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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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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 且看薛景衡听了薛潜这话后粲然一笑, 笑得明眸皓齿地靠过去打着哈哈:

“看了, 自然看了,其中最让孩儿警醒的,还是那句‘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羊羔跪乳, 乌鸦反哺,做子女的,当属孝敬父母,长辈, 方觉无愧于心。

这话一出, 老太君也捂着嘴笑的愉悦, 佯怒地斜睨了薛景衡一眼,呵斥道:

“终日只知道油嘴滑舌,巧言令色,真是没个正经。”

再没正经,亦是薛家嫡长子,哪能不疼爱呢?

萧韫仪在一旁听着那三人的动静,脸上虽始终带着恬淡的笑,可身子却不知怎地有些乏了。

那之后老太君拉她坐下叙了叙家常, 亲切地嘘寒问暖, 萧韫仪更提不出要先行一步回房歇息了, 这般稀里糊涂也不知答了些什么,心不在焉地,尤其能感受到薛景衡偶而向她投过来的灼热目光,这使得她更加坐立难安。

这番寒暄终于结束了。

薛景衡在老太君灼人目光下将萧韫仪送至韵岚苑门口,明明是最为亲密的夫妻二人,这一前一后淡漠生疏的模样却让人瞧着怪异。

双方各怀心思,彼此也不说话,就连薛景衡也再不似方才那般活泼讨喜的模样,韫仪只管低着头走着路。

行至屋前,薛景衡朝她欠欠身,恭敬有礼:

“那我便不打扰公主歇息了,近日来昼夜温差极大,还望公主好生照料着身子。”

韫仪抬起头来,精巧的脸蛋莹白雪润,微微一笑,浅浅绽放如春日桃花,眸中是掩不住的愉悦:

“多谢夫君。”

这位公主大人虽尽量学着端庄贤淑,可有些小情绪总归是掩不住的,譬如眼下这松了一口气的笑。

薛景衡微眯了眼,不再说什么,韫仪转过身子欲进屋,可薛景衡又突然道:

“我与公主的协议可还算数?”

韫仪一下僵直了身子瞧着他,小心地问道:

“何以突然...可是有什么问题?”

薛景衡这时却突然眯了眼哈哈一笑: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公主一声,您的表现非常棒,无论是在老太君面前,还是在府上。”

韫仪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朝他浅浅一笑,薛景衡朝她做了个请的动作,韫仪便进了屋,掩了门。

薛景衡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唇角微勾,眸中却再无一丝笑意。

……

“你便是半桃?”

娇俏的罗衣少女略微轻哼了一声:“你又是谁?何以要见我?”

面前人镇定安然,纵使面有半寸长的暗红色胎记,她却并无任何自卑自怜之意,反倒瞧着比她这个涟漪阁有名的花魁要更自信些。

不过一个毁容丑八怪罢了,竟如此嚣张。

“我是谁并不重要,今日我前来,却是为了小侯爷薛景衡。”

薛景衡三字一出,半桃瞧着她的面色便有些微妙起来了,细眉微蹙,面色古怪地发问道:

“素闻十公主生来貌美如有倾城之姿,莫不就是你这个丑八怪罢...”

阿宁失笑,想面前这位空有一身好皮囊的花魁姑娘倒是胆大,把她当做了萧韫仪,却全然没有伏低身子作揖的打算。看来薛景衡平日里没少给她好处,特才养成了这般目中无人的秉性。

见她笑了,半桃也不自觉红了脸,笑自己真是糊涂了不是?那位识大体,知分寸的公主殿下哪里能自降身价来此风月场所?

可既然眼前人不是她,那又是谁?

“你无须揣测我是谁,小侯爷自然会告诉你。我今日前来,亦是为了他而来。”

半桃起先还有些困惑,这下是听明白了:“哦,我晓得了。你并非公主,却是代替公主而来。怎么?识大体的公主殿下终于受不了自家夫君夜夜沉迷温柔乡,故——”

一道清脆的巴掌落在珍儿娇嫩的脸上,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阿宁又端起了那杯茶细细打量,轻轻淡淡地看她一眼:

“公主殿下岂是你等平民能随便议论的了?”

半桃也不知是被她话里意思吓到了,还是被这一巴掌给打清醒了,竟乖乖巧巧地,一声不吭。

可那清透的眼神中又含了丝不甘。

阿宁又道:“我今日前来,只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薛景衡总共在你房中歇过几次?你每月月事又是否准时,负责照顾你起居的丫鬟近日来总去了药铺三次,且此次拿的都是保胎药,你的老板班悬可知道?”

“第二,这孩子要是生下来,你可确信要抱着孩子入薛家的门?公主在上,便一生为妾,从此无论对错,你的夫家都会将帐算在你的头上,没人能帮你。”

“第三,你可确信薛景衡并非真一时玩乐,图个消遣而是真心待你?”

半桃脸色刷白,哆嗦着嘴颤颤巍巍地:“你..你怎么会知道...”

阿宁又道:

“当然,你一个风月花魁,取悦男子本是职责所在,小侯爷到你这儿来花钱买乐子也无可厚非,不过凡事需有个度,莫要过了线,让人瞧见了,窃窃私语,坏了公主名声便不好了。

你说是吗?殿下宅心仁厚不予计较,可其他人便不一定了。天子脚下,还需谨慎行事才是。”

半桃的嘴一张一合,双目茫然失序,她的身子在轻微地发着抖,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终,半边身子落了空跌坐在地,碎了青瓷杯,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

“我是,我是真心爱他...” 一声轻喃,又是说给谁听 。

阿宁越过她出了屋子,刚一打开门,班悬挺翘的鼻尖就凑了上来,左瞧瞧,右看看:

“如何?”

阿宁道:

“上好的前朝青釉便这么碎了,委实可惜,可惜。”

班悬黑了脸:“....”

透过未关严实的门,能瞧见屋中半跌半坐在地上的美人双目呆滞,嘴唇微张,失魂落魄的模样再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

班悬啧啧叹气一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摇着折扇缓缓退去,再懒地管这些无用之事,行至半路,却又听见一声清脆声响,班悬脸又黑了一半,精心收藏的青釉瓷杯叫人如此对待,真乃罪过,罪过。

无奈,折返,却闻空气中一股浓郁的腥甜,他皱了鼻尖以扇掩面,凑上去一瞧,只间地面上一滩鲜红血液流淌,到了门边,不小心染了班悬的白面靴,后者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屋内,美人一手执青釉碎片,脖颈间一道深深的血痕。

半响,韩七走过来,询问:

“爷,如何处置?”

班悬淡淡地挥了挥扇子幽幽叹声气:“埋了埋了,送些钱财去她老家。”

家丁应,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此事处理地干干净净。

班悬今天特地守在了大门前候着,时至傍晚,果见一熟悉的面孔出现,班悬迎上去,热情地打了招呼:

“小侯爷今日来的迟了些啊。”

来人正是薛景衡,对于班悬的突然示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班悬见他脚步匆匆,于是又道:

“小侯爷可是要去找半桃?”

薛景衡点点头,班悬又道:“真是不巧,半桃下午的时候已经叫一位京城的富商给赎了身接走了,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还望小侯爷节哀。”

“哦?” 薛景衡面色露出些诧异,许是有些惋惜,可他很快地又恢复了平静,道:

“既是如此,薛某人也不勉强,今日便开间雅间独自饮酒作乐也是好的。”

小侯爷进了阁,神色轻松。

班悬摇了摇扇子,脸色微妙。韩七凑上来,询问:

“爷,人已经埋到后山了,钱财也送去了,家中有个盲母,听了这消息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班悬想了想:“这样,后院还有些余下的干货,也一并送去了罢。”

韩七也不说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今日的爷堪堪算得上大发慈悲了。

他却不知,班悬只是突然,很是可怜那个为情所困而选择了终结自己生命的半桃罢了。

前一夜还在床底间温柔低语的人,又怎会在第二日默不作声地选择赎身走人?凭借薛家的地位,要想找到一个富商谈何困难?

班悬自认自己这些个理由委实牵强的紧,无奈小侯爷根本半点不在意,问了不问一句。

自古情为苦,也真是不值当,不值当。

当即气急,将那西澜米商大骂特骂了一顿,直说你们个西澜俗人,一点臭大米竟敢换我夏丘茶王毛软,当真癞□□想吃天鹅肉!

要说这米商也是个硬脾气的种儿,听了这话给气的一愣一愣地,添油加醋地间此事往朝廷上一说,本来一件小小贸易事渐渐演变成国与国之间关乎百姓生计的头等大事。

双方协商未果,西澜国这才特意派了名大使来,欲将此事给解决了。

段易武将出身,腹中没多少笔墨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直接站出来气势汹汹地:

“怕甚!这西澜国不过一介区区小国,说的是来结邦,还不是为了我夏丘茶叶而来?依老夫看,便要痛痛快快地,两方敞开了谈!”

薛潜站了出来,呵了一声,捋着胡须讽一声:

“莽夫,莽夫也。莫不是你擅作主张去骂了人家一顿,能有今天的事?”

段易黑了脸,不甘示弱地诋回去:“总比你个白胡子薛秀才来得好!”

薛潜自诩两袖清风满身正气读书人,瞧不惯段易这山野莽夫只会舞刀弄枪的野蛮做派,而段易呢,自诩仗义抒怀有勇有谋的大将之才,极为鄙夷薛潜身上这股子清高秀才气。

两人都处于庙堂之高处,官阶不小,明里暗里吵起架来可没几个人敢迎上去劝阻,场面一时间也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在这一片乱哄哄中,只见文官列队这边走出来一人,身形颀长足下生风,头顶漆黑乌纱帽一袭暗青团领衫金丝锦鸡,绣禽点缀于胸前后背,腰系一根花犀带,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走出来,站于那争得热火朝天的二人中间,声音浑厚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段将军,薛大人,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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