敲了门,里头应了一声,他的任务该是彻底完成了,于是松了口气,将阿宁往前头一推,很是虚假地拍拍她的肩聊表安慰,便踏着细碎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宁推开门,却不见以往端坐在书案前的人,得闲殿素来空旷,现如今连那唯一一人都不见了,更显萧寂。
阿宁身子未恢复透,一路从御膳房徒步走到得闲殿耗尽了她大半精气,她便走到一边,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这般坐了下来。
闭眼凝神,其他感官更加灵敏,空气里窸窸窣窣碎响不断,细而长的弓弦被拉长,到了自身的极限,慢慢的力量积蓄。
而后来人充满劲道的手臂一松,脱弦的利剑蔌地一声飞出越过大半个得闲殿,阿宁略微往后仰了仰身子,那箭便从她脸颊边呼啸而过,脸上火辣辣,细微的擦伤开始淌下鲜红的血液。
只听砰地一声,离弦之箭直直定在圆柱上,正中靶心。
阿宁扶着略微发疼地脸,语气淡淡的道:
“陛下好箭法,这么多年了,您却没有退步。”
萧怀雪从帘子后头站了出来,一身暗玄长衫将他的身子衬地修长挺拔,胸背之间肌肉饱满有力将衣衫勾出有力的弧度,却并不突兀,最是恰到好处。
看着那堂而皇之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他眼神一眯,慢慢地走过来,他的目光绝对算不得友善,阿宁却对着他笑得眯了眼,双眼弯如新月,有一点点血丝从她手掌心中渗出来。
“陛下,不过半日未见,您便开始想念我了?”
萧怀雪看着她,似在思量着要如何处置这胆大包天的妖女,事实上这个想法早在他心中冒出千万次,他也这么做了。
将她送到天牢,她虽满身疮痍,眼神却澄明,他让人便她丢到乱葬岗自求多福,可夜里她又自己跑了回来,将自己若无其事地,轻飘飘地轻薄了一番。
他做的够狠,可落在她身上却是软绵绵一拳,全然没有威慑力,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她对自己知根知底,可他却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你是谁?”
阿宁还在笑,浅浅地,柔和地看着她:“我是阿宁。”
当她这么说时,是不打算告诉自己她的身份了。萧怀雪想,或许他该换一种方式责罚她了。
在这几天时间内,他暗中命人打探过,那些对他颇有微词的臣子们同眼前这个女子并没有什么往来。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夏丘,更不知何时入了宫,唯一与她有些关系的人是九姑娘,可后者若要害他,是不会用这种方式的。
比起九姑娘夺命的食谱,相反地,此人在一步步地中和着九姑娘给他下的毒,他甚至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样的饭菜,并且为他送来。
她究竟是谁?萧怀雪有些困惑。
可——
困惑不代表什么都不做地坐以待毙,他须得找到一个法子来治她。
要么铲除,要么为他所用。
没有第三条路子。
可问题是,如何做?
她看起来刀枪不入,软硬不吃。或许是他的力道还不够?
那双刚劲有力的手又捏上她的脖子了且狠狠地,扼住她的喉咙用杀死她的力道束缚着她,阿宁长叹一声气,磕磕绊绊地说完了一句完整的话:
“陛下,您究竟要试探我到什么时候?”
萧怀雪看着她,手上力气越发加大,可同时,他也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也许他该杀了她从此一了百了?
再看她,脸色已经慢慢转红,她挣扎着,要说什么话,对了,她说:
“哎,罢了,若死在您手里,阿宁也心甘情愿了。”
好,那寡人就如你所愿。
可他的手却不受心里狠毒想法的控制,他开始慢慢的松开手,阿宁再度跌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间或轻咳一声,她细碎而绵长的呼吸在殿内回旋,久久不散,盘旋于萧怀雪头脑中,掀起一片繁杂。
“陛下在想,我究竟是谁?又为何屡屡纠缠于你?”
“闭嘴!”
萧怀雪利眼锁定她,目含一丝威胁,或许因着是被她猜中心思的难堪,或许是因着那种被她温柔掌控着的不悦。
阿宁也乖乖听话,放软了声音,仰头看着她,眼眸清澈柔亮:
“不需要陛下亲自问,阿宁也早就寻着机会同您坦白。”
她站起身子,缓慢地行至她的面前,看着他,道:
“可阿宁早就说了啊,我是来救你的。”
一声嗤笑自鼻间哼出:
“真是大言不惭,寡人身为一国之君,坐拥江山无数,岂容你不知深浅地大放厥词?”
阿宁身子撑不住了,又退回去,坐了下来,皇帝呵斥她:
“胆大包天,当真以为寡人治不了你了?”
阿宁道:
“这天下是你的,百姓却不是你的,朝野是你的,百官却不是你的,这偌大一座宫是你的,可千万人心却不属于你。”
“闭嘴!”
像是被人戳中心里最深的那根刺,萧怀雪的目光倏地变得狠厉决绝,化身一条藏满剧毒的大蛇一边张牙舞爪地怒吼着,伸出血红的信子威胁。
可不一会儿,他又渐渐冷静了下来,好像方才阿宁所说的事实只不过一些无稽之谈,不足入耳的闲言碎语罢了。
他挺直了背脊,身形颀长,眸中隐有淡淡星光,似微风中孤注一掷的灯火,带着些许挫败,但更多的是傲然与清高:
“寡人不需要这些。”
阿宁低叹:“可我却不忍你被如此对待。”
“你说什么?” 他并未听清,侧目逼问。
“没什么。”
她又笑了,那种知晓一切了然于心的微笑,每当这时萧怀雪心中都会有腾腾怒火燃烧,她笑的越是开心,无邪,越发衬出自己的难堪。
“你当真以为,寡人治不了你是不是?一次不行,寡人便夜夜将你发配乱葬岗,听闻哪里有众多野兽出没,你以为,你可以坚持几夜?”
“只要陛下愿意,阿宁便陪您演这么一出了。”
她目露无奈,仿佛一个包容孩子一切过错的慈母,那般戏谑而温柔地看着她。
可这落在萧怀雪眼里,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